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章

    第 83 章

    狐胡朝是个神奇的朝代。

    野史有说狐胡人是从西边的楼兰来的, 也有说是西边更西边的花剌子模来的,而狐胡人自己写的正史里,说狐胡人来自“天之国都”。

    狐胡人到底来自哪里, 如今还是一个众说纷纭的问题。

    能够确定的是, 紫庭皇室姓日只, 重武轻文,推崇文身, 有火葬传统。作为入主中原的外族人,日只狐胡的政权只持续了一百三十一年就被秦朔皇室取代,是个短命皇朝。

    狐胡朝的神奇之处在于他们盛产“黑科技”。

    虹膏为其一,一种只在皇室流传的文身染料, 在空气中暴露百年依然鲜艳如初。

    蛊虫为其二, 然只存在于市井老人的饭后闲谈里,真假不知。

    福禄膏为其三, 野史屡见不鲜,正史中也有迹可循。

    狐胡历史上五皇四疯, 除了偏好“圣婚”的原因外, 和他们滥用福禄膏也少不了关系。

    根据现有的记录来看,福禄膏不是单纯的精神类药物, 而是一种透支性的“急救药”,使用福禄膏的人不是“觉得”他们强大了, 而是他们真的强大了。

    福禄膏让他们变得更神思敏捷, 更身强力壮, 更自信,更快乐, 好像无所不能。

    它能让人在短时间内最大化身体极限,然后, 由内至外,完全崩溃。

    这次秋狝,秦秾华带得最多的行李便是书,自打昨日从秦曜渊口中得知惊天秘闻后,她梳洗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坐到书桌前查找前朝留下的蛛丝马迹,连早膳,都是结绿端来桌前,她看一页,结绿往她嘴里塞一口粥。

    “公主越长越回去,现在还要人哄着才能吃饭了。”结绿叹气道。

    “你的手闲着,我的嘴闲着,这不是正好”她头也不抬道。

    “反正公主永远有理。”她状若无意道“九皇子今日现在也没来呢。”

    “随他去。”秦秾华道,似乎并不在意。

    结绿不再多言。喂完最后一口小米粥,端着空碗走出了帐篷。

    秦秾华身边始终要有人随侍,结绿走了,作为代替的乌宝走入帐篷。

    “乌宝,帮我看看书箱里有没有一本叫狐文千字的书”秦秾华道。

    “喏。”

    乌宝趋步走到地上三个书箱前,找了一会,翻出一本泛黄的小册子“公主,这本有个狐字,是不是你要找的书”

    秦秾华看了一眼“嗯,拿来吧。”

    “喏。”

    乌宝连忙走了过来,双手呈上小册子。

    “公主,您的脸色好了不少。”乌宝躬身道。

    秦秾华闻言,取过桌上一面手掌大的铜镜瞧了瞧“有么”

    “有,当然有。”乌宝笑道“您以前脸色雪白,现在脸颊上也有血色了呢奴婢以前背地里说过周院使坏话,骂他是个没用的庸医,现在想来嘿,真是不该”

    秦秾华笑了笑。

    她翻开手中狐文千字,翻完全本也没找到毘汐奴和伏罗的名字含义。

    “乌宝,”她抬头道“你能找到会说狐胡语的老人么”

    “公主是想找什么样的人”乌宝道“紫庭改为朔明宫时,有三分之一的宫人被留了下来,如今还在世的,应该还有那么一些。”

    “对狐胡文化了解较多的。”

    “喏。”乌宝躬身道“奴婢下去就打听。”

    秦秾华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忽然说“九皇子今日做了什么”

    乌宝一愣“奴婢过来的时候,九皇子的帐篷里还没有动静。公主可有话要交代九皇子”

    秦秾华不说话了。

    以前他和她挤一张坐榻的时候,她还嫌烦,现在他不来了,她又觉得哪里不对,始终不是个滋味。

    桌上一堆书,每本都缺了那么一点意思。

    乌宝小心翼翼看着她。

    终于,秦秾华推开桌上的东西,起身往帐外走去。

    营地里帐篷众多,王公大多在一堆,朝臣大多在一堆,秦曜渊的帐篷被安排在距离秦秾华帐篷不远的北面。

    她去的时候,帐篷外连一个守候的宫人都没有。

    见她投来视线,乌宝忙躬身道“九皇子不喜人多,生活起居一向是不要人伺候的。”

    秦秾华道“梧桐宫便罢了,此处人多眼杂,还是派个人在门口守着。”

    “喏。”乌宝道“奴婢下去就办。”

    秦秾华撩开门帘走了进去,乌宝则自觉留在外边看门。

    帐篷里没有点灯,光线昏暗,空气阴冷,秦秾华不由皱起眉头。

    她走到床边坐下,拍了拍拱起一座小山的被子。

    “渊儿”

    秦曜渊穿着外出的行服袍,蜷缩在被子下,直到她开口说话才睁开眼,盯了她一会。

    片刻后,似乎是回过神了,他像条大毛毛虫似的,裹着被子蹭了过来,毛茸茸的脑袋拱上了她的腿。

    看着腿上这没甚大志,只是膝枕就一脸安逸闲适的大毛毛虫,秦秾华实在难以将他和那个凶名远扬,令小儿不敢夜啼的人屠伏罗联系起来。

    “伏罗”她试探道。

    “嗯”

    少年全然不知她的复杂心情,扬着唇角应了一声。

    秦秾华“”

    说好的身高十尺,貌如恶鬼,声如铜锣,威武雄壮日啖人头三百颗呢

    传递虚假情报的陆雍和出来受死

    她找了这么久的套马汉子,原来在她床上

    就是这个套马汉子,在她好不容易取得和太子礼秩相同的权利后,寄来一封羞辱她的求婚国书,让她的政敌们找到攻讦机会。

    她险些因此功亏一篑

    现在罪魁祸首一无所知地枕在她腿上,她

    她真想

    捧起他的狼头亲上几口

    这可是传闻中能够以一敌百的大杀神

    有了他,她最大的短板就可以弥补了。收复失地算什么,大朔共荣圈安排起来

    她越看,越觉得腿上枕的这颗狼头金贵,一定要好好爱护,好好浇灌,等他长大,要他以身相报。

    心中的算盘打得啪啪响,她越发和颜悦色。

    “渊儿,你是病了么,怎么穿着外衣睡觉”

    “忘了。”

    他嘟囔一句,欲现场脱衣,未免看到不该看的,秦秾华连忙把他手给按住。

    她又问了一遍他没回答的问题“渊儿,你是不是生病了这屋里这么凉,你怎么把火盆撤了”

    “火盆热。”他闭着眼道“不用管我我睡一会就好了。”

    “这怎么能行”秦秾华义正辞严道“你的肩上还担负着大朔共荣圈的重担呢”

    “共什么”

    他睁开眼,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总之,你现在金贵着。”秦秾华安抚完他,抬头朝帐外道“乌宝,去请上官御医过来。”

    不一会,上官景福提着药箱匆匆赶来了,他低垂着视线,趋步走到床前。

    “九皇子这几日都有些没精打采,劳烦上官御医看看。”秦秾华道。

    “劳烦不敢。”上官景福恭敬道“九皇子可否伸手”

    秦曜渊漫不经心瞥了他一眼,伸出左手。

    “殿下恕罪。”

    上官景福小心解开玄色箭袖的衣扣,将三指搭上手腕了一会,前后换了几个位置,面色有些不解。

    他收回手,迟疑道“除了没精神,殿下还有什么不适”

    “头晕。”秦曜渊冰冷的眸光朝他扫去“前几天淋了雷雨。”

    “即如此”上官景福低下头来“我开一副外感风寒的方子,殿下先服来看,若有不适,卑职再换方子。”

    秦曜渊喉咙里含糊一声,算作回应。

    上官景福提着药箱离开后,秦曜渊环住她的腰,把脸埋在她身上,低声道

    “阿姊我难受。你摸摸我”

    看在他马甲掉落,从小狼变成了小金狼,又在病中的缘故,她依言抚摸起他的发顶。

    秦曜渊得寸进尺,又说“你摸摸其他地方。”

    这次她摸到了下巴,逮着像逗弄猫狗那样,挠了起来。

    “其他地方”他皱眉,不悦地重音强调。

    秦秾华拍了拍他的头。

    “你还挑三拣四,有就不错了。”

    秦曜渊抓着她的手,往衣领里送“阿姊我热。”

    秦秾华打在他手背,缩回手后,摸了摸他的脖子和脸颊一带。

    他倒是没说谎,体温确实比平时要烫,秦秾华皱眉打量他脸色,又没有看出异常。

    秦曜渊舒服地叹了口气

    ,左手覆上她的手背,抓着她的手贴上脖子。

    “阿姊,你真舒服。”

    他的手心更是烫得惊人。

    秦秾华皱眉道“渊儿,你真的没有其他地方不舒服么”

    “风寒而已。”他不以为意“很快就会好的。”

    秦秾华原本不以为意这五年来,秦曜渊没有生过一次病,连咳嗽喷嚏也不见他打过。然而眼下这情景,却由不得她不担心。

    从不生病的人,一病起来还真是来势汹汹。

    秦秾华看着他微蹙的眉心,这时想不到她的大朔共荣圈了。

    她吩咐乌宝打桶冰水来,又将另一只手覆上秦曜渊发烫的脸颊,尽量让他感觉舒服一些。

    他把脸埋在她身上,说“我不想吃药。”

    “你生病了,只有吃药才能好起来。”

    秦秾华用依然微凉的手背去为他降温。

    在等待药煎好的时间里,秦秾华一直重复这个动作,直到乌宝提进一桶井里新打出的地下水,她用冰冷的湿手巾贴在他的额头,他又睡了过去,在睡梦中,依然紧紧抓着她的手。

    秦秾华第四次给他换冷手巾时,他忽然偏头,脸上浮出一抹痛苦,唇缝中溢出模糊不清的呓语。

    她凑近去听。

    “娘不”

    秦秾华重新直起身,反握住他的手,用另一只手贴上他的面颊,柔声道

    “渊儿,阿姊在这里。”

    “不”

    “渊儿,阿姊在这里。”

    她不断重复。

    轻轻的,平静的,温柔的,像夕阳晒暖的湖水。

    秦曜渊渐渐安静下来。

    她抚着少年面颊,轻声道

    “安心睡吧,有阿姊在,谁也不能伤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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