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嘉兴的酒话, 秦欣和心中一点感觉没有那是假的。
她想,原来那个总是皱着眉看她,礼数周全的傅二公子, 背地里也会反驳长辈维护她。
可如今于她而言,傅礼只是一颗掉进湖里的小石头,在湖面上溅起一圈圈波澜, 缓缓沉入湖底, 虽然始终存在着, 但及不上风动, 也及不上有鱼游过。
“把长公主带下去休息吧, 估摸着她看不着烟花了。”秦欣和对那些守在旁边的宫女说道,“嘉兴对你们很好, 和太后娘娘始终是不同的,她迟早会长大, 现在不懂的不代表以后不会懂, 你们实在无需像看守犯人一样看守她, 事事都要禀明太后娘娘, 平白伤了这主仆情谊。”
领头的宫女眼神微动, 笑着回道,“多谢秦美人提点,奴婢们自当谨记于心。”
待她们走后, 延和殿里的人渐渐少了, 喝醉的去醒酒, 困倦的去小憩, 笙歌也不如刚开始那会热闹,秦欣和也直打哈欠,问高明,“什么时辰了”
高明道,“再过一炷香,约莫就到子时了。”
紫菀已有些疲累,不禁问道,“这里何时能散”
“这里得先要看了烟花,祭祀祖宗,再吃饺子。”高明想了想说,“怎么也要到丑时,诸位王爷王妃还要给皇上太后拜年。”
秦欣和一听就知道自己熬不住,“那咱们等看了烟花就回去”
“主子若乏了,先回去也不碍事,左右皇后娘娘都退席了。”
到了子时,延和殿众人随着魏祈一同出了殿门,太监在殿外摆了搭爆竹的架子,底下是烟花筒,贤妃等柔弱系妃嫔惧怕爆竹响声,站在紧后头,娇滴滴的捂着耳朵,德妃等大气系的自然是体体面面的站在魏祈身旁。
随着礼乐一阵绵长悠远的钟鼓声,爆竹噼里啪啦的炸开了,一色一色的烟花也飞上盛京城的上空,宫外的官爵人家紧随其后,霎时间整座城都被那烟火气所笼罩,放眼望去,皇都宏丽,万家灯火,不似人间,犹如仙境。
秦欣和是生平第一次站在延和殿俯瞰整个盛京,只觉得其震撼程度丝毫不逊于现世的大厦霓虹。
看过烟花,又入殿内,孙鲁亲自端了放有不少金饼的黑漆木盘下来,由着位份高低,让每位妃嫔都抓一次,算是讨个吉利。
不管是柔弱系还是大气系,都有视金钱如粪土的人设,随便拿一两个意思意思就算完了,到秦欣和这,木盘里的金饼就跟没动过一样,她手痒心也痒,忍不住问孙鲁,“孙总管,我可以两只手抓吗”
孙鲁愣了一下,笑道,“秦美人乐意怎么抓就怎么抓。”
秦欣和毫不客气,捧了一把到席面上,只听“哗啦”一声,金饼散落开来,乍一数起码有二十多枚。
孙鲁连忙说吉祥话,“秦美人好福气。”
秦欣和笑眯眯的拾起两枚塞给他,“孙总管你也是呀,我这就要回宫了,劳烦孙总管,能否跟皇上说一声,夜深了,外头天太冷,恳请皇上赏乘个轿可好”
“秦美人且等会奴才。”
孙鲁依次发放完金饼,回了正在净手焚香的魏祈身旁,“皇上,秦美人这会子想回宫歇息了,这天寒地冻的,桃临园路远,秦美人求赏轿呢。”
魏祈今晚已经被秦欣和闹得没脾气,“她倒能张开嘴。”
孙鲁一看魏祈没反对,便知晓他心意了,“那奴才这就命人看轿。”
多亏魏祈大发善心,秦欣和不必架步量走半个时辰回宫了,她随着一名引路太监从偏门离殿,乘上一顶四人抬轿,那轿子不算大,四周严丝合缝的,身下铺着大白狐皮的坐褥,两侧格子里装着暖手的炭炉,脚下也有暖脚的铜炉,让人觉得周身暖洋洋,和待在屋里没什么区别。
秦欣和坐在这顶轿撵上,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升职加薪。
初一皇上开笔,早朝百官觐见,在后宫都能听见从崇政殿传来的那铮铮有力的号角声。
秦欣和刚从太后那里请安回来,听到这声音不禁叹气,“我爹跟三哥这会肯定也进宫拜年了,离的这么近,我却见不到他们。”
紫菀替她解下斗篷,笑着宽慰道,“主子别难过,老爷和三少爷一准也想着你呢,只要有这份心,便比什么都强了。”
“嗯”
“主子先喝点热茶,暖暖身子。”
不等紫菀端起茶杯,高明忽而挑开正殿的门帘大步走了进来,“主子,纯婕妤宫里的人传话来,说请你去打马吊牌。”
宣统帝奢靡放荡,他在位期间整个盛京风气极差,于是永昌帝一登基便颁布禁赌严令,抄了数不清的赌场暗馆,砍了数不清的赌徒手指,搞的百姓们怨声载道,与平凉魏氏总有不满,魏祈顺应民意,放宽了禁赌令,让百姓们在除夕至元夕期间能尽情舆乐。
后宫也借机捞了个轻松自在,成群的在一块打牌,输赢肯定比宫人们玩的大许多。
秦欣和想了想,摇头道,“还是不去了,那王清清是后宫里最有钱的户子,我输几把不就倾家荡产了。”
高明觉出她是愿意去玩,便开口劝道,“主子不用担忧这个,能玩多大啊,百八十两银子也就足够了,再说你没事就同那几个丫头磨手指头,还能输了不成”
紫菀不愿让她惦记宫外的秦家,也跟着劝道,“是啊,难得好日子,大伙心里都松快,主子出去走走吧。”
这俩人左一言右一语的,秦欣和就活了心思,“那好吧我去跟她们一块打发打发时间”
事后回想,秦欣和简直觉得自己是个快乐的小二逼,送上门去给人家搞。
是的,她第一次踏出宫门去参加集体活动,就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后宫险恶,什么叫做最毒妇人心。
一个纯婕妤,一个贺婕妤,一个沈昭仪,她们仨日常任务是在皇后的仁明殿撕的死去活来,谁成想一听说除夕夜宴后秦欣和是乘坐皇上的轿撵回宫的,瞬间放下仇恨抱成一团,联起手来给她下了个圈套。
无情。
阴险。
狠毒。
这些都不足以表达秦欣和输了五百八十二两白银的愤恨。
她年薪也才五十两啊
一气输了将近十二年
“为什么不见好就收,为什么见钱眼开,为什么中了人家的激将法,为什么要玩那么大”
羌活、双儿、萍儿、玉竹,几个年纪小的丫头躲在架子后,偷偷看坐在那里念经一样的秦欣和。羌活自是最担忧,“主子不会有什么事吧”
双儿道,“不会的,主子已经很坚强了,换做旁人输的倾家荡产还欠一屁股饥荒,这会早就疯疯癫癫了。”
萍儿道,“主子刚才喝茶都没张嘴,还不算疯疯癫癫吗”
玉竹长叹了口气,想的要更深远一点,“输钱倒不算事,关键是丢人,这会消息怕是已经传遍后宫了。”
玉竹预料的不错。
短短两个时辰,秦欣和打牌输成穷光蛋的事已经被主谋三人编成了笑话,以冷月楼为中心扩散开来,速度比军情还快的传到了勤政殿。
德顺听下边的小太监说了,当个乐子,赶紧去告诉孙鲁,孙鲁笑了好一阵子,回到殿内伺候时察觉魏祈情绪不佳,便将此事绘声绘色的学给他。
“你说,那丫头输了多少”
“回皇上的话,整整五百八十二两雪花银,沈昭仪特意搬了个箱子去桃临园,结果还没装下,又花二十两银子在秦美人那买了一只箱子,秦美人气的都要哭了。”
魏祈想到秦欣和崩溃大哭的模样,不由嘴角上扬,“看不出来,家底还挺厚。”
看魏祈笑,孙鲁说的更来劲了,“烟阳秦家世代经商,秦指挥使又就这么一个女儿,想必从小都当哥儿养的,进宫肯定要不少给拿银子使的,这下输光了秦美人可得难受呢。”
“她这是活该。”魏祈忍不住道,“既不愿意花心思和人家交好,还想和人家打牌解闷,活该被算计的精光。”
将沈昭仪、纯婕妤、贺婕妤都划分成了“人家”,留一个活该的“她”岂不是当自家的
孙鲁一琢磨,故作担忧的叹了口气,“哎难受一阵倒不打紧,就怕秦美人急火攻心再病了,心病总是难愈。”
魏祈并不当回事,“她没心没肺的,无碍,过两日就好了。”
孙鲁便不再提秦欣和了,转过头道,“今儿是初一,皇上是不是要早些去皇后娘娘那边省的皇后娘娘又睡下了。”
魏祈提起笔来道,“别以为朕听不出你给皇后上眼药。”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奴才只是心疼皇上,每次去皇后娘娘宫里都,都不受待见似的。”
“所以你就撺掇朕去秦欣和那”
孙鲁打量他没恼怒,心里估摸着他并不排斥去桃临园,只是桃临园的主子相较皇后,实在是云泥之别。
天子要下凡,总得有个台阶。
“昨日除夕夜宴,皇后娘娘不顾皇上的颜面,当场拂袖而去,奴才实在气不过,私心想着,皇上就是太过忍让皇后娘娘了,自打在潜邸就这样,这人有两点,恃宠总易生娇,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皇上不妨就冷着那边一阵子。”
孙鲁想到秦欣和抹了蜜似的笑脸,又说道,“秦美人那跳脱的性子,在宫里是独一份,和皇后娘娘没有半点相似的地方,皇上要到她那去,奴才觉着,皇后娘娘就算面上不显山不漏水的,心里也肯定慌,这一冷一慌,也就该想起皇上的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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