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

    四月初, 草长莺飞。

    坊市和农田一齐热闹起来,一个出没逗猫惹狗的纨绔, 一个遍布辛勤劳作的农人。

    浔阳楼是玉京城内最大的酒楼,今夜人山人海, 只因其正在举行的一年一度浔阳品酒大会。

    十三个关卡结束,最后的胜利者抱着一坛作为奖品的金茎露,摇摇晃晃走出浔阳楼大门。

    身后传来的低声议论络绎不绝, 各色目光都集结在他身上。

    “十七岁登科的少年天才,如今却整日买醉, 可怜可叹”

    “前太子太傅,废太子的老师能留下一条命就已经不错了”

    “考上状元又如何, 今日还不是如你我一般白衣”

    得胜者对夜色中隐约传来的议论充耳不闻,怀中似乎就是他的世界,他酡红的脸上满是笑意, 时不时低头去看,笑得合不拢嘴。

    观他面容,已是耄耋之年, 两鬓斑白, 布条包裹的发髻下,也是一片银色。

    他一路摇晃着走入一条偏僻小巷, 敲开老旧木门,醉醺醺倒在地上。

    “先生”开门的小童急忙扶起他, 他死死抱着酒坛不撒手, 嘴里念叨着“小心小心别磕坏了我的宝贝儿”

    小童正要说话, 他已推开他,抱着酒坛往里间走去。

    里间狭窄,破旧的木桌上有一盏油灯,亮着黄豆大小的光源。

    他从橱柜里找出两只瓷碗,把破了一道口子的留给自己,另一只碗反复擦拭几次后,放到对面,满上一杯千金难求的金茎露。

    “殿下请”他口齿不清地说。

    小童站在门口,神色复杂,欲言又止几次,最后无奈看向身后的人。

    冷清月光洒满整个小院,一轮弯月高高悬挂。

    少女身着月蓝色的襦裙和上襦,外穿同色大袖衫,静立月光之下,肌若冰,骨似玉,飘飘若仙,宛若幻梦。

    她迈进屋门,身影遮挡了大半月光,昏黄烛光霎时明亮。

    “又是你。”老翁头也不抬,自语般低声道。

    秦秾华在他左手边坐下,看着他给缺了口子的瓷碗倒满一杯,仰头一饮而尽。

    在他握住酒坛,打算倒上第二碗的时候,秦秾华开口“能给我倒一碗吗”

    老翁恍若未闻,给自己倒满第二碗后,再次一饮而尽。

    “我用御酒坊出品的宫廷长春露来换。”秦秾华说。

    老翁一顿,半晌后,他起身走到橱柜前,拿出一只瓷碗,擦也不擦扔在秦秾华面前“自己倒。”

    秦秾华也不磨蹭,两手努力抱起酒坛,自己倒了一碗金茎露。

    她端起酒碗,在老翁的注视下品了一口。

    “甘美醇厚,回味无穷,果然好酒。”

    老翁扯了扯嘴角,讽刺道“金枝玉叶,也不怕这碗脏了你的嘴。”

    “金枝玉叶,也是地里长出来的,覆巢之时,不比乞丐好命。”

    “你倒是想得开。”

    “对我们的对手来说,没什么比我们想不开更好了。”

    “玉京公主,果然和寻常女子想得不同。”

    老翁单手提起酒坛,给自己倒了第三碗。

    “只是比旁人多读了几本书罢了,若人人都有读书写字的机会,大朔将处处都是不寻常的人。”

    “异想天开。”

    “也比醉生梦死的好。”

    “不论你说什么不论你是给谁当说客老夫是不会改变主意的。”

    “我不是来给任何人做说客的,我也无意劝你重回前朝。”

    “那你是来做什么的”

    秦秾华说“我想聘你出山,教书育人。”

    “老夫的上一个学生结局如何,难道你不清楚吗”

    “一种书教千种人,非是书不好,也非是人不好,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运去英雄不自由不自由”老翁喃喃自语,神色凄苦,面孔在昏黄烛光下更显苍老。

    他放下酒碗,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望向秦秾华“穆世章断然不会允许老夫来教导皇子,更不可能让老夫插手官学公主是打算开办私学”

    秦秾华微笑反问“有何不可”

    “公主若是想招揽人才,大可等开府之后,以修书之名,向天下英才发出邀请。创办私学实在不像公主会做的举动。”

    “为何”

    “因为,太愚蠢了。”老翁哂笑道“穆党能结起来,是因为穆世章乃开国元老,又有从龙之功,穆氏本身又富可敌国,遇事可砸钱开道;裴党能结起来,因为裴氏是屹立玉京百年不倒的世家大族,裴回本人是六部之首礼部的尚书,全天下的学子想要进入大朔的朝廷,都要从他手上走过一遭。这两人手中,有权也有钱,所以学子愿意成为他们的门生。”

    “而公主呢公主有什么”他抬头,讥诮道“公主是能金山银山,还是朝廷上的一席之地公主辛辛苦苦创办私学的结果,只可能是学子寒窗苦读后金榜题名,然后转头投入穆世章或裴回的门下。”

    他看着秦秾华,若有深意道“以公主的聪明才智,实在不像是羊肉没吃到,反惹得一身骚的人。”

    秦秾华不以为意,低头一笑。

    “无妨,人不能自私到以为别人不自私。学府的作用只是启蒙百姓,培养人才,若我的私学培养出人才,人才却不愿为我所用,这也非他人之过,而是我之过。”

    “公主仁德只是,老夫自己的人生也没有过好,实在不愿误人子弟。”老翁牛饮尽第三碗酒,眼神已十分迷离“公主请回吧告诉所有人,李静容死了不要再来打扰他了”

    “假如这是你心中所愿。”

    秦秾华从凳子上干脆利落地起身。

    “我已三顾茅庐,若先生确实不愿出山,我不会勉强。只是,我想请教先生一个问题。”

    “”

    “宁鸣而死,不默而生这是前太子一生都在贯彻的信念。”秦秾华轻声说“李静容,世人忘记了东宫,连你也要忘记吗”

    她不去看李静容颤抖的酒碗,转身往外走去。

    “等等。”李静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公主既说不是为任何人而来,那这个任何人包括公主自身吗”

    “包括又如何,不包括又如何”

    “如果包括,那么老夫也有问题想要请教公主。”李静容碰翻了酒碗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他撞开凳子,起身问道

    “在你心中,何为仁政”

    “宽以济猛,猛以济宽。”

    李静容又问

    “何为控人之道”

    少女唇角轻扬。

    “不过名缰利锁。”

    李静容追问

    “何为君王”

    这一次,秦秾华沉默片刻。

    她一字一顿,缓缓道“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

    少女清澈沉静的声音流淌在昏暗的破屋中,泠泠月光,照在李静容深深动摇的脸上。

    秦秾华再未停留,径直走出李宅。

    通体黝黑的马车的路边安静等待,秦秾华上了马车,醴泉问“启程回宫吗”

    “再等等。”她道。

    许久后,破屋中冲出一名小童,他张望两眼,发现路边的马车,满脸惊喜奔来。

    “我、我家先生说,愿意出山相助”

    驾车的独眼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小童有些忐忑,就在此时,马车窗户中伸出一只苍白的纤纤玉手,递给他一张绛紫令牌。

    “三日后的申时,让先生来浔阳楼天字号见我。”

    小童接了令牌,看着玄色马车在眼前渐渐驶远。

    三日后,李静容怀着忐忑的心情,乘着牛车来到浔阳楼。

    在浔阳楼等他的,除了玉京公主,还有一名身穿鼠背灰色圆领袍,四十岁上下的男子。

    “在下国子监监丞江德量,见过先生。”男子恭敬起身,朝他揖手行礼。

    李静容打量着他,道“你认识我”

    “先生的大名如雷贯耳,是所有读书人的榜样,在下也神往已久,有幸在殿试时见过一面,只是没有机会深交。”

    “榜样就不必了,以我为榜样,难有善终。”李静容挥了挥手,在秦秾华首肯后,坐到圆桌下首。

    “二位都知道我有心创办一所新学了。”秦秾华开口道“我打算请李先生担任院长一职,江先生担任副院长一职,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不敢担公主一声先生。”江德量揖手道“即是陛下和公主所托,微臣一定全力以赴。”

    “既是院长,老夫需要做些什么”李静容问。

    “现阶段,先生只需由起草招生简章,我会通过皇榜,将招生简章向全国州府公开,在开学前,副院长只需监督学园建设,规范学规。”

    “公主想借皇榜之力为新学招生,恐怕会引起朝廷诸臣的反对。”李静容说“别的不说,穆世章就会第一个反对。”

    “如何说服他们,便是我的事了。先生只管写出一篇朗朗上口,通俗易懂的简章,细微末节之处,交给我来处理即可。”秦秾华笑道。

    “可是”江德量神色犹豫“不提有多少州府会阳奉阴违,就是百姓,有心关注皇榜的又有多少”

    “还有生源的问题也不容忽视。”李静容说“愿意背井离乡来到京城读书的必然只有少数不必为生计所愁,以及别有用心之人,与其如此,还不如派人去周边郡县寻找可用之才。”

    “无妨。”秦秾华微笑道“皇榜本就是给新学的反对者看的,真正的求贤令,早已发往大江南北。”

    两人露出不解神色,秦秾华一个眼神示意,身后侍立的宫女立即拿出几本封面画着小人的演义小说。

    李静容多年不问世事,拿到书也一头雾水,还是江德量看了一眼就问道“这是既明书坊的新书”

    “正是。”秦秾华说“这四本都是既明书坊上月出的新书。二位翻到最后一页看看。”

    二人闻言,立即翻向书册末页,没读几行,脸色已经大变。

    “这”李静容愣住。

    秦秾华端起泡着枸杞的西湖龙井抿了一口,微笑道“竖起招兵旗,自有吃粮人。生源一事,二位不必担忧,只是之后的入职考试和入学考试,要劳烦二位看顾了。”

    江德量呆呆看着末页的“求贤令”,喃喃自语道

    “当真是大手笔”

    三日后,京中都在谈论同一件事。

    玉京公主争取到舒裴两位阁老的的支持,借皇榜之力,向全天下发出“求贤令”。

    玉京城张贴皇榜的木牌前,挤满了围观的百姓,无数张同样的榜文在这一天快马加鞭送往各地官驿,再由地方官员张贴公示。

    大朔各地的学子都在讨论既明书坊新印的书籍里的求贤令,为“优秀人才举荐金”、“优秀学子奖学金”和“优秀毕业生推荐就业”的新奇制度议论纷纷

    “求贤令上写的不限科目招聘教员,有一技之长即可,是真的还是假的俺会种田,种得比十里八乡的都好,可那些穿长袍的秀才老爷们肯学吗”

    “管他的呢驿站就可免费寄报名表,中了就能在京城吃香喝辣,我先来报个名”

    汪洋是浙江台州府的一名造船工人,听闻求贤令一事后,悄悄来到港口,找到和他有些交情的极天商会的人,递了一根薄荷叶。

    那人习以为常地把薄荷叶扔进嘴里嚼,眯眼看着汪洋,胸有成竹道“你也是来打听新学的”

    “我听说,只要通过初选,你们极天商会就会安排商船免费送人上京,面试没中也会免费送人回来,真的假的”汪洋迫不及待问。

    “既明书坊就是玉京公主的产业,那白字黑字印出来的,还能有假”

    “那你们商会又为何做这亏本生意”

    “上头的决定,我们下面的小喽啰又哪里知道呢”

    汪洋打听清楚确有其事后,左思右想,最后在自家婆娘的怂恿下,通过驿站递了一张应聘表,还顺便给从小聪明就是没钱读书的侄子递了张入学申请表。

    侄子担忧考不上,他端起商人劝他的派头,反过来劝他道“怂啥又不是明儿就要你考试了你现在报名,到面试都还要两三年呢,慢慢准备就是了”

    类似的对话在各地都时有发生。

    当天深夜,云南鹤庆府土司仇伦的府上。

    万籁俱寂。

    一名古铜色皮肤的少年从既明书坊新出的演义小说上撕下最后一页,小心叠放于胸口位置,趁着夜色,离开了血流满地的仇府。

    隔日,巡视归来的土司仇伦见到满门尸体,当即晕倒过去。

    醒来后,他第一句就问“我还剩几个儿子”

    “一、一个”

    “是谁”

    “汉女生的那个仇远”

    仇伦险些晕倒第二次。

    “大人我们要报官吗”

    “报你个头”仇伦拿起床边的青铜装饰就扣了下人一脑袋,他怒道“大人我都多少岁了搞不好这就是我最后一个儿子了,报官你是想让我绝嗣吗”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派人死守鹤庆府的每个关卡,小兔崽子没有路引,一定跑不了多远一定要把他活捉回来活捉”仇伦怒吼道。

    下人一哆嗦,忙应道“是”

    新学之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需要调控全局的秦秾华忙得恨不得一天能有二十四个时辰。

    梧桐宫的泡桐开了又谢,谢了又冒出小小花苞,不知不觉,又一年春回大地。

    有的人,偏生不想过安生日子,要把脑袋送上门来给她夹。

    “阿姊你来坐。你想喝什么吃什么安儿这就去给你拿”

    春回殿中,五皇子殷勤地围绕在她身边忙里忙外,讨好之意溢于言表。

    “说罢,又惹了什么麻烦”秦秾华问。

    “瞧阿姊说的,弟弟我就只会惹麻烦吗”五皇子笑道“我就是想请阿姊在父皇面前说几句好话,让他准我提前开府出宫。”

    “本朝历来只有成亲的皇子才能出宫,你想成亲了”秦秾华问。

    “如果要成亲才能出宫,那成亲便成亲吧。六皇子受伤之后,天天像个疯狗似的咬来咬去。”五皇子一脸烦闷地坐下“我实在是在上书房待不下去了。”

    “哪有因为不想去上书房就要成亲的呢你马上就是十七的人了,还这么孩子气。”周嫔无奈笑道“以后成亲,可要娶个成熟稳重的才好。”

    五皇子摇晃周嫔手臂,哀求道“周娘娘,您和父皇说说,叫他赶紧选个人,让我开府成亲吧。”

    “你便是想成亲,也不能今天说起明天就娶呀难不成,你是看中了谁家的姑娘”周嫔问。

    “我没有看中的姑娘,只是六皇子这几年越发刁难我,我怕继续留在宫里,恐怕会成为第二个三皇子”

    “休得胡说”周嫔变了脸色。

    秦秾华神色平静,从身后侍立的结绿手中接过一把枸杞,放入冒着热气的茶盏。

    秦曜安这话,倒也不是无的放矢。

    陛下上了序齿的儿子共有九个,大皇子随他握有兵权的外祖父在边疆操练,二皇子和三皇子已封王开府,二皇子好男风,三皇子有腿疾。

    非常巧,也是坠马坠出的腿疾。

    但在坠马之前,三皇子是骑射的一把好手,实在难以想象,这样的人,怎么会让马匹突然狂暴。

    “阿姊,你觉得我说得对么”

    两个人的视线都集中到她身上。

    秦秾华盖上茶杯,笑道“你不去骑马,又怎么会成为第二个三皇子呢”

    五皇子刚要不服气地反驳,秦秾华说“不过我也赞成你尽快开府成亲。”

    “你也这么想”周嫔愣了“这是为何安儿上头的四皇子也未”

    “四皇子沉稳,不需人拘着他,安儿性子冲动,需要有人在一旁劝说。秾华觉得,安儿如今开府成亲也未尝不可。”她笑吟吟地看了五皇子一眼“说不定,安儿娶了妻就一夜长大了呢”

    周嫔若有所思“你说得也有道理安儿是男子,娶妻不用着急,一定要找个喜欢的才好。不知安儿喜欢何种女子”

    “除了阿姊,天下女子也就那么几种。有什么可挑的”五皇子撇了撇嘴“家室相配,人品过得去就行了。”

    “既然如此,那倒不难舒氏是世家大族,家中一定有适龄女子可以与你匹配,你舒母妃也定是愿意亲上加亲的”

    “不行”五皇子急忙说。

    “怎么不行”周嫔先是不解,再是疑惑“你和我说实话,是不是已经有相中的姑娘了”

    “我”五皇子偷偷瞧秦秾华。

    秦秾华揭开杯盖,端起泡好的枸杞茶缓缓品了一口。

    嗯,好茶,好枸杞。

    定能为她多续一秒。

    “我我想娶将军的女儿。”五皇子说。

    “哪位将军府上的千金你们何时相识的”周嫔急忙问道。

    秦秾华看看天色,有些想走了。

    她替五皇子开门见山道“母妃,安儿是想娶将军的女儿,不拘是哪位将军的女儿,但自然,兵权越大的将军,其女儿越好。”

    秦秾华看了五皇子一眼“是不是这样”

    五皇子红着脸点了点头。

    秦秾华继续说“安儿背后已有舒家,舒家在朝廷上可以给安儿支持,地方上却鞭长难及,若能得到武将支持,安儿就可补上兵权上的短板。”

    周嫔变了脸色,恐慌不安地看向五皇子“你要那兵权做什么”

    “我不去害人,可难免有人想害我。我娶将军之女,就像阿姊替我扶持九皇子一样,都是为了有自保的力量。周娘娘,前朝的事情错综复杂,你不懂,让阿姊帮你做决定就好。”

    “可是”周嫔说不动他,只得转头求助秦秾华“秾华,你也觉得安儿说得没错”

    “母妃,强大自己,总是没错的。”秦秾华看了一眼五皇子,说“你既然提出来,想必心里已有人选,说罢,你中意谁”

    “我觉得,奉国将军冯虢挺好”五皇子说。

    秦秾华笑了。

    有那么一瞬,五皇子觉得她在嘲讽自己,可是再定睛一看,阿姊的笑容还是那么温柔,哪有什么嘲讽之意呢

    一定是看错了,他深信不疑。

    “奉国将军身为三朝元老,府中千金定然也是不错。”她点头。

    “那阿姊”五皇子期待地看着她。

    “等消息吧。”秦秾华微微一笑。

    五皇子的脸上就快放光。

    秦秾华坐上回梧桐宫的凤轿后,结绿在轿子外问她“公主真要给五皇子和奉国将军牵线”

    “他可是我最疼爱的弟弟,我这个做阿姊的,怎么能不为他的婚事操心”秦秾华笑道“你拿我的名帖,再从私库里拿些时兴的头花绸缎送去奉国将军府对了,把我上个月得的那匹沉香织金云凤纱也送去。就说玉京公主送给府上女眷的,不必指名道姓,让他们自个分去吧。此事不必瞒着旁人,送的时候尽可大张旗鼓。”

    “可”结绿在轿外一脸纠结“结绿知道了。”

    “傻结绿,知道你为我担心。”秦秾华从轿子里伸手,在她脸上轻轻捏了一把,笑道“奉国将军的女儿不止一个,我可没说要替他给嫡女牵线。”

    “奴婢知道了”结绿喜笑颜开。

    懿丽宫,鹅飞人跳。

    秦辉仙正在指挥宫人拿下今早偷吃了她燕窝汤的大胆狂鹅,她一脚踩地,一脚踩着凳子,叉腰怒吼道“你个死鹅烂鹅臭肥鹅你有本事就别飞我今天逮着你一定剥了你的皮做鹅脯你给我下来下来我给你辛辛苦苦准备的草你不吃,昨天偷吃我的枣泥糕,今天偷吃我的燕窝汤,我看你是要翻天了今儿我不剥了你的皮,我就不姓秦”

    内侍小碗进门禀报“八公主,奴婢”

    “别烦我没见我正忙着呢”

    小碗说“是梧桐宫的消息”

    “嗯”秦辉仙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旋身坐到桌前“说罢,什么消息”

    “七公主下月要在金沙河边举行花朝宴,她派人给奉国将军府送了名帖,还有一些宫中时兴的头花布料,陛下上月赏她的那匹沉香织金云凤纱,也给送去了”

    “那沉香织金云凤纱是外邦进贡的,拢共只得那么两匹,一匹在她那儿,一匹在我这儿,她把沉香织金云凤纱送给区区将军之女,是想恶心谁呢”

    秦辉仙忽然大怒,摔了茶盏,吓得鹅子也不敢扑腾了,假装无事发生,面壁思过。

    “公主息怒”小碗利落跪下,一气呵成。

    秦辉仙沉着脸生了会闷气,硬邦邦地说“她为什么要送去奉国将军府”

    小碗说“外面盛传,好像是公主在为五皇子相看。”

    “一个将军之女就值得她如此高看”秦辉仙冷笑一声“小锦”

    小锦从一旁站出“奴婢在。”

    “你去把我的那匹云凤纱找出来,让人做两身衣服,本公主赏给你和小萝了”

    “喏。”

    小锦和小碗退下后,秦辉仙站起来绕着桌子走了两圈,还是气不过,一脚踢在桌角上。

    鹅子想要趁其不备偷偷溜出大殿,不料被人从后一把捞起。

    秦辉仙用力揉着鹅子,仿佛在揉将军府的女眷。

    “还请她们参加花朝宴呵呵。我就要看看,谁入得了你的青眼”秦辉仙咬牙切齿道。

    肥鹅子蹲在她怀里,一动不动,安分得像个假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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