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谁?
太宰治没有问,风弥罗也没有说。
洗漱之后,太宰治又被迫看着风弥罗洗漱。当他看着风弥罗翻箱倒柜找新的牙刷时,心头猛然浮现出不太妙的预感。
果然,睡觉才是最大的灾难。
这间公寓独自居住很舒服,房间也算是宽敞,但是两个人住就不怎么美好了,因为它只有一间卧室。
虽然是在地板上铺的榻榻米,并不像床那样被局限出了睡觉的面积大小,但两个人还是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原因是——
他们两个人,只有一床被褥。
太宰治的预感成真了。
牙刷有第二支,枕头被褥可没有第二套。两个人就谁能盖被睡觉而展开了幼稚的争执,风弥罗说实在不行可以两个人一起睡,太宰治则表示死都不要。
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待反应过来时,两个人已经如幼儿园的小孩子般扭打在一起。
当然,风弥罗是疯狂放了水的,不然太宰治可能会被他的怪力不小心捏死。
这场莫名其妙的打架,最终以风弥罗靠蛮力取胜而告终。
结局就是,风弥罗美滋滋地盖着被子,躺在铺着柔软床褥的榻榻米上;太宰治弱小可怜又无助地抱膝坐在他的旁边,睡衣凌乱,头发都被搓弄的乱七八糟。
太宰治盯着鸠占鹊巢的某人。
风弥罗不明所以地回视太宰治。
太宰治继续盯。
风弥罗满脑袋问号。
太宰治现在就像只傲娇又高冷的猫主子,需要铲屎官去猜测他的真实心意,而且还要顺着毛哄他。
然而这里没有铲屎官,只有风弥罗。
“后悔了吧?”风弥罗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坐起身来,在太宰治反应过来之前将其一把搂进怀里,躺下盖被的动作一气呵成,“我早就说过了,可以一起睡。”
他以为太宰治在后悔之前没答应跟他一起睡。
太宰治骤然被风弥罗搂进怀里塞入被窝,表情有瞬间的空白。
他们两个人枕着同一个枕头,风弥罗的脸庞近在咫尺,太宰治甚至能感觉到对方清浅的呼吸。
这下是真·与风弥罗同床共枕了。
太宰治开始使劲踢被子,存心不让风弥罗好好睡觉。
“我可没有跟男人睡在一起的爱好!”
风弥罗本来不想理会,但实在是被他闹腾得睡不着,干脆坐了起来。他按住太宰治胡乱扑腾的双腿,然后将人翻过去照着屁股就是一巴掌。
“你老实睡觉。”
“!”太宰治瞬间噤声,瞪圆了眼睛,随即像是只被人踩了尾巴的猫,整个人从榻榻米上弹起来。
“风弥罗!”他的语气竟然有点气急败坏。
风弥罗有些不解地看着太宰治。
反应怎么这么大?地球的人类不都是这样教育孩子吗?他比太宰治大,这么做没问题啊。
太宰治用阴沉沉的视线盯着风弥罗,不知道在想什么。
风弥罗迷茫地等了半天,也没听到太宰治说下一句话。于是他把太宰治的脑袋往自己怀里一按,躺回褥子上:“睡觉吧。”
太宰治的脑门撞在风弥罗的胸口。
风弥罗还穿着下午时在森鸥外诊所里更换的病号服,病号服的领口不如长衫那样捂得严严实实,太宰治能看到风弥罗线条平直的锁骨。
“我睡不到枕头。”太宰治开始找茬。
风弥罗好脾气地“哦”了一声,把手臂伸到太宰治的脑后让他枕着。
“我感觉冷。”
风弥罗把他紧紧搂在怀里,然后把被子往上拽了拽,盖过他的肩膀处。
太宰治:……
*
翌日,森鸥外的郊区诊所。
风弥罗走进了诊疗室,精神焕发。
他的身后跟着太宰治,萎靡不振。
森鸥外饶有兴趣地观察着精神状态截然相反的两人。
“昨晚睡得好吗?”他弯起紫色的眼眸,温和地笑着,似乎是很真诚地在关心两位少年的睡眠健康。
风弥罗爽朗地回答道:“睡得很好,森先生!”
“太过分了……”太宰治趴在森鸥外的桌子上,软绵绵地告状,“因为弥罗君,昨晚我的脑袋就没沾过枕头,根本没睡好。”
太宰治说得仿佛风弥罗昨晚折腾了他一夜,没让他睡觉似的。
说话的同时,太宰治的手也伸向摆在桌面上的药盒。
森鸥外抢在他前面拿走药盒,然后转头问风弥罗:“是这样吗,弥罗君?”
比起兴师问罪,森鸥外的语气更像是幼儿园里调解孩子矛盾的老师。太宰治究竟是不是在说瞎话,他心知肚明。
“啊……”风弥罗呆呆地发出声音,太宰治为什么会没睡好他也不知道,明明昨天让他跟自己睡了。
风弥罗张张嘴,想要反驳。
太宰治在他之前开口了:“昨晚我睡在枕头上了吗?”
风弥罗想了想,昨晚太宰治一直枕着他的手臂,的确没睡在枕头上。
太宰治继续说:“只要诚实回答有或者没有就好了。”
风弥罗很是耿直:“没有。”也没有多说几句解释下情况的意思。
太宰治把手一摊,声音听着有点委屈:“你看,森先生,他都承认了。这样欺负孩子真是太过分了。”
风弥罗:?
为什么会这样,他说的是实话啊,怎么就承认了?
“好了,太宰君。”森鸥外说,“不要再戏弄弥罗君了。”
风弥罗这才明白,哦,原来自己是在被太宰治戏弄。
……这个满口谎话的小骗子。
太宰治又像没骨头似的趴回森鸥外的桌子上,无精打采地半阖着眼睛说:“我是真的一夜没睡啊……昨晚真是太辛苦了。”
风弥罗那不叫睡觉,那叫睡死。
昨晚风弥罗迅速入睡后,太宰治想从风弥罗的怀里钻出去。但是风弥罗把他抱得死紧,怎么挣扎都不行,他尝试了各种办法都没能把风弥罗叫醒。
不仅如此,风弥罗臂力惊人,睡梦中好几次差点就把他勒死。虽然他想死亡,但是被人勒死这种死法太难受了,他才不要。
最终结果就是,太宰治一夜没合眼。
“太宰君那里应该只有一套被褥吧?看来是我疏忽了,今天会给你们买套新的。”森鸥外突然话锋一转,脸上多了几分好奇,“昨晚是怎么解决的呢?”
太宰治瞬间绷直了身体,他望向风弥罗,从对方的表情中看出了什么似的,连忙道:“你别……”过来!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风弥罗已经来到他的面前,并且将他一把抱在怀里。
“昨晚我就是这样抱着太宰君睡的!”
太宰治生无可恋。
他迟早是要报复回来的。
森鸥外表情凝滞了半秒,随后声音里染上了笑意:“原来是这样啊,真是辛苦你们了。”
太宰治神情僵硬。
风弥罗满脸笑容。
森鸥外难得见到太宰治露出这样的表情,不由得多“欣赏”了一会儿,这才开口道:“弥罗君,我给你买了新衣服。”
“诶?”风弥罗看起来兴奋。
他现在还穿着昨天那套病号服,今天打着伞一路走过来时,路上的行人们纷纷对他侧目,估计以为他是哪家医院里逃出来的病人。
森鸥外从桌子下面拎出来两个绘着水墨的纸袋,一阵风卷过,风弥罗已经抱着其中一个纸袋开始翻了。
“谢谢森先生!”
风弥罗把掏出来的衣服抖开,发现是两件黑色的长衫,都是很舒适的棉麻布料。袋子里还有两条棉布腰带,一条赤红色一条藏蓝色。另一个纸袋里装着的是两条白色收腿练功裤以及两双黑布鞋。
这是森鸥外考虑到风弥罗的穿衣打扮,特意去横滨中华街的服装店买的。
“试试吧。我不确定弥罗君的尺寸,希望没有估算失误。”森鸥外的话说得很客气,其实他估算失误的可能性趋近于零。
风弥罗当场就要脱衣服。
昨天换病号服的时候他也是这么做的,是森鸥外及时制止了他,让他去旁边的房间换。
果不其然,森鸥外开口了,语气中似乎有些无奈:“弥罗君,不要在别人面前脱衣服,请去隔壁的房间换吧。”
风弥罗把脱到一半的裤子又穿上:“哦,好。”他拿着黑色长衫和藏蓝腰带离开。
诊疗室里只剩下森鸥外和太宰治。
“太宰君。”支走了风弥罗,森鸥外开口了。
被呼唤的少年正背对着他站在窗前,似乎是在专注地看着窗外的景色,没有应声。
窗外没什么好看的。
楼与楼之间的狭窄缝隙,流浪猫跳上垃圾桶的盖子,不远处的墙壁上蔓延着成片的爬山虎。
森鸥外没有介意太宰治的沉默,他知道对方在听。
“跟弥罗君相处得愉快吗?”
“无聊。”
太宰治的声音随着吹进窗子的风飘来。
“森先生的话总是那么无聊。”
他这样说,反而不知道他最开始说的无聊是在评价跟风弥罗的相处,还是在说森鸥外了。
森鸥外无所谓地笑笑:“是这样吗。”
太宰治转过头来,表情平静得仿佛没有涟漪的湖面,让人读不懂他的真实情绪。
他用仅露出的那只茶褐色眼睛看着森鸥外。
“也总是在做无聊又没有意义的事。”
太宰治的声音轻飘飘的,仿佛随时会消融在空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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