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8 章
傍晚后, 秋狝队伍停下来安营扎寨。
马车里困了一天的王公大臣纷纷外出散心,出身不凡的少年在车队不远处的宽阔平原上策马奔腾。
帐篷外吹进的微风里带着食物香味,秦辉仙的肥鹅一到此时就外乖巧听话, 蜷缩在秦辉仙脚下像个假鹅。
“怎么又是炖菜我都要吃吐了”秦辉仙一看婢女送上的食盒就发起了脾气“我要吃葱醋鸡炸银鱼鹅肫掌汤齑鲜虾蹄子脍”
“公主再忍忍吧,等进了围场,就有新鲜的肉菜吃了”小锦安慰道。
“不忍不忍不忍”
秦辉仙气闷, 使劲跺脚, 眼神忽然瞥到脚下的肥鹅。
鹅“”
秦辉仙重重地叹了口气,抱起白花花的肥鹅, 爱怜地抚着它一身油光水滑的鹅毛
“还不到最困难的时候。”
肥鹅安分得像个假鹅,在她怀里动也不敢动。
秦辉仙摸够了,忽然眉头皱起,用力嗅着空气里的烤肉香气“谁谁在烤肉谁敢背着本公主吃独食”
“公主闻错了罢”
小锦话没说完就被推开了, 秦辉仙丢了鹅子,抓起她的小马鞭, 大步雷霆走了出去。
谁敢背着她吃烤肉看她不把对方的脑袋给揪下来
循着烤肉香气,秦辉仙在离车队不远的地方找到了围着火堆烤兔子的秦秾华。
秦秾华坐在一件铺开的衣裳上, 看着忽然出现又忽然刹住脚步的她, 奇道“辉仙也出来走走”
“我”秦辉仙还在脑子里飞快思索如何回答,发现秦秾华的视线落到了她手里的小马鞭上。她连忙张口, 扬声道“我我出来骑马的”
“你的小马不是在车队后边么”
“我的马不小”秦辉仙怒道。
秦秾华笑道“既然都走到这里了,辉仙不如坐下和我们一起吃点”
一直默不作声的秦曜渊朝秦秾华投去一个不满的眼神。
“你看什么看你不欢迎我,你偏要留下来和你一起吃饭”秦辉仙一屁股在秦秾华身边坐了下来,伸手向火堆上插着肥滋滋兔子肉的树枝伸去。
“那是兔屁股渊儿没洗干净, 放那烤着好看的。”秦秾华拿起烤着兔腿的树枝递给她。
这只烤得金黄的兔腿秦曜渊已经盯了许久, 秦辉仙接过后,秦曜渊“啧。”
秦辉仙登时炸了“你翻什么白眼我打小孩的”
“来啊。”秦曜渊轻蔑挑唇。
秦辉仙气得七窍生烟, 正要撸起袖子,一声义愤填膺的声音从后边响起“谁在吃兔兔兔兔那么可爱,谁这么丧心病狂吃兔”
手里提着一个兔头,怒气冲冲走来的舒也在视线对上秦秾华的瞬间,神色骤变。
“兔不叫我”舒也
双腿一屈,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长公主,烤兔头吃吗”
秦辉仙瞪大眼睛“你”
舒也无视秦辉仙的存在,向着秦秾华膝行过来,讨好地向她展示手中兔头
“长公主,怎么样相逢就是缘分,我能捡到这个兔头,更是命中注定要和您一起吃兔兔的缘分,您要是不嫌弃,不如让在下留在这儿,给您端端茶送送水,您要是赏脸给我一块吃过的兔兔,那就更好了”
秦辉仙怒声道“你这个死皮赖脸的臭东西,谁不嫌弃滚滚滚,脸皮比城墙还厚,看见你本公主就吃饱了”
“谁死皮赖脸了我就是死皮赖脸,也没赖你身上,你急什么”舒也皱眉,嫌弃地看着她“长公主吃兔兔,你在这儿死皮赖脸的干什么”
“你说谁死皮赖脸我是散步散过来的”
“我也是堂堂正正散步散过来的你说谁死皮赖脸”
一点就炸的秦辉仙和嘴贱无敌的舒也眼看就要燃起又一次世界大战,又有新的人物加入这场烤兔夜宵,及时掐灭了刚燃起的火星。
“朕出来随便走走,就见你们这里最是热闹”
天寿帝带着乌压压一大群人走了过来,秦秾华一眼看见跟在他身后的穆皇后,以及穆皇后身边刚上玉牒不久的十皇子秦曜常。
与此相比,随从中神色忧郁的魏弼钦也算不得什么了。
天寿帝登场,秦辉仙和舒也再嚣张也收敛了。
围坐在火堆前的人相继起身向他行礼,一时间,“参见陛下”、“给父皇请安”的声音络绎不绝。
天寿帝乐呵呵地摆手道“不必拘谨,朕用了晚膳,出来随便走走,看你们这儿挺热闹,便过来看看。你们要是没意见,朕就坐下来听你们唠嗑唠嗑”
秦秾华笑道“父皇愿意听我们闲话,自然求之不得。”
高大全一个眼色,穿栗色服饰的小太监背着一把黑漆扶手椅趋步走来,放到火堆旁。
天寿帝坐下后,笑道“都坐吧,都坐吧。”
火堆夜宵变成了篝火晚会,除了有椅子可坐的天寿帝和穆皇后,其余人围着有烤兔的火堆或蹲或坐。
秦辉仙的肥鹅一摇一摆走到天寿帝脚下,在他明黄色的云缎长靴上一屁股坐了下来。
“鹅子不可”秦辉仙变了脸色。
天寿帝颇为新奇地看着坐在他脚上的肥鹅,道“没事儿这鹅喜欢朕,就让它坐罢。对了,朕刚刚路过,看你们说得热闹,不知在说什么”
秦辉仙立即来了精神,掷地有声道“说这个姓舒的死皮赖脸”
天寿帝身后几个姓舒的脸色都不好了。
舒遇曦瞪了嫡孙一眼,向秦辉仙揖手道“下官管教不严,还望公主恕罪”
舒德妃和裴淑妃笑得都有些尴尬,彼此对视一眼,仿佛在交流“有个爱闯祸的小辈是个什么体验”。
人一多,火上烤的兔子就不够分了,好在
高大全知情识趣,早已命人拿来了兔子野鸡,有这么多内侍和宫女在,拔毛剥皮的工作也一并被他们承包了。
唯一还差的,就是秦秾华自带的胡椒和孜然。这两种香料在大朔价值千金,郑松川上个月对各国商船进行打劫咳,进行护航后,收到满满一船天竺香料。秦秾华留下不少。
她吩咐结绿去取,又看秦曜渊呆得无聊,笑道“渊儿,你带半只烤兔去给朋友们吃罢。”
高大全十分妥帖,在秦秾华说完后就取下了半只烤出脆皮的兔子。
秦曜渊拿着油纸包裹的烤兔走了以后,天寿帝好奇道“除了武岳,九皇子还有什么朋友来了”
“谭光来了,还有一个渊儿在华学认识的朋友,这次也来了。”秦秾华笑道。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天寿帝一脸忧愁“有些人看着人模人样,私底下却九皇子的交友,你还是该多费点心思。”
广威将军武如一在他身后一脸凝重就是,那个叫王斗星的南蛮少年,一看就不是好人。
玉牒上名字还热乎的十皇子秦曜常一脸笑容地开口了。
“九哥如果不嫌弃,我倒想和他多往来一些。从前我还在衔月宫的时候,就没少听过九哥的大名。只是九哥独来独往惯了,昨日我和他打招呼,他唉。”秦曜常落寞道“这也不怪九哥,许是我的声音太小了,九哥没有听见吧。”
秦秾华似是没有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扬唇笑道
“就像十弟第一次给人当弟弟一样,渊儿也是第一次当哥哥。十弟多体谅一番,日后当着人正面叫哥哥,想必渊儿是能听见的。”
“是啊,常儿和皇后一样,说话喜欢轻声细语的。”天寿帝对秦曜常说“你的身份已经和从前不同了,不必怕,以后说话大声些,免得旁人一时不察没听见。”
秦曜常点头应和,笑容略为僵硬。
“父皇仁厚,母后宽仁,宫中兄弟姐妹都好说话。常儿不必拘谨,日后有什么难处,都可来和七姐商量。”秦秾华拿起烤得流油的兔屁股,笑着递给秦曜常“你说是么”
“七姐说得有理。”秦曜常接过烤兔屁股,道“常儿能和九哥一样,叫您阿姊么常儿还在衔月宫时,十分仰慕姐姐,只是那时身份低微,不敢贸然接近”
少年神色腼腆,眼神低垂,像个不知世事的腼腆少年。
“唉”秦秾华幽幽叹了口气“常儿这么见外,真叫七姐难过,我可是早就把你当弟弟了呢。”
秦曜常一愣,抬起头来,刚好撞进秦秾华眼睛。
那双眼在笑,黝黑的瞳孔却让他无端发寒。
天寿帝附和道“这见外的毛病,得改你如今已上了玉牒,是大朔正儿八经的皇子,不可再像从前那样小家子气了了以后开府出宫,会叫人笑话”
秦曜常脸上的笑越发挂不住,干脆抿上嘴唇,闭口不言了。
火堆上架着烤的兔子已经全熟了,
金黄的脆皮往外滋滋流油,孜然和胡椒的香气四溢,让人食指大动。
秦秾华从乌宝手中接过割肉刀,亲自切分烤兔。
秦曜常看着脆皮和嫩肉在锋利刀刃下慢条斯理地绽开,像血液的金色油脂落入燃烧的火堆,脸色越来越不好。火苗在风中跳舞,长公主脸上的阴影在火光下也变得摇曳不定。
她似有所察,割肉的动作略一停顿,抬头对他一笑。
瑟瑟夜风在远处树林里鬼哭狼嚎的声音,火堆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天寿帝逗弄脚上肥鹅的笑声,周围众人谈天说笑的声音,忽然之间,都离他远去了。
夜风吹入他的袖口,钻进他的每个毛孔,秦曜常骤然捏紧了手里插着兔肉的树枝,因为不这么做,他就要松手将它扔到地上了。
她分明只是一个公主一个生下来就没吃过什么苦头,富有妇人之仁,仗着皇帝宠爱才能蹦跶到现在的天真公主罢了
别说他早晚会成为皇后嫡子,便是现在,他生为男子就已经比她高上一头。
她那居高临下又带着一抹怜悯的目光,究竟是在可怜谁
秦曜常死死地盯着她,而她已经低头割下了脆皮包裹的鲜嫩兔腿。
秦秾华面色如常,将兔腿盛在结绿递来的餐盘里,恭敬地呈给天寿帝。
火光在她赏心悦目的脸上跳跃,刚刚的那一眼,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只是错觉吗
她的神情,还是一如寻常的温柔。
“父皇请”
脆皮兔腿入嘴,武岳不由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太好吃了,太好吃了连吃三日路菜,我嘴里都快淡出鸟了这只兔腿拯救了我”
三个少年盘腿坐在树下,手里各拿了半只烤兔的身体一部分。
谭光抬头,道“殿下,你真的不吃”
躺在树上的少年一动不动,谭光只能见到他嘴里叼的一根青草抖了抖。
“不吃。”少年声音有些心不在焉。
谭光还想说什么,武岳已经没心没肺地从烤兔上又揪下来一块“你不吃,那我都帮你吃完了”
仇远坐在离两人稍远的地方,低声冷笑“撑不死你。”
“你说什么呢”
“我说什么了吗”仇远笑了“我好像什么也没说吧。”
谭光皱了皱眉,打断武岳“行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德性。别和他一般计较。”
“我倒想知道我的德性是什么总归和你们不一样。”仇远冷笑。
“行了”谭光沉下脸,再次打断想要骂回去的武岳。
“要不是”
仇远想说要不是秦曜渊,他根本不屑和这群家养肉鸡为伍,但他话没说完,秦曜渊先在他面前轻巧落地。
“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秦曜渊森冷的声音里带着杀意,仇远本能地心头
一跳。
在发现秦曜渊不是对他说话的那一刻,不得不说,他有劫后余生的感觉。
秦曜渊目光前方,站着天寿帝宠信的望气者魏弼钦,他手握拂尘,一脸复杂。
“殿下厌恶贫道,贫道已经了解。贫道虽不想死,却也不能置身事外,否则愧对上苍。”魏弼钦向秦曜渊躬身行了一礼,慢慢道“殿下之气,较之先前又弱了许多。殿下可知为何”
“我不想知道。”
魏弼钦视若未闻,自顾自道
“是因殿下天敌,无时无刻不在吞噬殿下之气。殿下对其赤诚,对方却未必。气之一物,不会说谎,不会作假,此人对殿下不安好心。长”
秦曜渊脸色一沉,迈开脚步走到魏弼钦面前。
少年眼眸中散发的杀气就像磅礴深海,带着看不见的沉重压力,压得他几乎难以呼吸。
魏弼钦从喉咙里挤出沙哑声音,拼尽全力说完了剩下的话。
“长此以往,殿下不仅难成大事,还会有性命之忧。”
“殿下不可”
谭光见秦曜渊脸色不对,眼疾手快立即分开二人。
“此人深得陛下宠信,殿下不可轻举妄动”谭光道。
武岳不明所以,但也站在谭光那边。
仇远从原地起身,看热闹不嫌事大,笑道“我看这位大师还很冷静嘛,说不定人家也不在意被打上个一拳两拳,你们管什么闲事”
谭光死死握着秦曜渊提着魏弼钦衣领的手,即便如此,秦曜渊依然轻易将魏弼钦随手扔出。
魏弼钦一连踉跄了数步才狼狈停下。
看着秦曜渊转身离开的背影,魏弼钦急道“殿下”
秦曜渊停下脚步,头也不回道
“你说她不安好心,那又如何”
魏弼钦一愣“什么”
少年侧过头,锐利的眼角余光剑一般将他刺穿。
“她对我如何我自己说了才算。”
秦曜渊大步走了,魏弼钦在原地愣了一会,神色黯然地也离开了。剩下的只有面面相觑的三个少年,仇远若有所思,开口道“那老道,说的天敌是谁”
武岳一脸茫然。
谭光心里似乎想到什么,但他看了他一眼,显然不打算同他分享。
“别想不该想的。”这句话是对他说的,后一句话“把剩下的兔子吃了”是对武岳说的。
仇远在心里冷笑一声,不和他们一般见识,他回想着老道之前的态度,越发觉得自己站对了位置。
从龙之功,他要定了。
架在火堆上烤的野兔野鸡已经分得差不多了,天寿帝打道回府,其他人热情不减,秦秾华借口吃药,先一步退出了篝火晚会。
结绿看了一眼早早就黑下来的天空,说“公主要回去了么”
“不急,再走走罢。”秦秾华道。
这一走,就碰上要去天寿帝的帐篷请夜安的穆家两父子。
他们看见秦秾华,第一反应皆是露出警戒眼神。
“两位大人这是怎么了本宫有这么可怕吗”秦秾华柔声道。
穆世章挡在想开口的穆得和面前,面无表情,拱手道“长公主说笑了。”
“两位这是往陛下那儿去”秦秾华问。
“正是。”穆世章道“不知长公主有何指教”
“指教谈不上。只是此时往陛下那儿走,恐怕陛下没空见你们。”秦秾华笑道。
“这是为何”
“穆首辅当真不知为何吗”秦秾华笑道。
穆得和不快道“长公主有话不妨直说,何必藏着掖着”
“两位大人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秦秾华缓缓道“二位行事果决,十几年心血说断就断,本宫心服口服。天色已晚,本宫不便久留,便预祝二位心想事成了。”
秦秾华离开后,穆世章父子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和警惕。
“父亲,我们还去陛下帐里么”穆得和问。
“先回去再说。”
两人回到穆世章的帐篷,穆世章立即吩咐手下去打听天寿帝和秦秾华先前见了什么人。
手下一一汇报后,穆世章眉头拧成一个明显的川字,一时没有说话。
穆得和道“陛下这是怎么了从前也没见他宠过皇后,最近怎么总是和皇后同进同出”
“不是和皇后同进同出是皇后因为十皇子的缘故,得了陛下青眼。”穆世章面色凝重“而十皇子,又借着皇后的便利,得以接近陛下。”
“十皇子年纪轻轻,真的有如此心机吗”穆得和神色怀疑。
穆世章冷冷道“如果是皇后凭自己的本事得了陛下欢心,为什么偏偏在身边跟了个十皇子之后”
经此一点,穆得和豁然贯通。
“可他若想投靠穆氏,为何我们一点消息都不知晓他光是讨好皇后有什么用皇后又没什么可以给他的”穆得和语速渐慢,因脑海中突然闪过的念头而面色大变。
“皇后是没什么可以给他的除了中宫嫡子之位。”穆世章眯着眼,沉声道“皇后至今仍未向我们透露一星半点,怕是也生出了同样的心思此子不知对皇后灌了什么汤,要是今日没有长公主歪打正着提醒了我们,怕是圣旨下来,我们还蒙在鼓里。”
“穆修嫮简直疯了”穆得和大怒之下叫出贵为皇后的妹妹名字“她有嫡亲嫡亲的侄外孙不扶持,偏要去扶持一个没甚干系的宫女生的儿子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穆世章喃喃道“此子能说动修嫮帮他,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其心思之深,实在可怕。”
“父亲,我们该如何是好”
“此事不可叫燕王知道,怜贵穆才人的事,让燕王对我们穆氏已经起了芥蒂,若是再让
他知道皇后生出异心,恐怕会把此事安到穆氏头上。”穆世章沉声道。
“父亲说的是。”穆得和点头,一副洗耳恭听的神情。
“至于接下来的就让老夫面见陛下的时候去做吧。”穆世章道。
穆得和忍不住问
“父亲打算如何去做”
“穆世章能怎么做”
秦秾华微微一笑,拿起水晶棋盘上的白须老者,轻轻放至身着龙袍的天寿帝面前。
棋盘剔透,晶石纹理清晰可见,数十棋子各自为政,各有面容姿态。
“裴淑妃自己有女儿,又不傻,不可能同意养十皇子。舒德妃和沈贤妃已经有封王的儿子,更不可能同意。剩下的嫔妃中,有资抚养十皇子,膝下又没有儿子的,不过徐嫔、周嫔、萱婕妤三人。”
“萱婕妤仗着出身裴氏,自己又比十皇子大不了几岁,断不会愿意养个便宜儿子。”
玉指轻轻一推,娇俏美貌的小脸美人倒在棋盘。
“周嫔虽然名下没有儿子,但福王是她所出,穆世章父子只要脑子正常,便不会把十皇子推到她手里。”
当的一声,端正的宫装女子也倒在了晶莹剔透的棋盘上。
“剩下的徐嫔”秦秾华拿起代表徐嫔的水晶棋子,微笑道“出身卑微,背景单纯,家中官职最高的人就是她自己。再加上中年丧子,圣眷衰微,把十皇子推给她,她只会感恩戴德,从此一家变为穆氏犬马。如此安排,再合适不过。”
结绿听得懵懵懂懂,秦曜渊躺在罗汉床上,眼睛虽瞟着她,谁知道心思飞去了什么地方。
就在这时,乌宝掀开帐篷帘子,一跛一跛地走了进来。
“如何”秦秾华抬眼。
“回禀公主,从陛下帐篷里出来的,确实是徐嫔她看上去很高兴,连连向穆世章道谢,但是穆世章看起来表情不怎么轻松。”
“能轻松么”秦秾华笑道“对穆氏来说,真正麻烦的不是十皇子而是生了异心的皇后啊。”
她拿起棋盘上穿凤袍的棋子,笑道“折了贵妃,又丢了皇后,以后的路怎么走,穆氏有得头疼。只不过”
帐篷里的几人不约而同朝话中一顿的秦秾华看去。
玉指弹倒棋盘上的穆得和,接着轻轻放倒白须的穆世章。
她笑道“穆氏有没有以后还难得说呢。”
乌宝忽然想起一事,忙躬身追加道“奴婢照公主吩咐,已经让燕王知道这事了。”
“他可有起疑”
“公主放心,燕王气上了头,根本想不到其他。燕王虽然隐而不发,但想必心里已经恨惨了穆氏。”
“恨才好啊。”
秦秾华放倒燕王的棋子,轻飘飘道
“狗咬狗,才有意思。收了罢。”
她从桌上拿起一本书,起身往罗汉床走去。结绿在身后迅速收拾棋盘。
坐榻够宽,但她刚一坐下,狼脑袋就拱到了她腿上。秦秾华习以为常地将左手搭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少年后颈嶙峋的骨节。
她状若无意,轻声道
“渊儿,朋友们说烤兔好吃么”
微卷黑发落了一缕在他眼上,他抬起眼睑时,那缕乌黑的卷也跟着颤抖一下。
“嗯。”他漫不经心地看着她,眸子乌黑透紫,深邃似海。
她又等了一会,他没说话。
“那就好。”她笑道。
魏弼钦的事
他始终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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