这事还得从昨儿晚上孙氏一气之下离开国公府说起。
孙氏走得干脆,镇国公只差没气出个好歹。一个晚上,镇国公愣是翻来覆去没有睡着觉。这人呐,睡不着就就容易多想,镇国公是越想越生气,一气唐璟这个臭小子实在是不争气,让他丢尽了脸面,二气自己不中用,这么大岁数了也就只得了两个儿子。
气了一整个晚上不说,第二日起身的时候没见着孙氏,镇国公不仅没有气消,反而更涨了几分。
盛怒之下的镇国公就想着该做些什么事情,思来想去,他也只想到了请立世子这件事情。
世子之位本来就是大儿子唐郢的,作为家里头的长子,唐郢可以说是整个京城小一辈自己的楷模,打小就听话懂事,长大了之后更是了不得,年纪轻轻就中了进士,如今才二十有八,还不到而立之年,就已经官至吏部员外郎,妻子楚氏也是豪门显贵出身,可谓是前途无量。
这么一个长子,从小到大都镇国公挣足了面子,这世子之位不留给他还留给谁?
镇国公已经打定了主意,请封世子之后,从今往后他们镇国公府里只有世子爷,再没有什么二少爷了。
恰好今天是上朝的日子,趁着圣上已经将事情处理得差不多的空档,镇国公瞅着机会,果断地将奏书给送了上去。
皇上一看,也没有什么意见,既然镇国公愿意立,他就做个顺水人情,直接答应了。
只是,这出头的镇国公突然叫他想起来了一件事情。恰好这早朝也快上完了,皇上就说了几句题外话,笑道:“昨儿晚上朕听说了一件事,说来还挺有意思的,刚好又跟你家小儿子有些关系。”
镇国公脸一黑,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不知那小子又给他惹出了什么祸端来。
站在队列中的沈侍郎嘲讽一笑。
不是冤家不聚头。要说镇国公府和沈家的恩怨,那可就大了去了。本来好好的儿女亲家,变成如今这地步,反正沈侍郎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的。要说错,错的都是镇国公府!
如今听到圣上提到了唐璟那个小崽子,沈侍郎第一反应就是幸灾乐祸。
沈侍郎还没有笑出声,皇上忽然看到了他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老脸:“对了,这事恰好跟沈爱卿也有些干系。”
沈侍郎疑惑地抬起头。
皇上端着笑脸,当即将昨儿听到的消息都说了一遍。皇上虽然身在大明宫,可却有一个耳听八面眼观四方的太监总管,每日都能收到京城各家的消息。是以,有关镇国公小公子怒怼小舅子的事,皇上也是一句不落地都听了。
皇上说完之后,沈侍郎立马拉下可怜,镇国公瞥见了他的神色,忍不住冷笑一声。
活该!
皇上乐呵呵地分享完了新鲜事儿,但该交代的事情也得交代:“沈爱卿,朕知道你公务繁忙,可是再忙也不能对家中小儿疏于管教啊。镇国公家的小公子人是跳脱了些,可有句话却没有说错,历朝历代,都是以农为本。农事为一国之要务,农民为江山之根基,不论何时,都不该受到如此轻贱。你身为户部侍郎,这点道理难道都教不会子女?”
沈侍郎慌忙俯地:“臣教子无方,臣有罪!”
皇上摆了摆手,不在意的说道:“罪倒是算不上,往后多多管教,切莫让他再惹出事端就好了。”
沈侍郎连忙称是。
镇国公心中正想冷笑,忽然皇上又点了他的名:“还有便是镇国公,这事儿你也上心一些。朕听闻你将家里的小儿子都赶了出去,大可不必,这孩子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应当也是不错的。你也不必事事计较,毕竟,哪儿有人不犯错的。人谁无过?过而改之,善莫大焉。”
镇国公本来还在看笑话,听到这话之后,顿时没有了看笑话的心思了。虽然有圣上的叮嘱在前,可他却不相信唐璟那不孝子真是个好的,能说出这样的话,多半是瞎猫碰上死耗子。那不孝子是什么德行,他还能不知道?
这个早朝上的,除了镇国公和沈侍郎两个当事人心情不好,余下人都白看了热闹,心情都还算不错。
皇上么,心情也不错,毕竟他最喜欢听这些有的没的了。
下朝了之后,皇上还对着跟前的总管公公福禄说着闲话:“也不知道镇国公是怎么想的,怎么就偏偏看不惯自己的亲儿子。”
福禄听着有些诧异:“圣上似乎对那位小公子挺有好感的。”
“要说从前,有什么好感也算不上,只是觉得这小子挺有意思的。京城里头人人都戴着一张面具,似他这般单纯得有些蠢的人,还真是少见。不过这回这件事儿,倒是让朕真对他有了两分好感。”
福禄想到后宫里的娘娘提起这位时那咬牙切齿的样子,不禁有些好笑:“奴才听闻,皇后娘娘和各宫娘娘都不大喜欢这位公子。”
皇上摇了摇头:“妇人之见。”
皇后是女子,自然是站在那沈家姑娘这边,皇上是男子,看着沈家姑娘折腾来折腾去的,反而有些在心里添了几分不虞。
这事情谁对谁错还不一定呢,早这么下论调,未免有失偏颇。
有些东西,皇上这个外人都能看得清楚,可镇国公却想不明白。
忙了一天各人都回了府上,沈侍郎一进府门便去找藤条,镇国公则是一进门就问孙氏有没有回来。
丫鬟战战兢兢地摇了摇头。
镇国公气得当下摔了一套茶盏。
唐郢夫妻俩闻讯赶来劝说,只是他们赶到的时候,屋子里已经多了一个过来献殷勤兼煽风点火的柳姨娘。
镇国公见到她,略思索了一番忽然间有了个主意。
他决定让柳姨娘掌中馈,等到楚氏什么时候将孩子生下来,再将这大权还给楚氏。左右楚氏已经五个多月了,这代管也管不了多长时间。
待看到唐郢夫妻俩,镇国公直接将这事给敲定了,且还道:“你们夫妻俩谁都别劝我。他们娘儿俩既然铁了心想离开镇国公府,那就让他们离就是了,缺了她,这国公府又不是过不下去了!”
柳姨娘走马上任,风光无限。
唐郢担心母亲和弟弟,正想着该怎么劝。
至于楚氏,她谁也不担心。嫁过来多年,楚氏深知这国公府外头看着风光,实则里内里不知道有多理不清。婆婆只知道一味溺爱孩子,公公久经沙场,说一不二过了头,专横霸道,至于前头的那位祖母,听说也是个厉害的。
楚氏看了自家夫君一眼,她觉得在这国公府里,夫君和自家长子能长成如今这样,已经是祖宗保佑了。楚氏是个独善其身的人,她管不了,便从来不掺合。连她家夫君,楚氏也不大想让他掺合。只可惜,对于这位小叔子的事儿,她家夫君总是关心太过。
眼瞧着唐郢要坏自己好事,柳姨娘立马抢声:“我说世子爷,您就别在这档口再气国公爷了,国公爷今儿也累了一天了,您不让他休息休息,还在这气他干什么?且这些话,国公爷也未必愿意听,国公爷您说是不是?”
镇国公没有说话,他连看都懒得看柳姨娘一眼。
柳姨娘脸上的笑停滞了一会儿,不过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妾身就知道国公爷是不乐意听的。”
镇国公冷哼,仍是不大搭理她。
不过柳姨娘也不在意就是了。
唐郢如今也反应了过来,他看了看镇国公,又扫了柳姨娘一眼,心里的担忧忽然消了大半。
心下一笑,唐郢甚至想着,若真似他想得这般,那倒也不必着急什么。又或许,让娘和二郎在外头多待些日子,也是不错的。
楚氏身子重,镇国公也不好叫她在这儿多待,找了个由头将他们赶走之后,屋子里也就只剩下柳姨娘了。
柳姨娘琢磨了一下,觉得国公爷留下她是因为待她最特殊,遂扬着一张好看的脸就准备迎上去痴缠,殊不知镇国公冷着脸就来了一句:
“你也滚。”
“……我也?”
“听不懂人话?”
柳姨娘尴尬地收回脸上的笑,“那国公爷,妾身就先回去了。”
镇国公冷眼看着这么个蠢东西出了门,心里越发气孙氏气得厉害,只是他还不至于气昏了头,柳姨娘走后他便叫来了陈大管家。
“记着,沾钱的别让她碰,沾权的也别让她碰。”
这话可就将陈大管家给难倒了:“那何事是可以让柳姨娘插手的?”
镇国公不在乎地挥了挥手:“无关痛痒的小事给她不就成了?这两日若是庄子上的人过来打探消息,就直接告诉他们如今府里柳姨娘当家!”
陈大管家了然地点了点头。
等他也离开之后,镇国公才坐在椅子上恨恨地来了一句:“我看她如今回不回来!”
事儿就是这般。
等这消息被传到孙氏耳朵里后,孙氏气得发了好大一个火,若不是张嬷嬷和唐璟拦着,只怕她又要冲到国公府去找人算账了。
两人劝了好半天,才把孙氏给勉强劝住了。
到之后黄大夫过来,给唐璟又看了一次,道唐璟并无大碍之后,孙氏方才吃了一颗定心丸。
大夫走后,唐璟被人唤去萝卜地了,张嬷嬷则留了下来,陪孙氏一道臭骂国公爷。
孙氏自认功高甚伟,若没有她,国公府说不定早就绝后了。结果那狠心的竟然这么对待她,让一个小妾掌中馈,这不是打她的脸吗?等着吧,等日后她回去了,定不会让死老头子好看。
还有那柳姨娘,别以为生了个大姑娘就能有多尊贵了,等来日回去,看她不收拾死她!
张嬷嬷陪孙氏骂了半晌,连她都累了结果,孙氏还没有要歇息的意思。
昨儿她们夫人有多傲气,今儿就有多着急。张嬷嬷看得清清楚楚,夫人是真的乱了阵脚了,倘若今儿不是他们拦着,夫人没准早就回了国公府。
回是回了,可有人接着回去,是体面;这般灰溜溜地回去,是尴尬。
夫人光顾着着急,竟然连这点道理都不懂了。
眼瞧着夫人还在没完没了地骂,张嬷嬷忽然道:“夫人可看过二少爷种地?”
骂得正起劲儿的孙氏一愣。
“二少爷种地可厉害了,如今他正在萝卜地里头,夫人可要过去看一看?”
孙氏犹豫了一下,她还确实没有看过自己儿子种过地呢。去看看,似乎也不错。
主仆两人离开了屋子,没走多远,便到了后头萝卜地里头。孙氏驻足在埂上,抬眼便能看到自家儿子站在地里,似乎在手把手地教着什么。
唐璟正在教众人如何施肥,如何给萝卜地排水。
后者容易,前者唐璟却不是很放心交给他们做。肥料只有这么多,唐璟生怕被他们给浪费了。
不过很快唐璟就发现,今儿他这庄子里头的人,热情得都有些诡异。一个个围在他身边,老是想着要帮他做事儿。譬如眼下,唐璟就要去旁边拿个锄头,立马就有人上赶着道:“我来我来,这事儿哪能让二少爷做?”
锄头拿过来之后,还毕恭毕敬地递给了他。
唐璟眼神一缩,事出反常必有妖,他们一定是别有所图。要么……就是图他的萝卜,要么就是图他日后日后庄子里的管事位置。
唐璟作势要去拎那装满肥料的水桶。
旁边有人立马就过来了:“我来拎吧,二少爷。”
唐璟顿时警惕道:“不必了,我自己来。”
他才不会让他们得逞呢。
众人给二少爷看得心虚,对视了一眼之后,心里也都知道,二少爷这样做,肯定是因为对他们心寒了。
二少爷处处为了庄子,结果他们还在猜测他是不是被国公爷也赶了出来,猜测他究竟过得有多惨,他们真是太没良心,怨不得二少爷心寒,搁在他们身上,他们也心寒啊!
“二少爷,您就别动手了,这点小事还是放着给咱们做吧。施肥么,小的几个看了这么久也看会了,若是不会少爷再教就是了,下回咱们再种萝卜的时候,也不会再犯错了。”
唐璟握紧了手里的水桶。看吧,他们果然是图他的萝卜。
孙氏已经在外头站着看了半天了,她还是头一次看到儿子下地,看到儿子如此细心谨慎地教让人东西。
“二郎他,当真是长大了。”
“是啊,有时候老奴甚至都在想,是不是这两处庄子,才是最适合二少爷的地方。是不是离了国公府,二少爷才能高高兴兴的。”
孙氏惊诧地转过头:“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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