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回去我会检查一下，你最好期待没有事。”季浩沉声说着，轻轻拍了拍阮明池的肩膀，既是安抚，也是让他走。
匡威哲不太高兴地抿了嘴：“怎么？还要保留追诉权？”
“是这个意思。”季浩直言。
匡威哲嗤笑了一声，不再说话。
季浩推着阮明池出去，然后抽了两张纸递给了阮明池，阮明池不明所以，季浩指了指他的脚背。
汤汁油渍在脚背上开了花，但因为穿的是凉鞋，倒也没有什么损失，阮明池找了个空位坐下，弯腰低头地认真擦鞋。
最倒霉的还是张进，酱油汤汁完全浸透了他的衣服，甚至顺着衣角往下淌，他凶神恶煞地说：“跟我上去拿衣服。”
匡威哲接连被两个人凶，面子上有点挂不住，尤其是在粉丝面前，冷声说：“都说了赔你一套。”
“不要，就要这套，洗干净。”
“你！”匡威哲都想动手了，最后又忍了下来，说，“好，哪个房间你说。”
“1010。”
“记下了，是我的错，我愿意配合，一会就上去。”
说完这些，匡威哲自觉做足了戏，回头假装不经意的往粉丝的方向看，本以为粉丝肯定为他抱不平，说不定还会传到网上引得一群人咒骂，谁知道那两个粉丝却根本没看他。
他心里咯噔了一下，顺着她们的视线看了过去。
就看见旁边不远的阮明池正仰着头，季浩手里拿着纸巾擦他的领口、脖子，还有下巴，两人脸上都没有特别的表情，甚至阮明池冷冰冰的抗拒，季浩擦的漫不经心，可颜即正义，这画面还真是该死的和谐。
匡威哲脑袋一晕，血压明显高了一点。
虽然并不想承认，但他和周霭的互动确实没这两人能打，随便做点儿什么都让人觉得画面很美，当然不是他的问题，肯定是周霭颜值不够，现在的粉丝都太肤浅，只看脸，周霭可是世界大赛少年组队的第三名，这还不够吗？
匡威哲眼珠子一转，歪主意还不少，离开再回来拿着拖布，帮着服务员把地面清理了。
两个私生饭就开始叫着“啊啊啊，小哥哥真懂事。”勉强扳回一城，面色这才好点儿。
但他面上无恙，心里却像是被砸进了一根钉子，又深又疼。
这边季浩和阮明池回了房间，季浩再次开口：“确定没事？追诉期内都有效。”
阮明池摇头。
“大后天比赛，你脱鞋再确认一次。”
阮明池就乖乖的坐在床脚，脱了鞋仔细感受，身边传来动静，季浩蹲在了他的身边，认真地看着，也不知道为什么，阮明池突然就觉得不自在了起来，耳廓有些微微的热，放下了脚。
季浩扬眉：“嗯？”
“没事。”阮明池回答。
“那就好。”季浩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模样，让阮明池的耳朵更热了，心里更是涌出莫名的暖意，陌生的感受竟让他有些慌乱无措。
“用热水冲一下吧。”
“嗯？”
“凉鞋上有油，擦不干净。”
阮明池回过神来，穿上凉鞋冲进了浴室。
浴室里的水哗哗淌着，温热的水冲在脚背上，洗去了那些黏腻的让人不适的触感。阮明池垂着眼眸，低头看着脚，在那升腾的热气中，他心里的那丝寒气似乎也被带走了一点。
第二天，他们再在训练中心遇见匡威哲，视线碰见都硬邦邦地错开，直到上午训练开始前热身，所有队员都集中在池边空旷的地方，一边跪着压脚背，一边听集训队的教练说话。
总教练拿着个本子进来，念道：“你们队里帮你们报的国青赛名单过来了，我再当面核实一遍，点到名的听好了，有问题下来找我，没点到名的记得也找我。张茜，800米自……”
“匡威哲，200混，400混，青A组。”
匡威哲懒洋洋回应：“知道了！”
“阮明池，50自，100自，少B组。”
阮明池回答：“是。”
“季浩，200混，400混，青A组。”
季浩回答：“是。”
……
匡威哲猛地转头，隔着千山万水地看季浩，季浩感觉到视线也抬头看他，表情淡淡的，下一秒视线错开，季浩看的却是周霭。
周霭也在看阮明池。
就是这么巧，季浩和匡威哲撞项，阮明池和周霭也撞项了。
只是比起匡威哲那复杂的目光，周霭看向阮明池的眼就单纯了很多，有好奇，当然也有胜负心，不过这些热血浇在阮明池那座冰山上根本烧不起来，很快热血霭就被冻的铩羽而归。
看见这一幕的季浩还挺有成就感的，好像自己养出的花儿，只对着自己绽放一样，尤其是在A市这片陌生的土地上，他清楚地感受到了阮明池对自己和其他人的不同。
所以下水训练的时候，阮明池先游出去，季浩游在后面，看着那粉色绷紧的脚趾头在银色的气泡里化身成一颗颗玛瑙般的珠子翻滚，顿时玩心大起，三两下游上前去，一把抓住了那脚腕上，不盈一握。
“？”游到一半的阮明池起身看他。
“快点儿。”季浩脸皮极厚，一脸无辜，“你游太慢了。”
“……”阮明池钻回水里，加快了速度。
季浩等了一秒，又追上去，这次挠了他的脚心，阮明池的腿猛地一收，痒的半边身子都歪了，但没停。
季浩逗出了趣儿，还想故技重施，这边才一出手，就被阮明池一脚揣在了手背上，疼。
“季浩！阮明池！”教练在岸上怒吼，“起水！”
两人上了岸，浑身湿漉漉的，背着手并肩站着挨批，教练痛心疾首：“你们多大了？这幼稚的游戏我幼儿园的女儿都不玩，你们还一二再而三！明天就比赛了，长点儿心吧！罚站半个小时，今天的训练任务不完成，不准起水！”
罚站半个小时。
穿着泳裤。
手背在身后，还捏着泳镜和泳帽，水珠从头上蜿蜒着往下滚，水淌了一地。
来来往往的人都在看他们，过来办事的教练看见这一幕还笑了一下，低声说了一句：“淘气，嗯？挨罚了吧。”
季浩讪讪地笑了一下，对阮明池说：“对不起，都是我闹你，回去给你捶背。”
阮明池垂眸看着地面的一处，一动不动的，只有浓长濡湿的睫毛微微颤。此时此刻的场景，对他而言不亚于当众羞辱，可很奇怪，并没什么特别生气的，也不觉得羞耻。
两人罚站了半个小时，还要完成今天的训练任务，等起水的时候，游泳馆里已经没人了，被迫留堂的集训队教练频频看表，再次训道：“这点儿纪律性都没有，怎么选进来的？”
季浩说：“是我闹他。”
教练保持立场：“你一个人能闹起来吗？再这么水，回家去！”
教练又训了几句，终于消了火气。其实他也急，大半个月的集训，各省队的尖子送到他这里，明天比赛就算是验收成果的期中考试，他急的嘴里都生了暗疮，他说了吗？
冷冷瞥过两人，拂袖离开。
季浩油盐不进的，等人一转身就去看阮明池，这人虽然清冷孤僻，但又刻板守礼，今天被留下教训，他怕他受不了。
阮明池果然垂着眼眸，满脸的不高兴。
季浩还真有点儿后悔，看着阮明池疏离的模样，突然就有种帮武器升级的时候，因为自己一时用错了材料，不但没能再添一品，反而掉了一级。
哎，早知道不闹了。
“对不起啊。”季浩又说，仔细地哄着，心里已经在寻思从哪里能寻摸多点儿爱来滋养这根琴弦。
季浩分神，所以也没看见阮明池微微摇着的头，两人再走出去的时候一前一后隔开了一米的距离，谁都没说话。
阮明池走在前面，先进了淋浴间冲洗，他洗的有点儿慢，再出来的时候却发现更衣室里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他慢慢地走到衣柜边上，左右看一眼，又仔细地听，确实没声音，季浩不在淋浴间，更衣室里也没有人，平日里总是会围在自己身边的人突然不见了，这一瞬间，阮明池竟觉得有些委屈。
本来就不是自己的错，为什么他还生气地先走了。
嘴角抿紧，穿着衣裤，力度比平日里重了一些，最后关门的时候还用大了力气，“嘭”好大一声响。
有如惊雷，阵阵回响，惊出阮明池后背的一层毛毛汗。
他冷着脸背上背包，低头冲出更衣室，外面走廊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了，长长的通道，只有尽头有些光，阮明池想要快点走到光亮里，脚下的步子又莫名的迟疑，满脑袋的胡思乱想，既不知道季浩在生什么气，也不知道回了房间看见了季浩该怎么办，质问？冷漠？还是只当无所谓？
阮明池生平第一次尝到了纠结的滋味。
但人生就像这走廊，再黑暗的时刻，只要还迈出步子，还往前走着，就能走到光明之处。
阮明池站在门口，金色的阳光落在他的身上，被光一起裹来的还有一个等候在那里的男人。
季浩走上来，手里还拿着一瓶水，递到他的面前说：“喝点冰水，消消火，别气我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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