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最愚蠢的事就是与皇帝讲是非论对错,秦欣和心里虽然还憋着气, 但见魏祈笑的那么开心, 也就不打算再争辩什么了,她拢了拢斗篷, 闷声道, “夜深了,突然有点冷, 不然就回去吧。”
魏祈看她这样,嘴角渐渐落下, 反倒是有些无措了, 眼睫快速的眨了两下,屏气沉声的问,“怎么真生气了”
“没有。”
“还说没有。”魏祈顿了顿,忽然软了三分语调,“才刚我是故意逗你玩的, 没想把这埙转给旁人,你还要不要听了”
秦欣和这才抬起头来,轻轻的“嗯”了一声,又道, “可我冷, 要不买点酒, 回去的路上喝,方便暖暖身子,那时你再吹埙, 也比这闹市里清净。”
雅俗共赏又来了。
前脚才“掀摊子扇嘴巴”,后脚就“提灯入山寺,饮酒吹陶埙”,魏祈觉得这一晚上让她折腾的特别有意思。
“好,去买。”
两人在将散不散的庙会里头又逛了一圈,买了两壶酒,一些闲碎吃食,这才不紧不慢的往山上走,到了上山的这条路,那些隐藏在人堆里的侍卫便尽数冒了出来,默不作声的远远跟着。
走到半山腰,秦欣和不禁冷,更是累,瞧前面有个亭子,哆哆嗦嗦道,“皇上,到那坐会吧。”
“嗯。”
身后的侍卫立即上前,在石凳上铺了厚厚的软垫,将琉璃灯挂在四周亭柱,一切安置妥当后方才恭敬的避开。
秦欣和有时候挺惊叹魏祈手下这些人的,从宫人到侍卫,小几百号人,不用主子说一句话,就能做到有条不紊,井然有序,她那宫里就十几号人,天天还总是小问题不断。
“哎”
“叹什么气”
“臣妾冷,要先喝一口。”
庙会上的“包装盒”大多都是由竹子制成,这酒壶也是竹筒,上头是横切的斜口,又一条倒酒的细沟,只要抽出竹片,酒就能从细沟里流出来了。
秦欣和仰着头,把酒都倒进嘴巴里,然后眯着眼睛一口咽下去,被辣的脸都皱在了一起。
魏祈看着她,不自觉笑,“如何”
“比起宫里的肯定差远了,不过一口下去感觉肚子里热乎乎的,真是舒坦。”
的确,在这样冷的夜里喝一口烈酒,仿佛寒冬迎来一阵春风,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快意,很多时候魏祈甚至觉得,只有跟秦欣和待在一起时才算是真切的活着,反之则像一场虚无缥缈的梦。
这么想着,魏祈一连喝了两口酒,待身体热起来,方才拿起刚买的埙,笑着说道,“我还是在东宫时摆弄过这东西,算一算已经有些年没碰了。”
秦欣和特别捧场,“皇上就算十年二十年不碰,那肯定也比李万起强百倍。”
如此,埙声响起。
与李万起的深深情意不同,魏祈的埙声里似有风沙一般豪气万千,荡气回肠的洒脱压不住那片刻不停息的马蹄声,战鼓声,厮杀声,遮不住那堆成山的尸体,流成河的鲜血。
想想也是,宣统帝是个暴君,却也是个难缠的暴君,贤魏之争两军交战将近十年,哪有晋史上说的那么顺顺利利,不到最后一刻,谁也摸不清对方手里的底牌,不能定论胜负。
因此,傅礼正读书明理,秦铮为父母所爱,赵通得锦衣玉食,这期间,魏祈或许在营帐里盘算着如何杀敌攻城,琢磨着粮草供给,期盼着自己不会出现在死人堆里。
也不怪他养成这种性子。
一曲了,魏祈面露得意,“可还行”
“怎么能说还行呢,臣妾这辈子就没听过这么好听的埙,皇上教教臣妾行吗”秦欣和是真心想学,故而凑到他身边,紧挨着他坐,“臣妾虽然不善音律,但绝对敬重师傅,师傅吐口唾沫都是钉子。”
魏祈仔细收起陶埙,摇了摇头道,“这个不容易,你要学,应当先学六孔。”
“臣妾怎么觉得,皇上是不愿意让臣妾用你的埙。”
“嗯”
许是喝了酒,壮了怂人胆,秦欣和直起腰来,底气特别足的说,“臣妾知道,皇上癖性喜洁,是怕旁人私议你矫情,平日才不愿显露,没事,皇上不愿意大可直说,臣妾能理解。”
魏祈垂眸,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你是因何这么想”
秦欣和脸上渐渐显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她故意扬起脑袋,凑近魏祈的脸,“皇上以为呢”
他们俩是一贯有话就说的,像这样暧昧的周旋,通常都是在寝殿里才会有小情趣,而这离国寺仅有几步之遥。
“少来这套。”魏祈用食指顶着她的额头,将她推了回去,“疯玩也该有个分寸,在这种地方饮酒作乐已经够了。”
秦欣和猜到他会这样,并不意外,又喝了一大口酒道,“先给皇上说好了,明日臣妾要找那尼姑算账。”
“哦怎么算”
“皇上说怎么算,荣国公府家底多厚,赵通一个月只有五十两银子的月例,他一母同胞的姐姐,在家时也才三十两,那尼姑买个埙而已,随口就是五十两银子,哼,臣妾倒是要看看她是哪家的千金,保不齐给皇上揪出一个大贪官了。”秦欣和说这话时,满脸写着仇富,显然是对刚刚的叫价耿耿于怀。
魏祈笑笑,只问她,“你在家时一月要用多少银子”
“这个啊这个没准的,要是窝在屋里写话本,一天天的不出门,就花不到什么银子,反而会攒下来很多。”
“所问非所答。”
“哎,主要是臣妾家里就臣妾这么一个,哪里能有明确月例。”
说到这里,魏祈又有困惑,“忠勇侯年富力强,为何只会有你一个吃不吃”
秦欣和张开嘴,任由他将剥好的花生米丢进自己嘴里,一边嚼一边说道,“臣妾的娘早在生臣妾的时候伤及了根本,大夫说难以再孕了,其实臣妾还挺想要个弟弟妹妹的,这样他们也好有个寄托,不然等堂兄成婚,他们得多没意思啊。”
“那算了。”魏祈喝了口酒,将想要问的话一同咽了下去。
“皇上是不是想问,那为什么不纳妾”
“嗯。”
“盛京城里人人都道我爹是惧内,不敢在外拈花惹草,其实不是,这当中缘由,就算说了他们也不懂。”秦欣和这会已然有些醉了,言辞愈发无所顾忌,就那么大咧咧的用手戳着他的肩膀,一字一句道,“你也不懂。”
不知怎么,傲慢如魏祈,这会竟为这句话忐忑不安起来,“朕,有什么不懂”
“就是那种,那种,枕边人即是心上人的感觉,很好,特别好。”
“枕边人即是心上人”
秦欣和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她躺在滚热的炕上,感觉嘴巴里干的要死,头也疼的要死,整个人都要死了。
好在小丁香及时的端了水过来,算是救她一命。
“主子慢点喝,当心呛着。”
“啊,活过来了”秦欣和又缩回到被子里,用拳头轻轻锤自己的脑袋,“宫外的酒果然不行,后劲太大了。欸我昨晚上怎么回来的”
“别提了,主子喝的烂醉,是皇上把主子抱回来的。”
对,昨天晚上周遭全是侍卫,魏祈再怎么样也不会让侍卫送她,这人喝醉了简直死沉,也真是难为魏祈了,“那我没撒酒疯吧”
小丁香摇摇头,“这奴婢也不清楚,奴婢是在主子之后回来的。”
秦欣和猛地想起李万起这一茬,立刻将魏祈抛诸脑后,“咳,你跟孙总管去哪了,这么晚才回。”
小丁香脸上没有半点难以启齿的暧昧,仍是半大孩子似的纯真,却只字不提李万起,“都是怪那赵五公子,非拉着奴婢问东问西的,奴婢若不答他,他就大庭广众的撒娇撒痴,这才耽搁了。”
“那个,李生呢”
听秦欣和提及李生,小丁香才委屈巴巴的低下头,“他以后就不再唱戏了。”
秦欣和发现自己跟小丁香的脑回路有点对不上,她这边满脑子琢磨的都是怎么让有情人终成眷属,小丁香那里还在伤心“偶像”要退出“娱乐圈”,这他娘的不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吗。
“得,就当我没问吧,去叫人打水来,收拾收拾还要念经去呢。”
秦欣和这一身酒气是怎么收拾也收拾不干净的,幸而小丁香还算机灵,用檀香帮她熏了衣裳,勉强在太后面前遮掩过去了。
至于萧虞初,管他呢。
念完经后就该用午膳,秦欣和本想着把孙鲁叫来问话,又怕金马寺那边事务冗杂,魏祈一时半会离不得他,便又打起了那尼姑的主意。
“你过来。”
净室里服侍的小尼姑见她招手,连忙走上前来,“娘娘有何吩咐。”
秦欣和问道,“你可知这灵水寺里有多少来修行的官家小姐”
小尼姑在心里略略一掐算,“十一二个。”
“都在何处”
“回娘娘的话,她们有各自的院子,并不常在寺中出入,临到年,有好些被接回府中佛堂修行了,这会在寺中的约莫八九个。”
秦欣和弯了弯眼睛,“去唤她们过来,本宫想要见见。”
小尼姑领了命,片刻也不敢耽误,赶紧起身去办事,不等秦欣和吃完午膳,八个带发修行的尼姑一应到齐,皆在净室外候着。
“让她们进来。”
“是。”
富贵人家的孩子大多不好养活,尤其是姑娘家,身子偏弱些,越是尊贵体面的越是爱往这灵水寺里送,等长大了再还俗入红尘也不迟。
简单来说,这灵水寺就是一所皇家贵族女子佛学院。
作为“校董”,秦欣和认为自己很有必要整顿一下纪律,她看着当间那个面色惨白的尼姑,笑的愈发甜软,小丁香愣是让她笑的浑身发毛。
作者有话要说 想调整一下作息,最近过得颠三倒四,太难受了,你们有没有什么能按时入睡的好方法啊,,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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