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 连五岁小孩都知道事有轻重, 就算再怎么喜欢, 再怎么想要得到的东西,都要先考虑利弊得失。
秦欣和穿越的这十余年里,一直清楚游戏规则, 小时候在烟阳,有秦大老爷和宋氏的宠爱,她可以肆无忌惮, 可以随心所欲,但到了盛京城, 到了天子脚下, 她就必须得夹起尾巴做人,像个小孩一样重新学习如何行走,如何下跪。
她那时候为什么讨厌嘉兴呢。
在没进入皇宫之前,嘉兴是她遇到的唯一一个能够凭借心情操纵生死的人,是站在这个世界金字塔顶端的人,若嘉兴真的刁蛮任性, 只需随口一句话就能让她悄无声息的消失。
她装的满不在乎, 总是和嘉兴吵来吵去, 故意表现出很强硬的样子, 可心里却畏惧这个权势决定一切的世界。
现在她对嘉兴抛开偏见,甚至发现嘉兴的可爱之处,不单单只因为嘉兴是能够改变她全家命运的关键角色,还有, 如今的她,终于和嘉兴站在了平等的地位上,她的手里,也握住了掌控旁人生死的权势。
所以,她又可以肆无忌惮,随意所欲。
秦欣和承认,自己确实对魏祈有真心实意,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管是承认这点,还是真心实意,都没什么大不了。
翌日,嘉兴带着一马车话本满足的回了长公主府,她走后没多久,魏祈就来了。
按照以往的惯例,秦老爷立下这样家喻户晓的丰功伟绩,魏祈该给她带来流水一般的赏赐才是,不过,可能是那日她在勤政殿说的话让魏祈不是滋味了,这次是空着手来的。
“臣妾参见皇上。”
“你冷不丁这么客气,朕还有些不习惯。”魏祈紧紧握住她的手,一面往正殿里走一面笑着说道,“托你父兄的福,北疆的战事终于告一段落了,南方春汛问题也处理的很是得当,朕这几日难能有空,可以好好陪陪你。”
魏祈只字不提传遍大街小巷的斥愚民书,更不提是否要根据民意的转变更改对赵家兄弟的处置,这是他一贯的作风,不会为了微不足道的小事给自己徒添烦恼,就只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避免任何使他不痛快的矛盾和争执。
其实换位思考,秦欣和要是他也会这样,毕竟作为一国之君,每天处理朝堂政务就已经足够让人筋疲力竭了,难得空闲那么一会,还得为其他琐事烦心,搁谁谁也受不了。
理解归理解,可谁让他是帝王呢,有句话虽然中二,但说的有道理。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北疆大捷,赵家的风波也已经平息了。”秦欣和懒得再跟他绕弯子,直截了当道,“赵通和他弟弟,是不是可以减轻些责罚”
魏祈闻言,面色不改,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到自己身旁,温声细语道,“朕之前不是已经说过将他二人流放凉州了吗,既然做出了决定,岂有朝令夕改的道理,传到百官的耳朵里,朕往后还如何服众。”
“可那时是那时,现在是现在,要是百姓一直在府衙外闹,你会违背民意坚持那个令吗皇上根本就不会,那现在民意是从轻处置赵家无罪却受牵连者,为什么就不能改呢”
“你怎么确信,我不会坚持”魏祈看着她,眼神很干净,几乎没有任何情绪在里面,唯有微微滚动的喉结却透露出了内心的纠葛,犹豫了良久,魏祈道,“你不可以,为还没发生过的事情,生我的气。”
她说,“皇上”不会在民心所向下仍然坚持那个令,魏祈用“我”来反驳。
不等秦欣和细想深意,魏祈便转移了话题,“好了,咱们俩这阵子一见面就吵,你不嫌累我嫌累,好容易北疆传来这么一桩喜事,就别去想那些烦心事了,今儿外面天暖和,要不要出宫去转转”
“出宫”
“嗯,御医不是说你忧思过重吗,出宫去散散心或许能好些,怎么样要不要去”
对上他那样小心期盼的眼神,秦欣和难以拒绝,“好吧,等我换身衣裳。”
虽说一日比一日暖和了,但刮起北风来仍有刺骨的凉意,穿少了容易着凉,穿多了又显得臃肿,不张扬的同时又得赏心悦目,小丁香翻箱倒柜的找出了一件樱草色团花仙鹤纹样的素面披风给秦欣和穿,别的不值一提,倒是那仙鹤与魏祈身上的流云缎袍一模一样。
魏祈在这方面心特别细,一眼就看出了端倪,不禁勾起嘴角,也没说别的,“走吧。”
“嗯。”
昨日北疆大捷的消息才传回盛京,今日沉寂许久的长安街上就热闹起来了,舞狮子的,变戏法的,耍猴唱戏的,一众小摊小贩都出来做营生了,沿街张灯结彩,人声鼎沸,赫然一副盛世景象。
皇城百姓和别地百姓相比,屁事是多了点,可自觉性很强,大晋战败,不用上面的官员吩咐,他们就自发性的减少了娱乐,大晋战胜,也不用上面的官员吩咐,他们就普天同庆了。
秦欣和坐在马车上,顺着竹帘朝外看,瞧见有人在卖征远大将军的画像,忍不住笑出声来,“什么啊,把我爹画得跟个老头子一样,他今年四十还不到,哪来那么一大把胡子。”
魏祈挨着她,也瞧见了那副画,笑道,“寻常百姓又不知你爹是何模样,不耽误卖。”
即便出了赵樾铳那样的武将,百姓们依然崇拜金刀铁马的大将军,以为能击退敌军,也能驱逐邪祟,就爱买出名的将军画像回家镇宅子,可以说画像出现在街边上的,大概率会流芳百世。
讲道理,秦老爷这一把真是天时地利人和,先有赵樾铳替他打下了稳固基础,再有带头冲锋陷阵的壮举,加上冒死救小将,重伤之下仍运筹帷幄的打了胜仗,不论背地里的阴私算计,光看明面上的赫赫战功,秦老爷流芳百世那是实至名归,保不齐几百年后他比魏祈还要有名。
功高盖主啊。
“到了,咱们下去吧。”
“这么快吗”
“你坐在那里神游,同你说话你也不理,自然觉得过的快,这会天色都暗了。”
秦欣和听出他话中的埋怨之意,凑过去哄道,“我是在想待会要吃什么好,家里的东西都吃腻了,难得出来,可得吃个够”
“随你。”魏祈利落的从马车上跳下去,又转过身来扶她,“慢点。”
车夫早摆好了马凳,稳稳当当的,根本就不用扶,不过人家献殷勤,也没道理拒绝,秦欣和搭着他的手下了马车,脚一落地便脱口而出道,“thank you”
魏祈一怔,问她,“嗯什么油”
秦欣和不是头一回犯这种低级错误,丝毫不感到慌张,应对自如道,“没什么,小地方的方言,谢谢的意思。”
“你倒是见多识广。”
“肯定比你见多识广,千万别小瞧人。”
“我小瞧谁,也不敢小瞧你。”
魏祈说完,领着她进了探云楼。这是盛京城里极有名的酒楼,足有六层之高,在最顶层可一览盛京的气派繁华,当然,价格也是一层更比一更高。
魏祈虽然不差钱,但惦记着秦欣和行走不便,就吩咐店小二在二楼对着长安街那一侧找了个位置,正好能看到底下舞狮。
“二位客官来点什么”许是见他俩穿着打扮像那出手阔绰的,店小二招呼的相当热情,“夫人可要尝尝咱们酒楼的桂花核桃冻,奶香桂香融入一盘,那叫一个清凉可口,软嫩爽滑,还具有养血明目,生津止渴的功效”
这种东西秦欣和在宫里都吃腻了,她就想吃一口新鲜的,“你们这鸭子怎么做”
“夫人要是爱吃鸭子可算来着了,咱们酒楼大师傅最拿手的一道功夫菜便是樟茶鸭子,这道菜光用料就得十几种,得用五六个时辰才能做好呢。”
“哦以前没听说过,怎么做的”
“这”店小二面露为难,“大师傅的看家本事,小的一个跑堂哪里能知道啊。”
秦欣和听他这么说,也不追问了,“那好吧,你就看着给我安排一桌子菜,若安排的合心意,我重重有赏。”
“哎多谢夫人,夫人少坐会,就来了。”
原本还在看墙上菜谱的魏祈默默收回了视线,“干嘛不问问我。”
“看你不像是能做主的人呗。”
“哪里不像”
“谁让你刚才扶我进来了,那店小二看见了,说不准以为你是个倒插门的。”
魏祈脸皮薄,让她这么一调侃顿时面色涨红,“哼”了一声后便偏过头去看舞狮了。
虽说是很有名望的酒楼,但比起宫里卫生水平实在差了点,秦欣和跟魏祈在一起久了,也成了个讲究人,看不惯那朱漆方桌上腻着一层黑油,也嫌弃碗筷被前人用过,便拎起店小二刚拿上来的茶壶,在碗里倒满了没泡好的沸茶,把筷子仔细涮过,又把水甩干,这才拿出怀里的手帕擦拭碗和桌子。
一边擦一边用余光瞄着魏祈,见魏祈要看过来,秦欣和连忙收起了脏兮兮的手帕。
“藏什么呢”
“镯子,戴着不方便,我拿下来一个。”
秦欣和撒谎也是迫不得已,魏祈这人非同一般的矫情,看不出来桌子脏也就罢了,若是看到她擦过桌子的手帕,准会二话不说起身走人。
不多时,店小二把菜都上齐了,那道名为樟茶鸭子的功夫菜秦欣和觉得很合口味,又将店小二叫到了跟前。
这回不用秦欣和开口,魏祈便道,“让做这菜的大师傅过来,有赏。”
“这”
一枚金饼“当啷”一声被丢到了桌子上,这金饼和元宝可是两码事,店小二不敢怠慢,赶紧去请大师傅了。
秦欣和笑着凑过去问他,“你这算不算仗势欺人”
魏祈挑眉,“算吗那就算吧,让他到宫里专门给你做菜可好”
“啊,那还是不要了。”
秦欣和拒绝后,两个人眼里的笑意都收敛了几分,如同大雨前的燕子低飞。
过了没一会,厨房里的大师傅过来了,“不知客官找小人所为何事”
秦欣和递上那枚金饼,“也没什么别的事,就是想问问你这樟茶鸭子是怎么做的,我很爱吃,想回去叫府里的人也学着做。”
那厨子并没有接这枚金饼,“这客官要是想吃,大可常来咱们酒楼,小人的师父交代过,这独门手艺是看家本事,做法一律不可外传,小人虽只是个厨子,但也不好背信弃义。”
人家把话说到这份上,秦欣和也就不便再为难了,“既然这样”
“你不方便常来,还是叫他告诉你怎么做的好。”魏祈目光沉沉,带着点冷意,这般帝王威仪,别说那厨子了,秦欣和都有些心惊。
“那,那小人,小人写下来”
“不必,你说即可。”
“是是是,这道樟茶鸭子需要先将肥公鸭洗净,用绍酒,醪糟汁,胡椒粉,川盐,花椒拌匀抹鸭身,腌制四个时辰,再入沸水中内烫一下紧皮,沥干水,放入熏炉,用花茶,稻草,松柏枝,樟树叶拌匀做熏料,熏至鸭皮呈金黄色,再放入大蒸碗内,上蒸笼一个时辰,出笼晾冷,旺火爆炒”
这确实是一道复杂的功夫菜,秦欣和一面想着别的事,一面听他结结巴巴的说,简直一个头两个大,要多不耐烦有多不耐烦。
可一转头,魏祈坐在那里,要多专注有多专注。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不算太肥,另外,快搞事了,,,网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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