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舒和赵舍的会面, 约在单位附近的某个饭店的包间。
因为时间是工作日, 需要向魏宇要多一个小时的午休, 避免谈得太过火而拖延。
对于赵舍的邀约, 贺云舒不奇怪, 反而有种奇怪的同情。
女人一旦陷入男人的陷阱,就容易看不清事情的真相。
至于见面穿的衣裳,就普通的上班服吧。对现在的贺云舒而言, 方洲已经不值得她挖空心思去竞争了。
因此,当她看见赵舍精致的眉眼,笑了。
越是内心张皇的人, 才越在乎面具完美。
贺云舒在旁边观察了一会儿, 直到赵舍不耐烦地拨打电话, 才走过去。
“你看起来有点急。”她道。
赵舍放下手机,照例很客气地请她坐下, 让服务员开始上菜,又亲手给她斟茶。
贺云舒坐好, 将茶杯挪开,“怎么不说话”
赵舍看她一眼, 问,“你那边进行得怎么样”
“算顺利吧, 年后会有结果。你呢”她问。
“也还行。”赵舍答。
贺云舒道,“我还以为你需要更长的时间, 计划都安排去年后了。现在看来, 可以提前。”
赵舍点点头, 望着她的眼神却有点奇怪。
贺云舒以为她后悔,“怎么,不敢做了”
赵舍咬唇,眉眼温顺中有些楚楚可怜的意思,犹豫半晌后里面又重新亮起光来。她道,“那么,就按照原来的条件交换吧。我给你想要的东西,你也给我想要的。”
她垂眸,惯常柔和的脸上却有些豁出去的表情,一如贺云舒当年的孤勇。
几个月前,贺云舒在困顿的婚姻里找不到出路。
她对方洲有很多不满,但具体那里不好却说不太出来。
他早出晚归,认真工作,公司规模肉眼可见地增大;他对父母孝顺,对兄弟友爱,对妻子也从来不大声;他看重两个儿子,教育上的用心非常,计划已经安排到他们成年。
贺云舒觉得哪儿都不对,可贸然说离婚却会被当做无理取闹。
直到那天收拾洗衣篮,捡到了沾着口红印的衬衫。
她既诧异又冷静,有一种终于如此的感觉。
心脏告诉她是该结束这个荒唐的婚姻了,可大脑却告诉她离婚没那么容易,而且口红衬衫也不简单。
方洲不是蠢人,无论做什么都不会落下明显的把柄;就算他个人一时疏忽了,细致的赵秘书也会为他查漏补缺,怎么会放任他穿着被口红污了的衬衫回家
贺云舒摸出手机,准备叫方洲回家。可号码还没拨出去,她又放弃了。现在找他,无异于打草惊蛇,最后很有可能什么都得不到。
简东他是方洲最常用的助理,肯定什么都知道。可他是男人,拿的又是方洲的钱,缺乏对女人的同理心,保准什么都不会说。
至于赵舍贺云舒将目光放在这位尽责的女秘书身上,又回想起好几次她交接东西时候,提起方洲那种微妙的崇拜感和暧昧劲。
一个女人,一旦对男人的感官发生变化,就怎么就掩藏不住了。
更何况,她怎么都在口红印这件事上洗不清。
因此,贺云舒立刻将衬衫收起来,打电话约赵舍吃饭。
赵舍在电话里有点顾左右而言它,说工作挺忙的,可能抽不出时间。
贺云舒笑道,“没关系,抽一个午餐时间就好。这样,我明天去你们公司楼下等你。”
她这才道,“不必,我去找你也是一样的。”
架子算是拿够了。
贺云舒很不在意,“你别客气。平时经常麻烦你,早就该请你吃饭,只是家里和单位事情都多,才耽误了这么久。”
两边都客套完成后,次日果然见面。
贺云舒点了很多菜,给赵舍带了商场购物卡做礼物,劝着她喝了一点酒精饮料后,将衬衫拿出来给她看。
赵舍本来在笑的,见了衬衫后一时没收得住,脸上显出奇怪的表情来。
打铁要趁热,破甲要够利。
贺云舒立刻问,“这是你的口红印,还是别人的如果是你的,你和方洲搞一起了要是别人的,你故意让我看见吗”
赵舍大约是习惯了她往日的轻言细语,一时间扛不住她的直接,足有一分钟没说得出来话。那一分钟,是贺云舒见过最精彩的一分钟,人的脸居然会在短短的时间里变幻无数种表情。
惊讶,慌张,害怕,焦虑还有后悔,之外的便是可怜。
是的,一个女人爱上一个男人而不得后,被戳穿的可怜。
她面红耳赤,垂了一下头,又立刻抬起来。她道,“抱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吗还是故意不明白”贺云舒将那口红印展开,“这个,是什么”
“对不起,是我的疏忽。我”
贺云舒冷眼看她,想了想道,“应该也不是你的。”
赵舍住嘴了。
“要是你的,刚才我问你那个问题,你就该有心理准备,不至于那么慌张和吃惊。从你的表现看,应该是停留在有贼心也有点儿贼行,但还没切实勾搭上的程度。”贺云舒分析,“也就是说,你还没摸上方洲的床吧”
话不好听,赵舍立刻就脸黑了。
贺云舒反问,“生气了气得不清吧你天天日日地守着方洲,居然被外面不知道哪个女人给勾搭上了。你发现了这个口红印子,非常生气,但又不能去质问方洲。也恰好,你看我这个情敌不顺眼,顺手给我找点麻烦,想看我找方洲吵架的笑话更顺便的,要趁机把那个野女人抓出来,是不是”
赵舍忍耐着,轻声道,“小方太太,你太粗俗了。”
“你都打上门来闹事了,我还跟你讲道理,那是我无能。”她将衬衫丢一边,“说吧,你想干什么”
赵舍闭嘴,起身收拾包袱,准备走人。
“不承认还是不敢承认你既开始动手,就证明野心蠢蠢欲动,怎么都压不住了。不如爽快承认了,正好帮我离婚。”贺云舒不紧不慢道。
赵舍的手停了,看着她。
她笑一下,一字一句道,“我不离婚,你又怎么能上位呢我觉得,在这个事情上,咱们能达成共识。”
赵舍的唇动了动,两眼闪动,最终她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贺云舒啧了一声,果然是个有心没胆的货。
她道,“我提出条件,你回去好生想。想好了,决定了,再联系我吧。”
赵舍果然没立刻走开,站在原地等她的条件。
“我要方洲个人全部开办的各个银行卡卡号和存款信息,最近六年的资金来往,私人投资,个人借贷等等,全部。”贺云舒一口气说完,“公司具体发给他的工资,奖金,分红和各种待遇。他的公务开销,私人存款,以及送出去各种。其实说简单一些,就是所有的银行流水和资产的证据。你是他的秘书,一定能搞得到的吧”
赵舍定定地看着她,这确确实实是为了离婚在做准备。
共同财产的分配,是要配偶进行举证的。
贺云舒又道,“相应的,我能给你的帮助就非常具体了。关于方洲的一切,生活习惯,私人爱好,甚至床上爱用什么姿势,都可以。如果你帮我弄到的东西价值更高的话,我甚至可以想办法给你一个能更多接触他的机会。”
话一落,贺云舒看见了赵舍的动摇。她有些恶毒地想,女人啊,任她多么精明,总会在男人身上犯一回蠢。
她起身,拍拍赵舍的肩膀,“各自努力,我离婚,你上位并且找出那个藏起来的野女人。”
“给你半年时间吧,等你的好消息。”
那日的会面不欢而散,但两人都很有默契,没有对方洲提过任何一个字。
甚至后来电话来往,隐有锋芒相对。
贺云舒总想要赵舍给出更多的信息,而赵舍却三番五次挑逗她,想探听她是不是真不知道那口红女人的消息。
本以为还要鏖战一段时间,没想到赵舍溃败得这样快。
贺云舒看着赵舍问,“你搞到多少”
赵舍从包里摸出几页薄薄的纸张来,似有些犹豫,又不太确定。
贺云舒可不能给她反悔的机会,一把将纸拿过去,只几眼,就笑出了声音。
方洲全部的借记卡,信用卡,来往账户,包括借用简东进行资金周围的卡。庞大的数字流量,各种来往,私人投进不同公司的钱,还有大笔的私人借贷关系,简直看得人眼花缭乱。然如此多的东西,这几页纸是不够的,必然还有另一半。
贺云舒强压着激荡的心情,将纸页好生放在包里,问,“剩下的呢”
她答道,“看你能为我什么帮助。”
可见是死心塌地要往方家钻了。
贺云舒点头,赵舍的优秀一如既往,轻飘飘的拿出来的东西就比她和庄勤两人不知死活到处乱撞有用多了。
她问,“你既兑现了承诺,现在该我了。你这么紧急叫我出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赵舍立刻显出脆弱的样子,忍了又忍,道,“我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方总想将我调走,让简东来套我的话。”
贺云舒有点儿惊讶,调职
虽然每年年底都会对集团内各个分公司的人事进行调整,但是总经办是固定职位,从来没动过。
怎么会无缘无故调职看赵舍迫不及待要求帮助的样子,肯定不是升了。难道方洲对赵舍当真一点惦念也没有
她手托着下巴,开始仔细回忆,究竟哪里出了纰漏。
可看着赵舍那种慌张的样子,便大约知晓是她那边得问题。
她问,“你做了什么”
赵舍咬牙,道,“方总这段时间的异常很多,总是接了电话就出去,连工作也不太顾得上。以往从来没发生过这样的事,甚至连简东都没办法知道去了哪儿。我就觉得,他和那个口红女升温了。”
贺云舒心里却有点异样,她问,“都什么时候出去的”
赵舍说了几个时间,贺云舒嘴角微微勾了勾,赫然便是她游戏的那几次。
不过,她并不准备同赵舍分享个人私密。
“你急了。”她道。
赵舍垂头,“可能是态度上有些纰漏。”
贺云舒看她那样,起了逆心。纰漏又如何呢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
赵舍既出手,总会有被方洲发觉的那一天。两人若一拍即合,对贺云舒是好事;若方洲因此厌了赵舍,那她是自找的。她要因此偃旗息鼓,算是她止损;可看目前的样子,她不仅不想止,还要更进一步。她既要更进一步,贺云舒何必为她担忧后果呢
现在来看,方洲对她倒还真没意思。不过,贺云舒却不允许此事嘎然而止。
贺云舒想通,沉吟道,“我倒可以试试想办法把你要过来,帮我做事。”
赵舍有些惊喜,似没想到她答应得那般爽快。
“可你要想清楚了,走出这一步,结果难料。方洲他”并非任人摆布之人。
赵舍显然是想明白了,头点得义无反顾。
贺云舒就叹了口气,果然跟自己当年一样,不撞南墙不回头。她伸手,“剩下的是现在给,还是安排好职务后给”
赵舍没动作,显然是要等安排好之后。
贺云舒拿到一半已经很满足,也不强求,就要起身走人,“事情说定,我就不吃饭了,先回去上班。赵舍,保持联系。”
赵舍见她那镇定自若的模样,突然有些嫉妒起来,跟着起身道,“我倒是从简东口中听说过几个女人的名字,你要不要听”
贺云舒本不想听,可当最后面吐出赵立夏三字时,她笑了笑。
赵立夏啊。
她抓起包包,对赵舍道,“再见,祝你事事如愿。”
赵舍见她无动于衷,心里呕血,只好一声再见。
人走,连饭菜也没吃。
赵舍惶惶然坐下,也没了吃饭的心思。
她给自己重新倒一杯温水,正要喝的时候,却见包间门被推开。
“是忘了什么”
话说不下去,因为进来的是方洲。
方洲冷着脸,眉眼冷肃,锐气如刀。
赵舍手一下不稳,杯子落地,水湿了衣衫。
方洲神色不动,拉开凳子坐下。他冲她点点椅子,道,“坐下。”
赵舍求助地看外面,简东守在门口没进来,显然是不准备帮她说话了。
他的声音满是威胁,“坐下说话,把你和我太太说的每一句话,都重复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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