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3 章
真武军如燎原之火, 一发不可收拾。
自十二月在瓜州起义成功后,真武军在节度使反应过来之前就围下了寰州,直到一月中旬, 三洲联军久等不至寰州军, 也联系不上相关人士后, 才发觉寰州可能不好。
为时已晚。
经过寰州之战,真武军的兵力已补充至八万。
新洲内应在天不亮时打开了城门,八万如狼似虎的真武军冲入新洲, 转眼占领了新洲刺史府,还在睡梦中的新洲刺史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 脑袋就被挂上了城楼。
三个月连失三城,节度使磨箴瞒不下去了, 终于向大夏皇庭发去军情折子。
磨箴的折子送至夏皇昆邪弈金碧辉煌的御书房后, 不幸选在今日送鸡汤的慕容昭仪因触犯龙颜,被罚在殿前廷杖五十。
这位可怜的妃子原也是受宠的主,不料因为一碗鸡汤而被活活打死殿前。
殿外的求饶声没有了之后,内侍进殿禀报
“皇上,慕容昭仪卒了”
高坐御桌的昆邪弈单手撑腮, 漫不经心道
“打了多少下”
“回皇上, 慕容昭仪一共受杖二十四下”
“昭仪死了, 还剩二十六下, 朕该找谁要去”
年轻皇帝的轻声细语让殿内众人都生出一身冷汗。
“我记得, 昭仪似乎有只鹦鹉,能说会道, 颇有灵性。”昆邪弈道。
“是是有此事。”内侍躬身回答。
“把鸟儿带到朕跟前来。”
“喏。”
内侍退下了, 殿内只剩年轻的帝王和几位军机大臣,帝王不说话, 几位大臣面面相觑,不敢轻置一语。
昆邪弈好像才回过神一样,面带笑容道
“爱卿们面色为何凝重,可是在担心金雷十三州一事这事急也急不来,慢慢的来就好,朕是充分相信爱卿们的能力的秋奴,把朕新做的万里路拿来,让诸位爱卿也舒舒筋散散骨”
叫秋奴的小侍应声,走进侧殿,拿出一面由白骨组成的雪白板子。
乍一看像是兽骨组成,定睛细看便能发现,组成这板子的,是儿童脊椎。
昆邪弈笑道“这是用上月造反的司马氏一族几房嫡子嫡孙的骨头做的,朕想着,司马润亮骨头如此硬,他的儿孙们定然不差,果然,朕的万里路做出来,堪称绝品。”
几位大臣被冷汗湿透后背,喏喏不敢言。
“几位爱卿天天都在官署,鲜少外出走动,长期下去对身体颇为不利啊,这万里路,平日放在脚下,无事时踩上一踩,活血舒筋,对身体大有益处”
昆邪弈还在吹嘘他的御作,先前的内侍带着一只关在笼子的鹦鹉回来了。
他让内侍把笼子拿近,用一只毛笔逗弄里边的鹦鹉。
“皇上吉祥皇上吉祥”鹦鹉在笼子
里的一支木棍上跳来跳去。
在几位军机大臣的注视下,昆邪弈和鹦鹉玩了一会,脸上露出厌倦神色“臭死了,让它去冰桶里洗洗澡。”
“喏。”
内侍提着笼子走到定窑白釉剔花莲花纹的冰桶前,连鸟带笼按进冰块化了一半的冰桶。
桶内发出鹦鹉凄厉的惨叫,昆邪弈露出笑容,柔声道“昭仪送鸡汤前,我们说到哪儿了”
其中一名大臣躬身揖手“回皇上,正说到磨箴不肯回京一事。”
“对磨箴必然是不肯回京的,他若回京,朕就”昆邪弈顿了顿,眼中阴鸷一闪而过,抬起头时又是一张笑脸“罢了,临阵换将自古都是大忌,朕就再给他一次机会。”
冰桶里的声音渐渐没了,内侍收回手,笼子重新浮出水面,一只色彩斑斓的尸体飘在其中。
昆邪弈叹了口气,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朕把万里路赐给磨箴,希望他能懂朕苦心,不要再叫朕失望了”
众臣道“皇上仁德。”
脊椎骨制成的“万里路”真的行了万里,于十五日后到了节度使磨箴的书房。
昆邪弈给磨箴送了人骨脚踏,吓得磨箴当即给剩下的十个州刺史写下亲笔信十州联合,不计一切代价也要镇压反贼
大大小小的战斗在一个月内发生了几十场,失去的城一个没拿回来,反倒白白折了十几万人马。
打到后来,十州组合起来的乌合之众学聪明了,打之前先探探对面那支军队是谁带领,若领头之人是个玄衣黑马的少年,那甭想了,有多快跑多快每个州都想把硬骨头留给其他州,以至于十州联合军打了一个多月,打得真武军越来越大,自己人马越来越少。
为了补充兵源,各地都在抓壮丁,许多走投无路的朔人举家逃向真武军的大本营瓜州。
秦秾华把安置流民的事情交给了成大任,他在金雷十三州长大,心思又缜密细致,能够更好地辨认谁是流民,谁是细作。
民心未定,秦秾华的时间大多花在了接见有冤有难的百姓身上,她虽有胡名,但样貌像朔人的地方更多,百姓们很快接受了她,每日来刺史府鸣冤的苦命之人数不胜数。
经过数月整治,瓜州民心已尽在掌握,秦秾华开始民间走访,四处送温暖,每次慰问,都会恰好走漏消息,引来大批百姓围观。
从瓜州印刷发行的真武解放报被不同的人携带着进入还未解放的十州,成群的朔人等夜幕降临,躲在油灯下,低声下气拜托识字的秀才给他们念出名为“报纸”的单页书上写了什么,穿长袍的读书人往往先摆一摆谱,再勉为其难地担起大任,一字一顿念道
“真武夫人在瓜州看望慰问城门守卫,强调基层干部要牢记使命在肩,安不忘危。努力为金雷十三州的光复创造安全稳定的大后方环境。”
“真武夫人考察寰州,看望在寰州一战中受伤
的将士,高度评价战士们在此战的表现。”
“真武将军再发神威联合军大将冈阙律被真武将军斩于马下”
“真武夫人探望失独老人,亲自送上战亡士兵的抚恤金,老人热泪涟涟只有真武军才能救金雷”
“真武将军面冷心热,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沁州周边匪寨被连根拔起,真武军又添一战绩”
真武解放报自然每月都会准时送到真武将军案头,据说,真武将军看到这一头条后,陷入久久沉思。
转眼,时间到了六月。
十洲联合军不仅一城没收回来,反而又丢了沁州。
联合军的军帐里如何焦头烂额暂且不提,瓜州刺史府里人人喜气洋洋。
“真武将军又取了一城,真是少年英雄”
“听说冈阙律被斩之前吓得尿裤子了呢围观的联合军那么多,竟然没有一个人敢来救他”
“夏人都是窝囊废,哪敌我们真武将军英勇无双”
“我听我男人说,真武将军从来都不坐镇中军呢,有这样勇猛的将军,真武军怎能不打胜仗”
“真武夫人命真好啊,嫁给这样一个英雄”
“真武将军才命好呢我们真武夫人知书达理,比公主还要优雅气派,天下女子,除了那已经走了的玉京长公主外,还有谁能比得上”
“女子无才便是德,还是真武将军”
“人家恩爱不疑,你个丑八怪在这里说三道四什么”
“你”
花园假山后,秦秾华无奈道“种玉,你去外面露个脸。”
种玉爽快地应了,走出假山,大声道“你们说什么呢不如加我一个”
“种玉姑娘”
背后议论被逮了个正着的府中婢女红着脸退去了。
种玉回到假山后的石亭,看着秦秾华剥开一个青皮荔枝,露出又白又嫩的一团软肉。
秦秾华吃了一个,满足得想要叹气九分甜一分酸,这是她的梦中情荔。
“这瓜州荔枝不错,种玉,你也坐下吃些。”秦秾华道。
种玉也不推拒,高高兴兴地坐下了。
她连吃了四五个,见秦秾华只看她吃,不解道“夫人,你不吃吗”
秦秾华懒得剥,讨厌十指黏腻的感觉,但又不想开口叫人伺候。
她笑道“我吃着药,不能吃太多甜食,你多用些罢。”
种玉嘟囔道“都快半年没见将军了,要是将军回来发现夫人瘦了,要斩我于马下,夫人记得帮我说几句好话,我想埋在爹娘的坟边。”
秦秾华哭笑不得“在你心里,将军就这么是非不分”
“反正我知道”她吸溜一声,吸进硕大一粒荔枝,含含糊糊道“将军心里只有夫人和别人的区别。”
秦秾华忽然沉默,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许。
种玉没发现她的异常,又问“夫人难
道不想将军快些回来吗”
秦秾华从石凳上起身,微笑道“你吃罢,我在花园里折几枝花再回来。”
种玉忙往嘴里吞咽,想要跟着起来,她按下她的肩膀,叫她吃完盘中荔枝,不许浪费。
独自一人走在宽阔的后花园里,秦秾华脸上面具般的微笑隐去了。瓜州刺史是个爱花之人,花园里种满月季玫瑰,如今正是花开的时候。幽幽的花香萦绕鼻尖,她却无心欣赏。
秦曜渊刚离开的时候,她常常盼着他早日回来,慢慢的,这份期盼变味了。
冰冷的理智重占上风,在她的推理和揣测中,没有她参与的一个个抉择使他越来越不像她记忆中的他。
她害怕重蹈上一世的命运,害怕他变了模样,害怕见到不再像他的他。
“夫人难道不想将军快些回来吗”
她想也不想。
秦秾华从侍弄花园的小厮处取得一只剪子,心事重重地剪下两支含苞待放的嫩粉色月季,横着放入草编的小篮子里。
左右无人,她想象着秦曜渊左拥右抱回来的场景,朝两朵花枝招展的月季挤出温和笑容,柔声道
“两位妹妹”
一股反胃的冲动涌上喉头,她皱了皱眉,甩去脸上多余笑意,保留嘴角一抹笑意,调整了姿态,高高在上道
“两位姑娘,今后你们就住在东边的小院吧,东厢房离将军的书房近,也方便将军探望你们。”
俗话说得好,有备无患。秦曜渊在她眼里还小,在旁人眼里就未必了。
十六的少年,出入青楼、收用女婢、定亲纳彩,屡见不鲜,更何况他身在军营,大头兵们一闲下来说的就是女人,入城后,第一个去的地方就是窑子,她实在不敢对浸身于那般环境的秦曜渊抱太大希望。
更何况,是她屡次要求,要做回普通姐弟的。
他要是带回女人,她该高兴才对
该高兴才对。
这个心理建设秦秾华做了几个月了,至今还没高兴起来。
看着那篮子里妖媚的两朵妖姬,秦秾华怒从心起,咔嚓咔嚓几下剪得稀烂,心里舒畅了,对着残花笑道
“府上规矩不多,两位姑娘今后就在自己的院子里活动,不必晨昏定省”
等等
要是不止二人怎么办
要是还有双身子的怎么办
她这东边小院,可放不了那么多人
秦秾华眉头紧皱在一起,身后忽然传来低沉的人声“哪来的姑娘”
她一个激灵,还未回头便被人拦腰抱了起来。
熟悉的气息先于熟悉的面孔被她捕捉,她目瞪口呆看着映入眼帘的少年,塞着一嘴巴荔枝种玉急匆匆奔进花园,大喊道
“夫人,将军回”
见到眼前这一幕,她果断闭嘴,转身,快跑。
秦秾华整个人都晕乎了。
秦曜渊抱着
她,她抱着他的两个小妾,一路瞪着他看,直到她被扔上床,直到他的膝盖跪上架子床,秦秾华才大梦初醒,用膝盖挡住即将下压的身体。
“你、你怎么回来了”
“想你了。”
少年深深地看着她,清澈依旧的眸子里只映着她一人的身影。绑成一束的乌发从肩上落下,束发的暗纹织绣发带正是她三月托人送去的生辰礼物,落下来的那缕发尾像是吹开的海浪,带着一丝微卷。
这一丝卷,落到秦秾华胸口,像小婴儿的手指,轻轻勾着她的心。
半年不见,他好像更高了,更壮了,轮廓更加硬朗,声音更加低沉了。
他变了不少,可是眼神还是没有变化,那双深邃神秘的眸子代替他言简意赅的话语,将千言万语藏在一个眼神里悄悄传递。
她不光明的揣测和怀疑,在这个眼神里烟消云散。
“你这么回来,前线呢”她喃喃道。
“交给柴震了。”
“你不在前线坐镇,出事了怎么办”
“只有柴震知道我不在军中,要是出事,我就回去杀了他。”他面无表情道。
“旁人没见着你,总会有聪明人猜到你不在沁州。”
“我不管,我想你,想了一百七十五天。”他躬身埋首,像是野兽巡逻领地那般,在她脖颈发间嗅个不停。
秦秾华被他嗅得面红耳赤,伸手去推的力量在少年压倒性的力量前如同落进大海的小小水滴。
少年没在她身上闻到陌生气味,满意地抬起头来。
“我想你了,骑了一天一夜的快马回来阿姊都不想我吗”
秦秾华看着他眼底的青黑,终于忍不住抚上他的脸颊“阿姊也想你了。”
她一时心软,叫他眼疾手快按下抵在两人中间的膝盖,又抽出她抱在怀里的小篮子秦秾华还没来得及给他介绍新纳的两个妖姬,便瞧他连篮带花一起扔了出去。
她看着秦曜渊飞快脱了她的刺绣绸鞋,转眼又剥了自己脚上的皂靴,愣愣道
“你要做什么”
大尾巴狼爬上她的身,捏着她的下巴抬起,低头侵入她的唇舌。
用行动回答了她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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