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后, 贺云舒和方洲发生了一个无法调和的矛盾。
关于小琛到底像谁这件事。
“一定是像你。”贺云舒甩锅, “眉毛眼睛鼻子嘴巴,跟你一模一样。既然壳子都一样了, 里子也该一样。所以,这个事情你要负责。”
方洲挣扎,“他后脑勺圆得跟你一样,说明只有五官偏我, 但脑袋里面最重要的容量肯定是从你那儿来的。”
“方洲,你要脸不要”她极其愤怒,“小熙那时候,你说他是因为像你才飞快适应小学生活;怎么到小琛这儿,就是像我才不适应了你把他们俩丢街上去, 随便拉个人问,是不是一个爹生的要有个人敢说不是, 我马上帮他们找亲爹。”
方洲就是亲爹, 哪儿还用找的
他道,“要不然,给他换辅导老师”
“换老师有用”贺云舒反问, “小熙和小琛用的是同一批老师”
“你的意思,不是老师不好, 是咱们基因不好”
“不是咱们,是你”她严肃地指正, “肯定是像你小时候, 无法无天, 不正经读书”
方洲无从反驳,只能默认。
事情,要从俩娃上小学说起。
小熙幼儿园毕业后,贺云舒和方太太商量着,给送了个配套的幼升小培训班。
拼音,写字,算数,英语和体育,都给提前预习了。
小熙不笨,也喜欢看书学习和运动,适应得相当快。上小学的第一个周,被老师表扬了全班第一的小红花,贴在光荣榜上。第一个月的班内单元测验,荣获一百分。
贺云舒看着那一百分,对方洲说,“稳了一半,咱们以后可能不会太操心了。”
简直感动。
方洲还取笑她,“就一个小学,你紧张成那样咱们小学的时候,有这样吗怎么说咱们也是平城一高的脑子,俩娃再差也不至于差哪里去吧”
平城一高是本城最好的高中之一,经过十来年的发展,更是声名显赫了。
贺云舒认为方洲过于自大了。虽然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但洞的大小和深浅是有本质区别的。如果说一高的校友生娃就不笨了,那大学教授应该是世袭制才对。可惜不是,照样有教授儿子考不上高中的。
“你等着,有你哭的时候。”她咬牙怼他,“到时候你就知道厉害了。”
她是在说气话,可没想到现实来得太快,快到令她后悔。
贺云舒抖着手,将六十七分的试卷甩给方洲。
方洲捧着试卷,那个数字极其刺眼。
怎么才六十七呢老师在群里发了成绩分布数据,全班合计三十二个小朋友,三十个都是八十分以上。
这么算,他家傻老二是倒数
怪不得贺云舒生气,气得人都傻了。
方洲痛心疾首道,“我马上给他加强。”
“不止这个。”贺云舒咬牙,“还有品德教育。”
“怎么了”
她道,“老师明明把试卷发下来,上课订正了,让带回家家长签字。结果小王老师检查作业发现没试卷,问我,我在群里问老师。老师到处找,最后在他桌洞里找着了,给放学校门口门卫室。害得小王老师跑一趟冤枉路,重新去拿的。也就是说,你儿子这六十七分的卷子,被全校人都看见了。他自作聪明,以为丢教室就没这回事,还敢骗人”
方洲沉吟一下,“也不能一口咬死了是骗,说不定当真是忘记呢”
“行,我就当他是忘了。”贺云舒道,“那我问的时候该老实交待得多少分吧为什么不说”
方洲理解自家老二,小孩子也是要面子的。
要面子的方琛小朋友在父母卧室门口偷听,隐隐约约有妈妈的怒声,他回头冲方熙吐舌头。
旁边站着家庭教师小王,教训道,“方琛,不要做鬼脸,老实反省。”
方熙道,“你不好好认错,妈妈肯定会打你屁股。”
“我哭。”方琛道,“我找奶奶告状。”
“没用的,妈妈才不吃你那套。”
小王老师敲边鼓,“对的。犯错不怕,只要肯改正。”
方琛很不服气,“可那试卷不对的啊。”
“怎么不对了”小王老师问。
“老师明明说了考第一单元,可试卷上有些东西课本里没有。”方琛嘴巴嘟起来,“订正的时候我翻书了,真的没有。而且,我还举手,想问老师怎么说话不算话,结果她不抽我回答问题。”
小王老师压着嗓子道,“那是课本的延申内容,做课后作业的时候,我教过你。”
“那就不对了。”方琛跟抓着错处一样,“老师说了是第一单元考试,怎么能延申呢延申是不对的”
方熙看见往日好脾气的小王老师头顶冒烟一样,道,“弟弟,你还是道歉吧。”
“我又没错,为什么要道歉老师说话不算话,为什么不向我道歉”方琛扯着嗓子喊起来。
声音太大,足够传房间里去了。
果然,没几秒钟,房门开,方洲板着脸出来了。
小王老师万分愧疚,只觉得对不起人家给的超级高薪,抱歉道,“方先生,很对不起,我一定会好好教育方琛的。”
方洲点头,道,“这事和你没关系,是我们疏忽了。”
方琛站在方洲旁边,悄悄对方熙拉开眼皮,露出眼白。他自以为没人发现,不料方洲一个转身,右手直接拎着他后衣领,给拽屋里去了。
方熙追上去两步,趴门框上看着弟弟挣扎哀嚎。
而贺云舒,终于从房间里走出来,一脸担忧的样子。
方熙问,“妈妈,爸爸不会打弟弟的吧”
贺云舒想了想,“我刚给爸爸说了,打是可以打,不过只能打屁股和手。也不知你爸能不能记住。”
小王老师简直,无地自容。
贺云舒道,“方熙,跟老师做功课去。”
方熙好好地应了一声,道,“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
贺云舒陷入了深思,明明是同父同母的两兄弟,明明只间隔了一年出头,明明是一样的教育方法,甚至家庭教师用的都是同一组,为什么会呈现这样巨大的差距
方熙超级自觉,每天在学校就会尽量完成自己能完成的,回家主动问小王老师不懂的,并且培养好了预习的习惯。
可方琛呢贪玩,上课走神,橡皮擦上被涂了无数的小人画,没有一本书是干净整齐的。
还顽劣。
方家没一个人是顽劣的脾性,可方琛居然无师自通。
贺云舒无数次怀疑,“方洲,会不会在医院抱错了”
怎么可能抱错呢
单独的产房,一组三四个负责的医生和护士,专门请的月嫂,十几双眼睛盯着,怎么错
退一万步,就只那张脸,活生生的方家脸啊。
方洲教训完方琛出来,见贺云舒过于担忧,自觉要承担一家之主的责任了。他安慰道,“我已经教训过他了,也约定好每天晚上七点陪他写作业。只要努力一把,应该问题不大。”
呵呵,问题不大。
贺云舒玄妙地看他一眼,没应声。
接下来的两三个周,方家呈现一种诡异的气氛。
方洲推了不少的工作,每天按时回家,盯着方琛做作业。一开始和颜悦色,逐渐沉默无声,最后烦躁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恍如一点就要爆炸的弹药。
小王老师诚惶诚恐地守着方熙,偶尔还要去安慰一下,“方先生,不要太着急,慢慢来。”
这个时候,贺云舒就会送点什么吃的喝的进来,调节一下气氛。
方洲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一天一个小时不够,非常诚恳地给班主任老师打电话寻求帮助。
班主任接了电话后殷切指点,“不要一直守着做,要学会布置一点后让他自己做,慢慢培养自主。”
行吧,方洲就试试布置。
结果任务布置下去,放方琛一个人完成。过了十分钟去看,作业本是空的;再过十分钟去看,只写了一行字。
方洲要脑溢血了。
他很不明白,悄悄地问贺云舒,“一年级而已,有那么难吗难道咱们生的是个智障”
贺云舒骂他,“你才智障人家才六岁,能跟你三十五一样不能以大人的成熟度来度量小孩子,你还是要耐心。”
结果,第二次考试试卷发下来,彻底击溃了方洲。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六十分的试卷,手抖得说不出来话。
“这不合理啊”他对贺云舒道,“完全不合理啊我不笨的啊,我是q大的啊,你也是z大的啊,怎么会生个傻儿子”
“叫你不要说傻”贺云舒见他确实气得不行,道,“这话只准在我面前说,要在其它地方听见,我跟你没完。”
方洲郁气,把试卷给她,“那你签字。”
贺云舒只好签,签完后发现人不见了。
她把试卷交给小王老师的时候,方琛已经跟方熙已经玩得热火朝天了,完全不受成绩的影响,欢快的笑声穿透整套房子。他还笑嘻嘻招呼她,“妈妈,一起来玩啊”
小王老师欲言又止地看着她,她安慰道,“心大,也是一个优点啊。”
说完之后,十分心酸。
贺云舒平复心境后去找方洲,想跟他聊聊将来的事。
然方洲坐在办公区的沙发上,正严肃地翻看资料。
“怎么了”她有点担心,怕他被打击得太过,“也不要太生气,不同娃的成长曲线不同。咱们不能对小琛失去希望,应该陪着他”
方洲抬头看她,认真道,“我觉得我们应该换个思路。”
“什么”
“一个人的一生,什么最重要快乐与其追求那些没什么意义的分数,搞得每天晚上家里鸡飞狗跳,小琛不开心,我也不痛快,还不如干脆追求快乐。他能学成什么样就什么样吧,高兴就好,父子关系也能和谐。”
贺云舒眉挑得高高的,他什么意思开心当然好,问题是那傻冒能开心一辈子吗
“没办法,谁让我是他爸。”方洲用力揉了揉脸,“只好多挣些钱,多请几个老师,再养他下半辈子”
贺云舒用力拍了下桌子,“方洲,你t说人话是不是不想辅导功课了是不是想养猪是不是用挣钱做借口逃避现实”
方洲是个诚恳的人,毫不避讳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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