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里石板起伏的声音让秦曜渊回头看去。一辆黑色的大奔略微摇晃着开进小巷, 停在狭窄的路边, 穿蓝灰色笔挺西装的男人熄了引擎, 打开车门,锃亮的皮鞋咔嗒一声落到地上。他跨过一个泛着油光的肮脏食品袋,手握一个牛皮纸袋, 目标明确地向两人走来。“秦董。”他向秦秾华点了点头,得到示意后,在她对面坐下。随着第三人的加入, 秦秾华的表情变得平静而冷淡, 就像在一张面具上又套上了一张面具,密不透风地藏起了所有真意。“这是白羽,你的代理律师。”秦秾华说。“秦先生你好。”白羽彬彬有礼地向他一低头。他生疏地还礼。“你好。”“文件袋里一共有两份文件, 一份是你的解约书, 一份是你和蛋炒饭娱乐的经纪合约,你看看有什么需要更改的地方。”秦曜渊接过白羽递来的牛皮纸袋,掏出里面两份文件, 先看了那份解约书。“卢昊没要违约金”他抬起头。“我不告他违约,他就谢天谢地了。”白羽微微一笑“时代聚星的合同里有多处不合理,承诺的诸多条件也没有做到, 如果秦先生想要反过来告他,我有九成九的把握胜诉。秦先生以为呢”诉讼费时费力, 还要和卢昊那种人纠缠。秦曜渊不想再跌回泥坑里打滚。“算了。”他接着翻开下一份经纪合约。秦曜渊粗略翻了翻, 在其中一页上停留了许久。按照上面写出的时间, 他们这份合约将会持续十五年之久。除此以外, 合约里给出的待遇都十分优渥,优渥到远超他这个咖位。两者结合,十五年的超长合约期限和远超常理的优渥待遇就不难理解了。谁也不想承担花大力气培养的艺人红了就跑的风险。“有什么问题吗”秦秾华说。“没有。”他说“有笔吗”白羽递出一只光可鉴人的深蓝色钢笔,秦曜渊接过,打开了笔帽。“不再考虑考虑”她说。“吃亏的反正不是我。”他头也不抬,在文件上签下了自己的大名。秦秾华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条,似笑非笑道“那不一定。”在一间狭窄的焖面馆,他卖出了自己的十五年。合同一式两份,白羽收走一份,他收走一份。这份承载着他未来十五年的合同装在牛皮袋里,很轻,同时又很重。白羽笑着起身,恭敬告退。大体的大奔开出小巷后,秦秾华将一筷夹着麻辣牛肉的焖面放进他的碗里。“快吃吧。”她笑道。被女人照顾的感觉很怪,就像先前走入奢侈品商场的感觉一样,都是因为第一次带来的陌生感。秦曜渊不是没有过追求者,但从来没有哪个女人,有机会和他走得这样近。他夹起面条,面条在筷上纠缠的模样让他一顿。想了想,他从铁锅里新夹出一筷焖面,“还”进她的碗里。在她看来之前,他先闷头吃起面来。旁边一声轻笑,他把头埋得更低。海妖的歌声,不要去听。铁锅里的焖面见底后,秦秾华叫来张婆婆付账,他赶在她拿出手机前说“已经付过了。”秦秾华先惊再笑“什么时候”“一进门。”“生怕老板请你吃饭”她笑道“我晚上还有些事,先送你回家吧。”“我想走走。”“认得回去的路吗”“你在开玩笑”他的反应愉悦到她,她笑了起来“门锁密码你知道的,银行卡的密码。”“嗯。”秦秾华打着方向盘,将车开出小巷后,秦曜渊也慢慢踱出焖面店。张婆婆特意送到门口,拉着他的手说“下次再带你女朋友来吃啊,婆婆给你加双倍的肉。”告别婆婆,他独自走出小巷。马路上已经暗了下来,月光蒙在马路两旁的绿化带上,薄纱一般隐隐绰绰。他循着公寓的方向,徒步往市中心走去。步行回市中心,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秦曜渊把卫衣帽子扯来遮在头上,走了一路也没引起谁的注意。路上行人随着夜间渐深,越来越少。一阵凉风袭过,秦曜渊停下脚步。他抬头看向星光遍布,灿烂非凡的夜空,轻轻呼出一口郁气。门锁的密码,为什么也是那个日子如果他问出口,她一定有千百个合理的理由来糊弄过去。她就是这样狡猾的女骗子,想要把他变成自我意识过剩的傻瓜。在游刃有余的她面前,他就是一个傻瓜。他们相遇不过三天,她已经织好天罗地网,等着愚蠢的猎物落入名为她的陷阱。不要听,不要看,不要相信。这是水手从海妖面前逃生的唯一方法。街边商铺大多还在营业,秦曜渊经过一家大门里亮如白昼的连锁超市时,停下脚步,转身走了进去。灯光明亮,阴影无处藏身。他为了不被认出,把头埋得更低。他走到生活用品区,拿了一包专门清洁鞋包的湿巾就要回到门口结账,却在目光触及角落一辆推车时站住了。不锈钢的推车上,排着大大小小的几排玻璃泡菜缸。他走到推车面前,目光扫了几遍从大到小的一排泡菜缸。拿出手机,拨通了秦恒懋的电话。几次嘟声后,秦恒懋特有的散漫声音响了起来。“儿啊”“你会做泡菜吗”秦恒懋被他问得发蒙,下意识反问“什么泡菜”“四川泡菜。”秦曜渊说“你说你在四川住过几年。”“我是住过,但我也不”他的声音满是狐疑“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我想吃。”“你一个月能在家里吃几顿啊不方便不方便,你还不如去外边四川面馆”“你到底会不会”秦曜渊打断他的话。“我吃过猪但我没看过猪怎么跑啊”秦恒懋理直气壮说“我要是吃过泡菜就会做泡菜,那我先去吃个佛跳”秦曜渊挂掉电话。靠人不如靠己,特别是在身边只有废材的情况下。“一共一百二十。”负责结账的工作人员熟练扫了条码后,习惯性抬头看来。秦曜渊在那之前先低下头,伴随着一声支付成功的提示音后,他拿起鼓鼓囊囊的购物袋,大步走出了亮堂的连锁超市。回到公寓后,他把购物袋里的东西陆续腾出一根白萝卜,一根红萝卜,两个大红椒,一瓶高度白酒,然后再次打开了网上搜索的泡菜菜谱。宽敞的落地窗前,雾紫色的窗纱随着夜风轻轻摇曳。深蓝的苍穹里洒落无数星辰,霓虹光芒铺满遥远的地面。灿烂的灯海之中,一栋被油绿草坪环绕的独栋别墅里不时传出一阵欢声笑语。“秦董太客气了。秦董这样的才叫年少有成,犬子那点小聪明,实在不值一提。”一名拿着香槟杯的中年男人因为说到心坎里的恭维而开怀大笑。“秦董要是愿意,不如改日约个时间,我介绍秦董和小儿认识一下。小儿和秦董年纪相仿,一定有说不尽的话题啊。”秦秾华不说好,也没说不好。她笑了笑“近年文娱产业势头迅猛,我也开了家小经纪公司试水。只是第一次涉足此类产业,免不了遇到困难其中,最让我头疼的就是有钱没有人。”“哦这是怎么回事”张总一脸关心。“真正有能力的经纪人不多,我这个小公司刚成立不久,来公司应聘的都是些初出茅庐的新手。去请猎头公司,我又不太放心”秦秾华欲言又止。张总到了家财万贯、儿孙满堂的年纪,已经磨出了一颗七巧玲珑心。见状,立即说“这简单秦董要是信得过我,我和我儿子说一说,让他在公司里找个能力强的经纪人介绍给你”“我也是半路出家,不好夺人所爱,如果张公子愿意让个经验丰富,耐心十足的老经纪人给我就好了。”“这更简单了,包在我身上。”张董一口答应“秦董要是有其他麻烦,我这种层次的小人物还帮不上忙,这种就太简单了。秦董放心,我今晚回去,就和我儿子说一声。最快明天,一定把人送到。”“张董太谦虚了。”秦秾华笑道“那就拜托张董了。”“哪里哪里”张董笑道“不知秦老先生”他话音未落,秦秾华忽然被撞了一下,她躲得快,但少许香槟依然落在了她黑色的高跟鞋面上。年轻帅气的男人一脸愧疚,态度很好地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正和朋友打招呼,没注意身后有人。没踩着你吧”秦秾华后退一步,避开他扶来的手。“没关系。”“我太不小心了”男人懊悔道“不如你把联系方式给我,我赔一双一样的给你。”俗套的剧情,男女都在用。原因无他,俗套但好用,成功几率,和演技无关,只关乎颜值。张董端起香槟酒杯,小小抿了一口,兴趣盎然地等着看这个异想天开的年轻男人怎么黯然离去。秦董是个什么人物,一般层次的人接触不了,但凡有所接触,就不会像他一样莽撞搭讪。这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把她当钱多人傻的富家千金钓,最后怎么身败名裂的都不知道。然而,出乎他的意料。秦秾华竟然上下端详他片刻,说“你是的成员”“你知道”周雨龙装作平常的表情下流出一丝大喜“我是的队长周雨龙,初次见面,不知怎么称呼”秦秾华抿唇笑了笑。她无视周雨龙的问题,目光转向宴会厅角落里始终关注着她一举一动的张娜。眼神甫一相接,张娜就快步朝她走来了。“小姐”张娜站到她面前,警惕的目光落在周雨龙身上。“名片。”秦秾华伸出手。周雨龙闻之一喜,眼神里难以掩饰兴奋。张娜拿出一张平平无奇的白色名片递出,周雨龙第一时间接过,脸上的笑意在看到名字后缀的助理二字而僵硬。“这是”他抬起脸。“张娜,这双鞋我是在哪儿买的”秦秾华说。张娜流利说出购买地点和时间,她看了眼周雨龙,说“当时小姐买成三万四千八美金。”“贵倒是不贵,主要是我喜欢。”秦秾华对呆若木鸡的周雨龙说“你买好一样的,联系我这个助理。”“我”周雨龙说。“小姐”胡克的大嗓门打断了他的话。神色着急的胡克拿着秦秾华不方便携带的手机快步走进会场。“张董,我先失陪了。”秦秾华说。“请便”周雨龙被那三万四千八美金砸晕了头,上前一步拦在秦秾华面前“我”“多谢。”秦秾华把香槟酒杯塞进他手里,快步走开。和急匆匆的胡克汇合后,秦秾华看了眼手机上的来电显示,加快脚步走出了大厅。“喂”秦秾华接起电话,不一会,变了脸色。挂断电话后,她来不及交代酒会之后事宜,马不停蹄往大门走。胡克和张娜跟上她的脚步。“备车,去医院。”长条的红白萝卜和条状的大红椒在清澈的盐水里沉浮。一颗花椒缓缓飘过,仿佛漂浮在宇宙里的星辰。秦曜渊把泡菜坛藏在中岛柜台下,如释重负地倒在了柔软的沙发上。夜色已深,她还没回来。她什么时候才会回来还是,今晚不会回来了他将目光移向深沉的夜空,不知该不该打个电话。作为旗下艺人,他似乎没有权力过问老板的夜生活。尽管她是一个年轻的,柔弱的,美丽的女人。于她而言,生活中处处都有危险。拇指在手机屏幕上放了许久,最终还是移开了。他把手机放到咖啡桌上,拿起遥控器,打开了宽阔的挂壁电视。客厅没有开灯,秦曜渊漫无目的地按着遥控器,一个又一个画面从他面前跳过,电视投射出的灯光幽幽映照,他的轮廓如山脉起伏分明。不知不觉,他靠在沙发上睡着了。梦中,他变成了一个小男孩,穿着古代样式的锦衣,为了一个少女,在潮湿的湖边蹲了一夜,只为找到一只“春分流萤”送给她。那个少女,模样和她相似。真是奇怪的梦。梦醒之后,他怀着莫名的怅然,看了许久露出鱼白的天空。她仍未回来。正当他关掉电视,从沙发上起身的那一瞬。玄关处传来门锁开启的机械声。神色疲惫的秦秾华走进玄关,目光撞上伫立客厅的他。“你没睡”她很快反应过来“你在等我”秦曜渊移开视线,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我只是恰好失眠。”秦秾华没有揭穿他蹩脚的谎言,但她望着他笑得洞若观火。他的耳根火辣辣地烧了起来。“我回去了。”他往自己房间走去。“你不想知道我去了哪儿吗”他不想,但他的身体比他诚实,在他回过神前,已经停下了脚步。“我饿了,有吃的吗”“”一个小时后,秦曜渊将冒着香气的蛋炒饭端到她的面前。她深吸一口气,满脸满足地拿起了筷子。秦秾华说“你上过蛋炒饭大学吗”“”“真好吃。”她抬起脸,对他粲然一笑,眉眼中的疲惫一扫而空。“比我初中最爱的炒饭还好吃一点。”他默不作声,看着她大口大口地吃饭。餐桌上温暖的黄色灯光像一层薄纱,将两人一同笼罩进来。“要是有泡菜就完美了。”她神色遗憾。秦曜渊起身,回到中岛柜前,搬出了泡菜缸,各夹了一些到小碟里。按照菜谱上关于跳水菜的说法,一夜也差不多泡好了。他带着小碟回到桌前,把泡菜碟推到她面前。“你是哆啦a梦吗”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不是。”“哦,”她说“是我的哆啦a梦。”“”秦秾华夹起一筷白萝卜放进嘴里,牙齿咬进清脆的白萝卜里,甜蜜蔓延在舌尖。有了心心念念的泡菜,秦秾华没一会就把整碗蛋炒饭吃完了。热腾腾香喷喷的一碗炒饭下去,驱散了心里的寒意,她好像从冷冰冰的云层上,重新落回地面,感受到了人间温暖的春风。秦曜渊伸手来拿空碗添饭的时候,她伸手挡了一下,说“我吃饱了,谢谢。”他把手伸了回去,坐着没动。秦秾华开口。“昨晚,我父亲病情恶化,我一直在医院陪床。忘记告诉你一声,让你担心了”她说“抱歉。”秦曜渊想否认,但最终没有说话。她看了眼墙上六点四十五的时钟,继续说“再过十五分钟,我又要走了,今晚说不定还会很晚回来。你别等我。”秦曜渊说“你不睡会”“不睡了,公司里小憩一会也一样。”“那你回来做什么”“我原本也不知道。”她笑着说“但我现在觉得,回来这一趟真好。”陪着秦曜渊收拾好残局后,秦秾华回到卧室,关上了房门。她拿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短暂的几声嘟声后,她说“胡咏乐和她现男友还在热恋吗”“应该是吧。”电话那头的人一愣“有什么问题吗”“安排一个特等奖是国外双人游的抽奖,让胡咏乐抽到这张特等奖。明白我的意思吗”“没问题,但小姐不是答应秦老先生,让胡咏乐和他见面吗”“我邀请我的,可她来不了,那就不是我的事了。”“是,我下去立即安排。”“还有,”她说“今天有个叫周雨龙的,坏了我的心情。”“您是要封杀他吗”电话那头的人小心试探道。“查查谁还欺负过秦曜渊,理个名单交给我。”“好,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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