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鲁这一生, 为了爬到这个位置,经历过不少艰难险阻,在这个位置上,也算见过不少大风大浪, 就连魏祈一夜之间失了神智也没能打垮他。
可听到这道旨意, 他却白眼一翻,活生生吓晕了过去, 足以见其离谱程度。
“师父干爹你怎么了你可别吓儿子啊”德顺本来就不是个稳重, 见孙鲁倒了便又哭又嚎,没有半点御前大太监该有姿态。
秦欣和被他们俩闹得, 也摸不清自己心里感受,说意料之中吧, 还有那么一丢丢震惊,她完全没想到萧虞初会下手这么狠, 不仅要除去沈映雪, 连自己人也一个不留。
“你再摇一会就给他摇死了,掐人中啊。”
德顺醒过神来, 连忙按住孙鲁人中,按了好一会,孙鲁方才悠悠转醒, “德顺我不是在做梦吧”
德顺将他扶到椅子上,低着头不说话了,这种时候,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孙鲁忽然想起前日秦欣和在御花园里与沈映雪说过话,猛地看向她, “祸水东引”
秦欣和翘脚而坐, 慢条斯理喝茶, “我出宫那会就闹得人人皆知,皇上为此了废除了谏院,女流们还搞出了离书,如今我忽然回宫,蛊惑皇上不理朝政,甚至遣散后宫,你说是我罪过大,还是皇后罪过大”
两相对比,皇后实为贤内助。
孙鲁当然不可能把心里话说出口,“可这样一来,皇后之前一道道圣旨,包括以权谋私卫城军,都可以说是夫人蛊惑皇上,写密函入宫,借皇后之手昭告天下,所有罪责便都堆在了夫人身上,恐怕今晚过后,夫人就成了那人人得而诛之”
秦欣和这阵子总叫萧虞初妖后,以至于孙鲁不能说出妖妃二字。
可就算他不说,秦欣和也有数,“没错,所有罪责都在我身上,我才是那个人人得而诛之妖妃,只等皇上彻底痊愈,再将我提出来杀,就能平了这民愤,他还是洗心革面好皇帝。”
孙鲁闻言,大为震撼,站起身来“噗通”一声跪在秦欣和跟前,眼含热泪唤道,“奴才不曾想到夫人竟这般深明大义。”
秦欣和黑着脸一脚将他踢翻,“去你大爷,我说萧虞初是这样想,你还真打算让我死啊”
孙鲁一下收了眼泪,用秦欣和一贯语气道,“那你搞那么悲壮干嘛。”
“我背一身黑锅和骂名还不能悲壮了另外,你不要学我说话。”
这段时间默契合作让孙鲁对秦欣和产生了一种超乎寻常革命友谊,两人私下相处也不拘于那些虚礼,孙鲁又站起身来道,“奴才还有一不解之处。”
秦欣和知道他心中所想,“你是不是要问我,若太后和沈家人想求见皇上以正视听应当如何应对”
“夫人心思通透,想必已有对策。”
“作为一个妖妃,祸国殃民,杀害忠良,那都是最基本。”秦欣和长袖一甩,豪气万千道,“从现在开始,谁敢对我指手画脚,谁敢吵着要见皇上,就立刻给我杀了他”
孙鲁再度瞠目结舌,“这,这不好吧”
“废话,当然不好,所以你就想办法把这话给我传出去,我倒是要看看沈家这帮走狗有几个不怕死”
毋庸置疑,魏祈是个兢兢业业,为国为民,知人善用好皇帝,这会还肯忠于他臣子大多是仁人志士,类似于秦铮和陆修然,打开始就很受看重,一路被提拔上来,官运亨通年少得志主,而皇太弟除了沈家嫡系,基本是没啥大能耐,就想靠着从龙之功更进一步,他们所求无非一个权字,除非真毫无退路,否则不会肯拿命相抵。
真有那对沈家和太后忠心耿耿,拿来杀鸡儆猴,秦欣和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总之,魏祈这个场子,她罩定了。
而自秦欣和从马车上下来与太后当面对峙,到今日这一遭,期间桩桩件件看似无意为之,实则环环相扣,这等神机妙算让孙鲁心悦诚服,“夫人意思奴才明白奴才这就放话出去”
秦欣和也很满意孙鲁办事能力,要没有孙鲁,她也不敢把事情搞得这么大,简直是一场豪赌,“你去吧,我还得把皇上叫起来。”
魏祈日夜颠倒没什么,可他晚上总是缠人,一会要找安安熠哥儿,一会喊着肚子饿,让秦欣和无法心平气和。
调整作息,势在必行。
“喂,醒醒,魏祈啊啊啊”秦欣和趴在他耳朵边上吵了半天,他连呼吸节奏都没有发生丝毫改变,睡又香又沉,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你再不起来我就走了”
睡梦中魏祈眼睫一颤,神情忽而变得焦急起来,只一瞬间额上就冒出了细密汗珠,这种来自身体本能反应,让秦欣和心里生出一种说不清滋味来。
正因为说不清,所以也遵从了本能。
她握住了魏祈手,紧紧,牢牢,同样是魏祈在握她。
“睡吧,我不走。”
魏祈并未这么轻易就心安,他像孙鲁说那样,竟默不作声掉了眼泪,那泪珠顺着眼角滑落在丝绸软枕上,留下一圈又一圈水痕,让人不禁想要抱住他。
秦欣和也确实这么做了,还枕在了他胸前,他们俩此刻挨很近,除了强劲有力心跳,秦欣和隐隐听见了一阵遥远抽泣声,仿佛来自墙壁上某一块砖石,来自寂静孤独某一个深夜里。
越是高高在上男人,偶尔流露出柔软脆弱一面越是会让人觉得心疼,尤其,长相这般出众。
秦欣和深知这个道理,可她心脏那处疼不像话,真是有种刀子戳进去感觉,虽然她没被刀戳过,但敢肯定是这个疼法。
过了好一会,魏祈又睡安稳了,秦欣和没有动,在他匀称呼吸声中渐渐感染了困意,竟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直到天色渐暗,两个人才醒来,也不是同时醒,魏祈,他一睁眼就喊着饿,秦欣和根本没自然醒。
等宫女将晚膳备好,魏祈抓起筷子又问,“安安呢他们不吃吗”
“他们去祖父家了,你自己吃吧。”
“我也去,我吃饱就去。”
“那你去吧,反正我不去。”
秦欣和撂下这句话,魏祈就不吵着要找安安熠哥儿了,不过他还会说别,嘟嘟囔囔,没完没了,已经到了嘴碎地步,秦欣和觉得可能是“病”要好了,语言能力正在恢复,先前那段日子憋话全攒到一起,他不吐不快。
而这勤政殿看着大,可他活动范围却不大,能近他身更没两个人,除了秦欣和,也不能有第二个人听他碎碎念,因此魏祈愈发粘人,一刻也不想离秦欣和,就算秦欣和睡觉,他也像小狗似守在边上寸步不离。
太阳落下又升起。
离七七四十九日仅剩九日。
晌午,遣散后宫之事整个盛京城已人尽皆知,妖妃之说也在坊间传沸沸扬扬,勤政殿外亲兵暗卫都换上了极为锋利长剑,做好了来者即斩准备。
秦欣和洗了把脸,梳了梳头,弄了个大红嘴唇,刻意打扮很富丽妖艳。
目前她所做这些事都有八分把握,唯一在计划之外就是秦铮,秦铮还在太后手里攥着,始终没动静,总叫她心里不安,因而她得去太后那里探探消息。
秦欣和估摸着,今天应该算是暴风雨前宁静,等暴风雨来了,她大概就没办法再坐下来跟太后好好说话。
照旧是孙鲁陪着她。
“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万福金安。”秦欣和规规矩矩行了礼,方才起身落座。
这种关键时刻,谁能保持风度谁才是赢家,太后不想落於下风,脸上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笑意,乍一看她们俩之间融洽极了,“秦欣和,哀家真没想到你竟有这样手段,连孙总管都能任你差遣。”
“太后娘娘若能想到,怕是早就得偿所愿了吧”
“哀家知道,你对皇帝有情,可哀家也不过是为了顺应先帝心思。”
秦欣和看着保养得宜太后,不禁低笑了一声,笑孙鲁毛骨悚然,觉得她这副模样阴气森森,“太后娘娘何必还说这些冠冕堂皇话,若仅仅是为了顺应先帝心思,只需耐心等待皇太弟长大成人即可,何苦这般急切,把好好一盘棋,下漏洞百出。”
太后这盘棋,早在秦欣和尚未及笄时便开始布局,她深知秦步高爱女如命,为了女儿能豁出一切,才打着提拔秦步高制衡赵樾铳名义将秦欣和送入后宫,她想着,秦欣和是个没规矩野丫头,只待时机成熟,利用后宫争斗将其除去,就能让秦步高恨上魏祈,从而效忠于她。
可就是这一步,几乎毁了她整盘棋。
太后想笑,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哀家最大错误就是没有早些杀了你。”
“不不不,太后娘娘最大错误应该是没有早些对皇上下手,又或者说,没忍心对皇上下死手,也对,虎毒尚且不食子。”秦欣和说完,见她饮茶,是想掩饰情绪,便清楚自己摸到了她心理防线,“我有些好奇,事关全族生死,太后娘娘为什么没忍心呢”
“其实太后娘娘不说,我多少也能猜到。”
“哦说来听听。”
“皇上这辈子,从来没有感受过母亲爱,他坐在这个位置,看着太后娘娘把小殿下抱在怀里,故作疏离冷漠,满不在乎,其实心里渴求很,哪怕太后分给他一点点,他都会当成宝贝,何况太后娘娘送给了他一件自己亲手所制,贴身佩戴之物。”秦欣和语气一点点冷下去,再没了笑意,“他哪里会想到,母亲送他会是摄魂夺魄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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