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登船的过程还算井然有序,秦秾华觉得大概率不是自己的功劳。
每当有人想要借着官阶或家世插队,就会有人出来仗义执言
怒形于色的王公大臣
“长公主安排得有失偏颇,自古以来尊卑有别,朝廷命官怎可走在妇孺之后”
仗义执言的秦某
“你是看不起你娘还是看不起你儿子既然李大人这么懂尊卑有别,那就走在本公主的鹅子后头”
脸色苍白的世家夫人
“光禄寺卿之妻刘氏见过长公主,臣妇头晕目眩,小儿又有喘疾,可否带着小儿先行一步”
仗义执言的舒某
“刘夫人,你儿子和我抢花魁的时候可没这么说啊”
在左右护法的虎视眈眈下,第一艘船很快就装好了,接着是第二艘,第三艘
秦秾华眉间郁闷没有因此解开,反而越皱越紧。
方正平看在眼里,知她担心什么,安慰道
“长公主,九皇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
秦秾华忽然变了神色,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处的密林。在摇晃的树影之中,若隐若现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终于,两匹马冲出密林。
“广威将军”方正平惊声道。
等待登船的众人也见到了这一幕,人群转瞬沸腾起来。
一身血污的武如一翻身下马,来到秦秾华面前,话也不说,先一个响头磕了下去。
“卑职罪该万死”
在他之后,宣武将军也跪了下去。
武如一面容悲痛,语带颤抖地将九皇子留下断后的事说了一遍。
他等待着长公主的震怒,等待着长公主失望的质问,然而,迎来的只有长公主温柔的双手。
她亲自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又虚扶了宣武将军一把,温和道“这不怪你们。渊儿想做的事,谁也拦不住他。”
武如一更加悲痛,发红的眼眶中水光闪烁“卑职愧对长公主信任”
“将军勿要自责,此次撤退,广威将军和众将士立下大功。”秦秾华笑道“船上有御医和伤药,将军伤势严重,还是快些上去罢。”
武如一不愿上船,硬要守在秦秾华身边说是“将功赎罪”。秦秾华只好叫来上官景福,为他简要包扎了几个大出血的伤口。
上官景福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敌不过心中好奇,趁玉京长公主看着登船长队的时候,低声问道
“将军,九殿下当真和逆贼的亲军打得不分上下”
“何止”武如一道“最后绊住九殿下脚步的,恐怕在逆贼里还算个将军。幸得九皇子天生神力,若是换了旁人,在他手里也许走不了三招。事到如今我也只能相信九殿下了,以他的实力,定能平安归来。”
上官景福附和了几句,心中却不以为然。
以九皇子如今的身体失血过多,低烧不退,一条命去了三分之二,虽有那古怪的蛊虫为他续命,但要想平安归来,够呛。
这次秋狝实在是多灾多难,陛下的皇子已经折了三个,如果九皇子再有个三长两短
上官景福叹了口气,给武如一的胳膊上了最后一圈纱布。
“不好了”
一名趴在码头和密林之间的空地上,以耳贴地的小侍忽然跳了起来。
他吓得踉跄,连跑带滚地冲向秦秾华。
“追、追兵来了”
小侍一言,在码头上引发轩然大波。
许多人变了脸色,拼命往前挤,抢着想要登船。
一名抱着婴孩的锦衣女子受身后的男子推搡,一个不稳摔倒在地,她下意识护住怀中婴孩,自己的面颊却被地面坚硬的石子擦破了皮,婴孩在她怀中抽了两声,嚎啕大哭起来。
“王大人,你这是何意”女子的丈夫站了出来,怒视着头也不回,拼命往前挤的罪魁祸首。
男子回过头来,充满轻蔑的眼神在摔倒的女子和她怀中婴孩身上扫了一眼,回到女子丈夫身上“本官记得,似乎在京兆府见过你,你好像只是一个从六品推官罢区区从六品,还敢同本官叫板本官”
他话未说完,屁股上便挨了狠狠一脚。
男子扑了个狗吃屎,脸上被地面尖利的石子划破,一阵锐痛袭来,他怒不可遏,翻身就要破口大骂。
“谁敢”
玉京长公主凌厉冰冷的视线冻结了他的声音。
世人都说玉京长公主温柔娴静,知书达理,乃女子楷模,而现如今,他唇舌粘结,从这女子楷模的眼中看到了一抹让他两股战战的怒意。
“畜生。”她寒声道。
吏科都给事中瑟缩了一下,不敢反驳,不敢起身。
“舒也”她压抑着怒意道。
“在在在在在在在在在”舒也两眼发光地跳了起来。
“谁再推搡踩踏,自乱阵脚,押到我面前来”她锐利的目光扫过码头上还未登船的众人“本宫亲自来斩”
舒也激动地响应“好嘞”
舒遇曦低头站在码头上,不愿承认正在上蹿下跳丢人现眼的是自家独苗。
这狗东西,要不是他们舒家三代单传,他这个嫡亲祖父第一个弄死他。
镇压即将生乱的队伍后,秦秾华准了广威将军的请命,让他带领残存的一千五百金吾卫守在后军,等着即将到来的生死之战。
大地震荡的感觉越发清晰,马群奔驰的声音也越来越近。
军心涣散,人群中传出了微弱的哭声。
秦辉仙不知从哪儿搞来一套甲胄,硬生生套在身上,不合身的甲胄下到处都是漏洞。
她手握一柄长剑,斗志昂扬地大步走了过来“别怕,我来帮你”
肥硕雪白的鹅子一摇一摆跟在她身后,大声唱着战歌。
秦秾华笑道“我看看你的剑。”
秦辉仙得意洋洋地把宝剑展示给她看“还好本公主有先见之明,出京时藏了一把宝剑在车上,不然就”
秦秾华接过宝剑,瞬间变脸。
“方正平,送凤阳公主上船。”她冷声道。
秦辉仙这才反应过来,怒气冲冲地想要来抢回自己的剑,她打得过秦秾华,却打不过方正平,方正平一声“得罪”,便把秦辉仙给反剪手臂,一路推上了船。
“你不讲道理你骗我你、你太坏了呜呜呜呜呜”秦辉仙的声音逐渐远去了。
秦秾华将宝剑递给手无寸铁的舒也,问“你学过武么”
“学过学过”舒也小鸡啄米似连连点头,浑然忘记自己只学了三天便把武夫子气走的事实。
秦秾华一眼看出他的外强中干,道“记住你的目标只有咽喉。”
金吾卫刚列出防御军阵,无数身穿布衣布鞋,面目僵硬的狐胡亲军便冲出了密林。
一阵冰冷的抽刀拔剑声响了起来,众人如临大敌,然而这些身穿布衣的怪物只是停在密林前的空地上,不进不退,一动不动。
继他们之后,穆得和的部曲源源不断冲出,原本宽阔的码头空地,转眼便拥挤起来。
乌压压的大军压在眼前,单从体量上也能看出人数是己方十倍,绝望的气氛在码头上蔓延,压抑的抽泣越来越多。
两军对峙,厮杀一触即发。
按照秦秾华的命令,宣武将军将老泪纵横的穆世章提到了阵前。
武如一朝着敌军后方的唯一一辆马车大吼道“穆得和你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可曾想过你老父的死活”
宣武将军捉着穆世章的后领用力一晃,穆世章泣不成声喊道“和儿啊”
如今的穆世章,哪里还有出事前的威严,除了这一身看似威风的官服,他下垂的眼睑,肿胀的眼袋,还有那鸡皮一般皱皱巴巴,在官服下颤抖不已的双手,褪去那身威风后,这只是一个绝望而无力的老人。
穆世章凄苦的呼声响彻平原。
片刻后,脸色红得不正常的穆得和扶着车门走了出来,他瞪着涣散的双眼,直直地望着穆世章的方向,两道带血的热泪从眼眶里流了出来。
“父亲我活不成了”他故作镇静,压着声音里的一丝颤抖,喊道“死之前,我只想给泰儿和逸儿报仇父亲请恕儿子不孝我们一家到地底再来相聚”
“和儿”
穆世章浑身失力,眼泪不住流淌,若不是宣武将军在身后提着领子,他发软的双腿早已跌坐下去。
穆得和张开的双唇颤抖,还想说什么,下一刻就被什么东西给拉回了车里。几个眨眼后,衣冠楚楚的郳音走了出来。
“公主,好久不见。”郳音站在马车前,远远向秦秾华揖手道“不
知几日分别,公主可好啊”
他在公主二字上重读,好在除了秦秾华,没有人发现他的深意。
“我呸”舒也伸长了脖子,怒骂道“你是哪里来的癞蛤蟆,敢和玉京长公主拉近乎”
郳音对他视若未闻,含笑的眼睛定定瞧着人群中面无波澜的秦秾华。
“公主为何不言不语可是以为,沉默就能拖延时间拖延时间,就能”他的目光落到秦秾华身后那匆匆上船的队列身上“让所有人逃出生天”
“你来此肯定不是为了和我闲聊的。”秦秾华平静道“本宫不过是在等你道出来意罢了。”
“公主这话叫人伤心,为什么就不能是来闲聊的”他叹了口气道“鄙人还以为,公主会问一问那个人的情况呢。是鄙人自作多情了,公主比我想象的更加理智。”
“我问你,你便能回答吗”秦秾华道“你若是能回答,身边那位大将缘何不在”
郳音噎了一下,然后,他笑了起来。
“不愧是公主。”
在秦秾华拖延时间的时候,又一艘船装满了,按照商船容量,再装一艘便能装完。
问题便出在这最后一艘上。
方正平走回她身边,低声道“最后登船的金吾卫如何分配”
最后登船的必定是金吾卫,然而金吾卫和敌军对峙,怎敢轻易分散登船的金吾卫越多,码头上的他们就越处于劣势。
在敌军的虎视眈眈下,最后登船的一批人必然是被放弃的肉盾。
上船的批次,决定了谁能得救,谁去送死。金吾卫将士大多出身相仿,决定生死名额的不是性别,不是家世,不是官阶是她。
她将决定这一千五百余人,谁能活下,谁来战死。
秦秾华攥紧双手,受伤的掌心传来一阵锐痛。
她开口,面无表情“家中独子先走,妻有身孕先走,儿女年幼先走。”
方正平看她神色,脸上闪过一抹不忍。
“喏。”
“公主愁眉不展,可是在烦恼如何安排最后的将士”郳音再度开口,脸上挂着讨人厌的微笑。
秦秾华也扬起唇角“难道你有解我烦忧的办法”
“实不相瞒,鄙人一向觉得打打杀杀”他的两片嘴唇嫌恶地噘了噘“不太文雅。若是能和公主达成交易,你们少事,鄙人也能早点回去交差。公主觉得呢”
“你想交易什么”
“我们狐胡也不是收破烂的,只要这个车队里最贵重的东西。”郳音笑道“伪帝和公主,只要交出其一,我们这就撤兵。”
秦秾华身后的人群里响起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她面不改色,平静道“大朔的公主不可能给你,皇帝更不可能给你。”
“这就由不得公主了。”郳音道“鄙人也是为了公主好,能只失去一个的时候,为何要失去两个呢”
“这不是交易,这叫打劫。”
“公主身后的那些人,好像不是这么认为的。”郳音睨着正在等待登船的人群,似笑非笑道“用公主来换平安,不是自古皆有吗依鄙人看,他们好像很愿意呢。”
“放你娘的屁”舒也剑指郳音鼻尖,破口大骂起来。
姿势很帅,只可惜嘴里一个劲往外蹦的全是屎屁尿。
“公主也不必再拖延时间了,鄙人耐性虽好,可我家陛下的脾气不好,要是不早些回去复命,鄙人就要去万蛇窟吃蛇胆了我数十下,公主就给鄙人一个答复吧。”他笑眯眯道“十、九”
“放箭”
秦秾华一声令下,郳音变了脸色。
身穿金甲的盾兵放倒九尺高的大盾,一齐蹲了下来,露出身后无数弓兵。
无数锋利箭镞朝着敌军飞射而去。
“成了”舒也激动道。
秦秾华没有说话,面色越发凝重。
舒也脸上的笑容不过片刻也僵硬起来“这、这是”
一轮箭雨之后,倒下的人寥寥无几。
少数几个倒下的,竟然是站在狐胡亲军后面的穆氏部曲。
那些充当前军的狐胡亲军,脚下一地箭矢。秦秾华此前不明白,为什么花费大力气培养出来的狐胡亲军反而穿着裋褐短衣,现在她明白了。
他们根本不需要盔甲。
坚硬的箭镞射中他们的皮肤,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他们没有任何屏障,就这么站在平原上任人射击,一轮箭雨后,竟然绝大多数毫发无损
秦秾华听到身后的声音霎时乱了。
在绝望和恐惧下,再也没有什么秩序,还未登船的人在恐惧和绝望的驱使下,一窝蜂往前挤去。
哭声和骂声此起彼伏,惊呼声和哀求声相互交织,码头终于失序。
郳音从马车里钻了出来,脸色难看。
虽说没有实际受损,但这面子落大了。公主和她娘,果然一个模子里扣出来的狡诈。
他一边在心里怨怪织风缺席,让他这个纯书生出战闹笑话,一边冷笑着开口
“既然公主不吃敬酒,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全军听令杀伪帝,捉公主,其余人等,杀勿论”
码头转瞬成为战场。
两军交接,狐胡亲兵像不知疲惫的漩涡一般,快速吞噬迎击的金吾卫。
不过眨眼时间,地上就倒了一片金色。
“长公主,得罪了”
方正平抓住她的手腕,不由分说拉着她往船边奔去。
潮水般的狐胡亲军向着她的方向冲杀而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推倒毫无还手之力的金吾卫。
穆氏部曲甚至没有发挥多少作用,他们拿着武器跟在轻松推土的狐胡亲军身后,观望着这一边倒的屠杀,自己脸上也有感同身受的恐惧。
码头已经完全乱套了。
方正平忽然举剑防守,一把大刀重重砍在他的剑上,当即便让剑身多出一道缺口来。
面目僵硬的狐胡亲军视线落在秦秾华身上,手中的大刀全毫不犹豫向着方正平发起进攻。
方正平单手抵挡了几下,身上多了几道伤痕,他被逼无奈,不得不松开秦秾华的手。
“快走”他怒吼道。
秦秾华知道自己留下只是拖累,咬了咬牙,埋头向最后一艘靠岸的商船冲去。
“秾华小心”河中央传来天寿帝极度惊惧的喊声。
秦秾华没有回头,后背却传来了毛骨悚然的感觉。她当即往左侧扑倒,躲过了背后袭来的一记刀光。
“玉京长公主在这里”一名手握大刀的黑甲士兵大喊道。
他话音未落,一把弯刀便割开了他的脖子。
带着一丝疑惑的头颅飞上半空,血柱飙飞的无头尸体往一边倒去,鲜血冲了秦秾华一脚。
古铜肤色的少年握着足有成年人前臂长的两把弯刀出现在面前,波浪般的刀剑还在往下淌血。他看着摔倒的秦秾华,丝毫没有扶上一把的意思。
“救命之恩呐,长公主”他挑唇笑道“之前我们的那点小误会,是不是可以一笔勾销了”
秦秾华没理他,自己起身往船边走去。
先前那人的喊声已经传了出去,大量狐胡亲军向着这里涌来。
仇远一人为她断路,一人应付几个狐胡亲军的围攻,渐渐体力不支。
“殿下何时才来”仇远抽出一分精力问道。
“不知。”
“他还活着么”
“不知。”
一把大刀砍在仇远抵挡的右臂上,刀刃破开他的皮质护臂,一股红色涌了出来。
他反手一刀,弯刀尖端刺进狐胡亲兵,一刺一拔,带出一颗红白珠子。
狐胡亲军倒了下去,压爆自己的眼珠。
“殿下若是死了,我就杀了你。”他语气随意,玩笑一般道“殿下这么喜欢你,地下也一定想要你陪着。”
秦秾华没有说话。
“长公主”谭光和武岳拿着武器奔了过来,加入护卫的行列,仇远压力骤减。
终于,一行人护送着秦秾华上了船,留在船下的都是正在厮杀的金吾卫。
她站在船上,双手紧握围栏,目不转睛地看着岸边。
一千五百名金吾卫,有一些人冲上了船,有一些人则倒在了敌人的刀下,还有更多的人,仍在为他们出生入死。
船上的弓兵不断往下射箭,但敌方人数太多,他们射出的箭矢到了敌军里,无异于杯水车薪。
甲胄撞击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方正平走到她的身边,焦急道。“长公主不能再等了”
“可、可九皇子还没来”武岳神色慌张。
“不能再等了”方正平单膝跪了下去,神色痛苦“长公主请以大局为重”
以大
局为重
仇远现在庆幸刚刚没有收刀,这刀看着帅,但是收刀麻烦。
异形弯刀横在方正平毫无防护的脖子上,他道“要是急着投胎,我就送你一程。”
方正平看也不看他,悲声道“长公主”
终于,秦秾华开口
“开船”
“你”仇远沉下脸。
“立即开船。”秦秾华又重复了一遍。
仇远还想说话,武岳拉了他一把,目光复杂地示意他去看留下血迹的围栏。
片刻后,仇远嘴唇拧了一下,面色阴沉地收起了弯刀。
“我说到做到。”他阴沉地看了秦秾华一眼,转身离开。
连接商船和码头的木架桥被人收起,商船渐渐驶离岸边,忽然一匹快马冲出密林
秦秾华心如擂鼓,目光中除他再无一物。
身高八尺的少年翻身下马,躲过穆氏部曲射来的箭矢,从地上捡起一把大刀,飞隼一般冲入敌军
“是九皇子”船上响起惊喜的呼声。
仇远猛扑到船边,果不其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砍杀中不断逼近码头。
能像砍瓜切菜般一路杀出狐胡亲兵的,除了秦曜渊还能有谁
不断有人涌上,又不断有人倒下,少年手中寻常至极的制式大刀仿佛成了什么神兵利器,无情地收割着胆敢侵犯猛兽领域的鬣狗群。
仇远看着他暴戾的眸光,浴血的面容,身体中的热血也在随之激荡
杀
杀
杀
除了如此雄主,还有谁配让他低下头颅
“我来助你”
仇远朗声大笑,从一旁弓兵手中夺过弓箭,转瞬便射中敌军数人。
风越来越大,商船已经完全离开了岸边,秦秾华疾声道“放绳子”
话音刚落,一端绑着石头的绳索便被扔上了岸边。方正平抓着绳索一边,对正在靠近码头的秦曜渊喊道“殿下”
郳音急了,怒声道“杀了他”
无数狐胡亲军朝着秦曜渊冲去。
少年一个飞扑,在石头落入水中的前一刻抓住了绳索。
“放箭”郳音怒声道“不能让他活着离开”
一支支箭矢向着挂在船外的少年飞射,秦曜渊在箭雨中咬牙往上攀爬。
“渊儿”秦秾华忍不住探身去看,谭光一把将她按了下来“长公主小心”
一只流矢从她头顶飞过。
射箭的那名穆氏部曲还未放下长弓,脖子上先感到一凉。
他看见自己的鲜血飙飞出来。
郳音一脚踢倒这名惨遭割喉的小兵,怒声道“你想害死谁呢”
秦秾华从地上起身,跌跌撞撞跑向方正平所在的甲板边缘,向已经爬到了半中央的秦曜渊伸出手。
“渊儿拉住我”
她不顾甲板尘土,拼命向船下的秦曜渊伸出血迹斑斑的右手。
秦曜渊的左手松开绳索,向她努力伸了过来。
只差一寸,他覆满鲜血的指尖就要与她相碰。
咻
一支箭矢擦着秦秾华的面容而过,旁边传来轻轻的噗嗤一声。
冰冷的箭镞射中了方正平的咽喉。
他睁着有一丝茫然的眼睛,高大的身躯向后仰倒。
麻绳从他手中快速松落。
“渊儿”
秦秾华瞪大眼,拼命够出的右手只抓到一抹残留的温度。
波涛汹涌的大河转瞬就吞噬了少年的影子,跌入河水前的那一刻,他张开嘴,似乎想对她说句什么。
她呆呆看着吞噬了少年身影的浪涛,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不会水。
码头上的郳音松了口气,拍了拍身边一个瑟缩的穆氏部曲“这就对了嘛,杀人也是要动脑子的,射对了地方,那就事半功倍”
他话音未落,扫向商船的眼珠子险些瞪了出来。
一个绛紫色的身影,翻过围栏,在无数惊叫声中纵身跳下。
“秾华”
天寿帝撕心裂肺的喊声从水面上远远传来。
秦秾华头也不回,朝正在沉入河底的少年坠去。
他怔怔地看着她,像是醒着见到了幻象。水流洗去了脸上血污,乌黑透紫的眼眸里只有她一人的身影。看他眼神,秦秾华就知道,他没有期待过她会跳下来救他。
多年前的那个晌午,她见到的也是这样一双眼睛。
在遇仙池清澈的水面下,艳红的锦鲤摆尾游过身边,她向水波荡漾间不断下坠的少年伸出手时,他也是这般表情。
有点呆,有点愣,那双晶石般剔透冰冷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她只是向他伸出一只手,他就用了一生来回报。
她伸长右手,终于扣住了那只伤痕累累的手。
“如果死的是我你也会以大局为重吗”
她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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