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0 章

    第 110 章

    “什么马贼进攻了”

    成苦其猛地站起。

    “是、是啊我们守夜的哨兵被射杀了, 马贼首领现在就在外边,说是要和成老板谈判”

    谈判这是什么谈判这分明是勒索

    成苦其面色难看,将桌上几本账本匆匆锁进木箱, 大步迈出帐篷。

    天上星斗阵列,大地静卧无边夜色,乌压压地一群马贼骑在精壮瘦高的马匹上,虎视眈眈地盯着火光幽幽的营地。

    “成老板来了成老板来了”

    接连几声呼声,惴惴不安的商队成员像海浪朝两边分开, 成苦其逆光走出,面色发青。

    “诸位好汉这是何意”成苦其道。

    “成老板慷慨仁义, 兄弟们也不愿为难。”马贼中一名瘦高男子扬声道“只要成老板留下车队货物的一半, 我们就拱手让你离开。”

    “诸位好汉们”成苦其气得脸色更青“在下也是为他人办事,车上的货物, 别说少一半了,就是少一个我们整个商队都要跟着陪葬好汉们若是缺个吃酒钱, 我成苦其自掏腰包, 帐中财物,尽数孝敬你们好汉们高抬贵手, 放我们一马罢”

    “呸”马贼中另一矮壮男子往地下啐了一口, 鄙夷道“哥哥们打家劫舍, 难道只是为了有钱吃酒吗成老头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惹恼了哥哥们, 届时性命不保”

    成苦其悲愤道“你我都是汉人,知道在这个世道求活的不易现今山河飘零, 正该是我们同仇敌忾的时候我体谅你们落草为寇的不易, 每每看见你们徘徊都会扔下米面粮食你们如今却要置我于死地”

    “谁他娘的跟你同仇敌忾,老子就是当马贼, 也不为那些臭烘烘的胡人做事”矮壮男子怒声道。

    “我”

    “成老板何必跟他多费口舌”

    一道如珠玉落盘的轻柔声音响起,成苦其下意识回首,惊声道“你你快回去别出来”

    秦秾华已经走到了人群前端。

    她取下头上的观音兜,露出一张不加遮掩的倾城面庞。

    火光在她身后摇曳,阴影像蛇一样攀附在那张恬静美丽的脸上,她含着笑,目光比月色温柔,也如月光一般,使人感到一股莫测的冷意。

    忽然出现的女子,就像灵异志怪里的惑人妖狐,轻易攥住了马贼们的视线。

    “你又是什么人”瘦高男子裸的视线在她身上游荡。

    “小女子乃迷途旅人,幸得成老板所救,侥幸捡回一条性命。”秦秾华道“成老板若是丢失了这批货物,整个商队的人回去也是死路一条,既如此,还不如现在拿起武器,尽力一拼谋条生路。虽然我们不见得会胜利,但你们必然会有所伤亡。再者,诸位若是血洗了我们,以后还会有商队敢路过这条路吗”

    秦秾华话音落下,两边队伍都躁动起来。

    瘦高男子露出迟疑神色,矮壮男子无动于衷。

    秦秾华的目光扫过对面一张张面色各异的面孔,朗声道“乱世活着本就不易,大家刀口舔血,不正是为了在这个吃人的世道活下去吗若是各位愿意退让一步,不但成老板记你一个恩情,诸位在来往商队中也会博一个贤名。小女子斗胆,请好汉们高抬贵手,放商队一条生路”

    “你说放我们就放哥哥们出来一趟岂不是亏大了”矮壮男子骂道“你个小妇滚”

    “可以。”一个此前并未出声的声音响起,马贼散开,一个三十出头的健壮青年骑马走出,目光落在秦秾华身上,道“但要加上一个你。”

    商队立时沸腾起来,谁都知道毘汐奴已经成婚,有一个高大冷酷的相公对了,她那相公呢

    栖音手握秦秾华给的那柄小刀,猛地站出人群,如母鸡护仔一般挡到了她的面前,憎恨的目光像是要在骑马青年脸上戳出一个洞来。

    健壮青年道“你留下来,给我做压寨夫人,商队里的财物,我一分不取,还会派人将他们安全护送至下一个城。”

    “你是他们的首领”秦秾华道。

    “正是。”

    秦秾华扬起嘴角,道“找的就是你。”

    健壮青年面露不解,刚要说话,一只凌厉的箭矢带着破空之声,忽然穿透夜色,在马群沸腾之际猛地贯穿他的身体。

    “敌袭有埋伏”

    喊话的人头飞了起来,余音仍在发出,他目光向下,惊惧而略带茫然的眼睛瞧着鲜血喷涌而出的无头身体。

    噗噗噗

    长柄大刀扫过贼群,扬起一排飞散的头颅

    马群嘶鸣扬蹄,马贼纷纷呐喊吼叫,混乱中噗嗤一声,一颗落地的头颅被马蹄踩得稀烂,红中带白的脑浆溅了一地。

    “杀了他们”

    不管三七二十一,马贼冲向商队防线。

    提前分发到刀剑的商队成员虽然惧怕,但身后就是戈壁,退无可退,只能挥刀乱砍刀光闪烁间,有马匹倒下,有伙计倒下,也有凶神恶煞的马贼双拳不敌四手,稀里糊涂就被砍了个缺。

    秦秾华第一时间被栖音拉到了身后,一名落马的马贼瞧见她,以为捡了个漏,提刀冲砍而来。

    “杀”

    他没有料到,那个干瘦的女人会措不及防向他扑来,马贼倒地时还不甚明了,锋利的小刀刀尖就已经戳进他的眼窝。

    “啊啊啊啊啊”

    栖音神色癫狂,紧握的小刀化为一条虚影,猛刺在面目全非的男子脸上。

    杀人有什么了不起的

    这个吃人的社会,胡人吃汉人,汉人吃女人,难道女人天生就该是两脚羊吗

    “平儿,受着罢这就是我们做女人的命啊”娘亲泪流满面的面孔还历历在目,她的血液却在身体里沸腾,

    再也不会冷却。

    她不再信命了。

    娘亲信了女人的命,溺死在河边,衣裳却分毫不湿。她做牛做马一生,死后还要成为两脚羊重新出现在锅里。

    而她决定反抗自己的命,谁让她活不下去,她就让谁活不下去

    她赌上她的性命,而她赌赢了她杀了她的夫君,为大丫二丫三丫都报了仇那个好吃懒做,只会打女人的男人,她以为这辈子都只能在他拳打脚踢下逆来顺受的男人他死在她刀下的时候,竟然吓得尿了裤子

    她不再是赵平了她是平而不鸣的栖音,她不会再害怕任何一个男人

    白花花的脑浆溅到她嶙峋的额骨上,她气喘吁吁,像头凶猛护崽的母犀牛,重新挡在秦秾华身前。

    “大哥大哥”矮壮男子骑着马冲到贼首落马的地方,弯腰伸手,竭力想要救起地上男子。

    贼首腹部中箭,单手捂着箭伤,咬牙向其伸出的右手伸去,矮壮男子用力握住男子的手,脸上刚露出欣喜笑容,一片泛着冷厉银光的刀尖就从他的胸腔刺了出来。

    “大哥”矮壮男子怔怔看了眼胸口里刺出来的刀尖,抬头看向瞪大双眼,面无人色的青年,道“对不”

    长柄大刀一挑,矮壮男子随着一串刀尖带出来的血珠腾飞。

    高高抛起,重重跌落,扬起飞灰一片,一动不动。

    “好汉饶”

    青年话音未落,脖子先凉,在失去意识之前,他最后的感受是脑袋像球那样在地上滚了一遭,口鼻沾满尘土。

    玄衣少年策马前行,冲出贼群的同时再带走一人,他大刀阔斧地解决了试图冲击商队防线的马贼,不过片刻,马贼尸首生生分出两军界限。

    少年昂首立于两军之间,寒冷的月光映在少年半边脸庞上,火光和鲜血印在另一边,有如修罗再世。那双沾着血色的眼眸残暴冷酷,缓缓扫过吓破了胆的贼群。

    “谁敢再靠近一步”

    刺目的鲜血从刀尖淅沥沥落下,在地上汇出一片巴掌大的血窝。马蹄下,是面色惨白的瘦高男子。

    “二当家”贼群中有人喊道。

    “别管我”瘦高男子咬牙道“杀了他们,为大当家报仇”

    短暂的寂静后,马贼群响起群情激奋的叫喊声

    “他们杀了大当家和三当家,我们和他们拼了”

    “血祭他们为大当家三当家报仇”

    “杀了他们”

    喊声很高,马蹄子却始终只在原地动弹。

    瘦高男子的脸色由白转红,横在脖子上的刀刃割破了激动的喉结“还愣着干什么杀啊”

    “你是他们的二当家”秦秾华走出商队。

    瘦高男子别过头去,硬撑着不说话。

    秦秾华缓缓走到他面前,她步伐轻柔,气质出尘,甩出的一巴掌却如烈火烹油。

    众人目瞪口呆,连原本嘈杂的马贼群都寂

    静下来。

    “你对他们有情有义,为何对无辜之人却为鬼为蜮”秦秾华俯视着倒地的青年“我问你,商队可曾欺压你们”

    瘦高男子怒瞪着她,眼中似在喷火,梗着脖子沉默不语。

    秦秾华替他回答“商队不但没有欺压你们,甚至体谅你们同为汉人的苦楚,成老板宅心仁厚,一路都在丢下过冬的生活物资,你们恩将仇报,反咬一口,心中难道没有丝毫愧疚吗”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这本就是天道这世道若不吃人,怎么活得下去你和他”瘦高男子恨恨的目光移到秦曜渊那双乌黑透紫的眼眸上“你们都是胡汉杂种,怎么都有法子活下去,我们呢我们汉人被夺了田地,夺了女人,夺了祖辈积蓄,为奴也没有人愿意收留我们只是在街角睡了一晚,第二日就会变成肉铺售卖的两脚羊进别人肚子我们有什么办法”

    他双眼通红,激动的脖子几次擦过锋利刀刃,流下新的血流

    “世道逼我们吃人,我们还能怎么办”

    秦秾华浑然不惧,掷地有声道

    “谁逼你吃人,你就杀谁向无辜之人举刀算什么本事”

    “我们本不想杀人,是你们埋伏动手,杀我大哥三弟”瘦高青年咬牙切齿“我”

    他刚想起身,横在脖子上的大刀就敲到了他的肩上。虽是刀背,然气力惊人,如大山压肩,让他登时跪到地上,整个上身都阵阵发麻。这一下,让他再次刷新对马上少年的力量认知。

    “你们抢走商队的货物,就是在送这一百人去死”

    “成老板自己只有两件冬衣过度,这几日却扔了不下三十件冬衣下去,你们缀在车队后边,来一次成老板就扔一次粮,光是每日扔给你们的米粮就是车队一日所需的两倍成老板体谅你们失去田地的农民,从来不加苛责,他的仁慈,却换来你们步步紧逼,恩将仇报”

    “夏人夺你们地,抢你们妻,商队给你们粮,赠你们衣你们不杀夏人,反而要将刀尖对准帮助你们的人,这究竟是何道理”

    火光照耀着瘦高男子渐渐失去气势的面庞,他的面庞慢慢红了,眼神也从秦秾华的逼视下躲了开。

    秦秾华再次替他说出了答案

    “因为商队比你们疲弱,就如同你们比夏人疲弱”

    她抬起眼眸,凌厉冰冷的目光扫过对面一张张神色各异的面孔。

    “弱者就应被强者食肉寝皮这是谁定下的天道你们被夏人欺压的时候,心里可曾认同这天道”

    她的话就像扔入平静水面的石子,一道道涟漪在一张张原本麻木不仁的脸上重新出现。

    没有人自愿落草为寇,没有人愿意就这么认命

    每个走投无路开始吃人的人,都有一段惨痛的过去。

    若是认同这天道,他们早就引颈受戮,成了一具剔得干干净净的白骨。

    “你们放下锄头拾起屠刀的初衷,难道不是为了反抗这吃人的天道吗”

    “如今的你们,和那群禽兽不如的夏人又有什么差异”

    “就因你们如今还不吃两脚羊吗”

    没有人敢直视她的双眼,商队中也有人热泪涟涟。

    瘦高男子的理智告诉他不要听她妖言惑众,可是她的话却像尖利的刺刀,毫不留情地挑开了他心灵深处最后的遮羞布。

    最不愿记起的回忆在他眼前翻涌

    夏皇御驾亲征,挥霍无度,为填补军粮空缺临时征“羊”,全副武装的士兵在他从小长大的村子里烧杀劫掠,他的爹爹是村正,带领村人反抗失败后,被夏人开膛剖腹,穿在木架上活活烤死

    他的娘,他的妻子,统统死在夏人刀下

    他六岁的女儿,被为首军士带走,说要进献给夏皇享用

    他打猎归来,看到的却是烧焦的人间炼狱,他捡起地上的屠刀,想的是要杀光天下夏人

    可是他现在又在做什么

    落草为寇的头几年,他杀了不少夏人,可是杀夏人太麻烦了,得不偿失,容易惹来官兵围剿。

    大哥和他说,还是劫掠汉人商队的好,汉人懦弱,只要手里握着刀子,他们就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他没说话,但是心里早已认同。

    “爹爹,爹爹这是妮妮第一次绣的帕子,送给爹爹啦”

    女儿甜甜的童音忽然响彻耳畔,瘦高男子失去全身力气,向前倒去。

    秦曜渊眼疾手快收回大刀,男子跪在地上,右手五指攥住了那一窝血,鲜血从他颤抖的指缝里溢出。

    他没有抬头,但是不断有泪珠从他下巴滚落。

    皮甲胄下那张褪色的绣帕,像要烫穿他的胸口。

    一场鲜血淋漓的冲突,后继无力地结束了。

    瘦高男子带领的马贼消失在夜色之中。

    营地里,商队成员同心协力收拾残局,倒地的同伴中有仍活着的,立即止血救治,已经断气的,就低挖个深坑掩埋。

    这年头,会刨坑吃尸的不止野狼。

    两个正在协力挖坑的伙计满头大汗,停下来歇息时,低声道

    “成老板救的究竟是什么人啊”

    “谁知道呢”

    “那女子说的话唬得我一愣一愣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比我远远见过的刺史千金还有气势,她相公更厉害了比马贼还要吓人。”

    “他们为什么要让马贼离开我们也死了人,伏罗既然这么厉害,为什么不帮我们的人报仇”

    另一人刚要说话,成苦其沉着脸从一旁走来,道“若是不想干,就回去休息,别在背后议论我们的救命恩人”

    两人面露羞愧,不敢多言。

    第二日,除了商队少了些人,一切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就在众人庆幸马贼不再尾随时,当天

    傍晚,瘦高男子率领马贼再次现身商队营地。

    “你们还想做什么”成苦其从人群中走出,面色难看。

    瘦高男子看了他一眼“我要见昨夜的两位大人。”

    仅次于成苦其的宽阔帐篷里,秦秾华看着跪在面前的瘦高男子。

    “你这是何意”

    “我不知两位来历,但我知道,你们一定身份非凡,且并非夏人。”瘦高男子低着头,神情坚定“我名柴震,顺州人士,手下共有三十二条人命,若两位要替天行道,不论是杀是剐,我没有一句怨言。但是”

    他抬头看着榻上两人,一字一句道

    “若两位所谋之事于夏人无益,我愿率领麾下两百兄弟投奔,还请大人收留”

    秦秾华道“我要如何相信你的诚意”

    柴震道“我们带来了山寨里的所有财物。”

    “你要用民脂民膏进献我们”

    柴震哑口无言。

    他咬了咬牙,从怀中取出一把匕首“我愿用我一条手臂来投诚。”

    “你的手臂于我无用。”秦秾华道“既然我们有同一个敌人,为何不用我们共同的敌人头颅来展示你的诚意”

    柴震立即明白了。

    “在我们山寨附近,还有一处全是胡人的山寨,他们掠夺过路的汉人,不留一个活口。但是”柴震看了一眼靠在女子身上的少年。

    少年面无波澜,姿态慵懒,可是他知道,有他一人,顶千百人。

    “他们的人比我们多,大约有三百号人。”柴震道。

    他的意思,她明白了。

    秦秾华道“我夫君可以帮忙,但你必须作为人质留下。”

    “自然。”

    秦秾华看向身边“伏罗。”

    少年像一只苏醒的雄狮,慢腾腾地站起身来。

    “你知道要做什么吗”她问。

    少年将她拥进怀里,摸了摸她的头,低声道

    “知道,回来找你收账。”

    收个屁的账

    秦秾华特意端起的高人架子险些被他一句话踢塌,她气血上涌,怒视着他,低血压又一次被治愈。

    少年和柴震刚走至帐篷门口,成苦其带着四人来了,他们每两人都捧着一个长长的盒子,看表情,捧得十分艰辛。

    “出战怎能没有神兵利器”

    成苦其接连打开两个低调木盒,露出乌黑的一弓一枪,道

    “此乃穿云弓和惊雷枪,为十五年前坠于金雷十三州的陨石所作,是在下私人收藏,今日赠于阁下,望阁下胜利归来。”

    两把散发着嗜血气息的长弓长枪,在如火的夕阳下折射出乌黑的流光,秦曜渊拿起长枪,无视旁人瞪大的眼睛,拿在手里随意地掂了掂。

    他接着单手拿起长弓,顺手拉了拉,将紧绷的弓弦轻而易举拉到半开。

    “很

    好。”他鲜少发出如此清晰的赞赏,成苦其松了口气,低头道“那便好。”

    武器升级的秦曜渊带着柴震一同离开了,秦秾华在帐中等待,半晌后,柴震回来了,双手缚着麻绳。

    “已经出发了”秦秾华问。

    “是。”柴震在山寨中一直做的二把手,如今换了个人低头,没什么不适。从善如流道“我已经交代了兄弟们,万事听伏罗调遣。”

    他站在帐篷门前,不肯入内,秦秾华叫栖音端了一条板凳给他。

    栖音面色不太好看,柴震面色也不太好看,他至今仍记得这个疯女人扑到男人身上疯狂戳刺的模样。

    柴震坐在帐前,无视周遭投来的各异目光。

    天很快黑了。

    秦秾华在帐中很是平和,甚至有闲心找了一张废纸来作画。

    “主子,你不担心吗”栖音忍不住道。

    秦秾华画完帐外月色,漫不经心地将笔插回笔筒,动作分外潇洒。

    “不担心,有什么好担心的”

    “主子”栖音欲言又止“你把笔插到水杯里了。”

    “哦。”

    天明时分,营地骤然热闹。

    两百多个浴血战士归来,柴震顾不得解开手上麻绳就急忙往营门口跑去。

    秦曜渊和他擦身而过,弯腰走进帐内。

    帐内,一夜未睡的秦秾华立即站了起来。

    秦曜渊扔下血迹斑斑的枪和弓,身上带着一股夹杂着寒风的血腥味。

    他向秦秾华走了一步,不知想起什么,突然停下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斑驳血迹。

    “我去冲个澡。”

    少年转身刚要走,秦秾华已经开口

    “你过来。”

    秦曜渊转过身,迎来一个主动的拥抱。

    她身上冷冽的香气冲淡了他身上的鲜血,也冲淡了他心中那股还未平息的嗜血战意,秦曜渊伸出双手,将她紧紧拥抱。

    “你受伤没有”她问。

    “没有”刚刚说完,他就改口“有。你要帮我上药。”

    “你做梦。”

    他低下头,在她耳边蚊吟一般“阿姊,我每晚都在梦你。”

    “主子,成老板来了。”栖音小声提醒。

    秦秾华推开少年,忙说“快请他进来。”

    成苦其进来后,神色和平常明显不同。他看了一眼帐篷里随侍的栖音,说“不知”

    秦秾华道“栖音,你去帐外候着。”

    栖音点了点头,走到帐外,贴心地为帐内三人放下了帘门。

    “成老板想”

    秦秾华还没说完,成苦其已经撩袍跪了下去。

    五体投地,一个标准的臣礼。

    成苦其保持额头贴面的姿势,颤声道

    “凉州知府成闫之子成大任拜见九皇子、玉京长

    公主”

    秦秾华神色平静,早有预料。

    “草民乃金雷十三州之一凉州知府成闫之子家父成闫曾率领凉州百姓抗夏七年,因城中弹尽粮绝,家父不忍见到百姓相互而食,不得不开城投降”

    “家父虽然打开了城门,却不愿效忠大夏为虎作伥,大夏将领笃荣恼羞成怒,将家父扔入巨釜,在全城百姓的面前活活烹煮至死”

    成苦其双拳紧握,泣声道

    “笃荣派人血洗成府,那时草民只有十二岁,是府上一名下人用自己亲生儿子偷天换日救我一命。小眉乃我救命恩人之女,我曾发下重誓,必待她视如己出,让她承我衣钵。”

    “伊州那晚,草民在隔壁偷听,你们提到玉牒,草民便心生怀疑,昨日见了九皇子勇武无双,长公主冰壶玉尺,草民这才终于确定你们的身份”

    “草民苟且偷生十八年,不敢有一日忘记成府血海深仇”他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抬起布满泪痕的脸,字字泣血“敢问两位龙子,陛下是不是没有忘记过我们可是陛下派你们来打探敌情的可是陛下终于要动兵收复金雷十三州”

    “成家守城不利,致使山河飘零,生灵涂炭,愿在凌迟之前,为光复十三州鞠躬尽瘁草民改头换面,走南闯北,终于打入金西节度使磨箴门下,手中有十三州之六的布防图,还有刀剑甲胄、粮草无数”

    “草民愿身先士卒,求两位殿下伸出援手,解救金雷十三州百万朔人”

    成大任磕头不起,只余怆然之声缭绕帐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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