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心中这样想着, 但看到乖巧靠在慕翎怀里的阿罗,白崇锡仍旧有满腹的心痛与阴暗思绪在胸膛之中激荡。
他甚至卑微的在心中祈求, 希望阿罗拒绝对方。
可是,残酷的现实却摆在眼前:
阿罗一路与自己刻意保持距离, 维持两人师徒的关系;
可在见到这个男人以后, 却一句话也没有拒绝对方, 甚至在他怀中,连余光都没有注意到自己。他苦苦支撑, 鏖战归来,看到的却是两人并骑,抛下了自己的情形。
阿罗的区别对待, 狠过在他心头狠狠捅上一刀,对他而言,正是最无情的嘲讽和答案:
她对慕翎也有感情,哪怕后者曾经在不知情的时候,对她下了杀手, 哪怕自己曾经耗费了四年时间来为她报仇,甚至不惜一死,她也仍旧选择原谅那个男人。
白崇锡浑浑噩噩地上马, 跟着他们来到附近的城镇。
慕翎原本是想带着殷雪罗, 去到无极城名下的一处僻静别院, 但被后者严辞拒绝了。
若是多年以前,他一定会不顾忌对方的意愿,把女人抱回院子里住下再说;
可是经过这些年, 再度见到对方充满了不乐意的抗拒之色,
他才想到,这个人,也是三途教的圣尊,无论身份地位,见识底蕴,都不下于自己,哪怕现在暂时龙困浅水,她也应当得到强者该有的尊重。
于是,他便没有再勉强对方。
因而,慕翎挑了小城里最好的一家客栈落脚。
“店家,要两间上房,最干净的。”
慕翎面无表情的对店小二吩咐道。
“客……两位客……客官,里面请!”
店小二被慕翎的气势当场镇住,连说话也变得语无伦次。
这时,殷雪罗立即在慕翎怀里开口纠正道:“是三间上房!”
店小二冷不丁又被殷雪罗冒出来的姝色,二度震撼,惊的说不出话来。
慕翎闻言,瞥了她一眼,殷雪罗则面色如常地回望,两人都寂然无语。
见她这番坦荡,毫不心虚的面色,倒不像是对那个小白脸有老牛吃嫩草的心思,慕翎不禁怀疑是否是自己多心了,想起先前属下递到他面前的情报:
这两人在躲避追杀的途中可是同进同出,甚至同住一屋的。
话虽如此,可慕翎的心中依然有些在意与疑惑,但是目前从殷秘坦荡的神色之中,却似乎并非自己以为的那种可能。
毕竟这两人可是相差了足足有二十多岁,阿雪怎么可能移情别恋,喜欢上一个有过妻室的小白脸呢!
慕翎情不自禁地想到了五年前,那个死在自己手上的殷雪罗。
他忽然有些后悔,当初不该因为苦寻不得,而将仇恨迁怒于一个小姑娘身上,万一对方当真与阿雪有什么亲缘关系呢!
说到亲缘关系……
慕翎一想到还有这个困扰了自己五年的可能,双眸之中不由酝酿起了风暴。
所幸,他总算还按捺得住自己的情绪,继而想起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替阿雪疗伤。
虽然殷秘才是她的本名,但他却是更喜欢千山雪,这个陪伴自己度过成名前最单纯时光的名字。
就像当初,他二十岁所创的剑法之名——慕雪,既是代表他们两人,也暗喻了心慕阿雪之意。
不久,白崇锡下了马,进到客栈,那名店小二迟钝地看了他半天,然后才畏畏缩缩地迎上来,问:
“这位客官,可是与先前的两位客官一起来的?”
白崇锡点了点头,店小二才指着楼上说:“方才的两位客官已经订好了上房,就在楼上玄字房,您请。”
他沉默地上了楼,途径地字房,却从房门的缝隙里,看到慕翎正在聚精会神地,将灵力输入阿罗到体内。
白崇锡不由停了下来,透过门缝,他可以清晰地看到阿罗浑身上下,亦是伤痕累累,这才知晓,对方恐怕伤的并不比他轻。
这么看来,方才阿罗一路上被慕翎抱着,定是无可奈何之举了!
白崇锡顿觉惭愧,自己竟然因着慕翎的出现,反倒忽略了阿罗所受到的创伤。
他看着对方雪白的面色,再度自责心疼起来。
若是自己再强大一点,是不是就能像剑圣那样好好保护她!
想到这里,白崇锡没有进去打扰两人,转而进了自己的房间,默默地开始修炼。
没有足够的实力,他便保护不了阿罗;
既然保护不了阿罗,那他有什么资格去跟别人竞争呢!
……
地字号房内。
半个时辰后,殷雪罗□□的灵力才终于稳定下来。
“多谢。”
虽然被慕翎坑了两回,但是殷雪罗记仇是一回事,感恩又是另一回事。
仇要报,恩也得还,两者泾渭分明。
时隔二十五年,这还是慕翎第一次这样近距离与她相处。
见到她手背上的伤口还在狰狞流血,他从袖中取出金疮药,握住了她纤细如葱根的手。
殷雪罗下意识地缩了缩手,却发现对方反而握的很紧,于是防备的看他,问:
“你做什么?”
对上殷雪罗一如当年纯粹又幽深的横波目,慕翎发觉对方真的丝毫没有改变过,哪怕自己今非昔比,她也依旧防备着自己。
“你忘了你的性命还在我的掌中?不想死就别动。”
慕翎威胁了一句,才开始给她上药。
殷雪罗见他并没有别的意思,才老实坐着等他上了药,又见他目光转向自己背后的伤口,立即出口道:
“背后我可以自己上药。”
慕翎仅是查看下她伤口的情况,没有别的意思,当然了,若殷雪罗没有先开口堵住一些可能的话,那其中是否会有意思,就不得而知了。
如此,慕翎将金疮药递给了她,起身走到门口,忽然又停下了脚步。
殷雪罗见他转过身看着自己,很是意味深长的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却连一丝变化也没有。”
殷雪罗的一颗心,立时被他的话吊了起来,就连慕翎关门离去,也依旧保持着手握金疮药的动作。
以慕翎的精明,一定开始怀疑她二十五年来,样貌丝毫未变的怪异现象了。
‘自己现在逃跑,还来得及吗?’
她呢喃自语着。
慕翎摆明了来者不善,殷雪罗看着案几前的窗户,想想自己四肢无力的现状,最终还是放弃了即刻跑路的念头。
她估摸着,以自己现在的惨状,大概还没跑出大街,就会被对方拎小鸡崽似的逮回来了。
当晚,殷雪罗只好借口养伤,一直在房间里窝着,而隔壁的慕翎却一夜都未在房中。
殷雪罗心知这人有洁癖,不可能委屈自己住在客栈,所以应当是住在了附近的那座私人别院。
第二日
听到房门被叩响,殷雪罗猜测到门外的人应当是白崇锡。
“进来吧!”
她开了口。
白崇锡推门而入,便看到阿罗虚弱的面色,还有手背上格外显眼的那一道结了痂的伤口。
他目光一凝,走到她身边问:“师尊的伤势如何?”
殷雪罗把手藏进了袍袖当中,回道:
“我只是内息不稳,灵力使用过度才遭了反噬,昨日慕翎为我疗伤,我已无大碍,只是这几日虚弱了些。”
“对了,锡儿昨日独自面对强敌,你怎么样?”
见她关心自己,白崇锡心中安定了些,于是隐瞒了自己的内伤,安慰的说:
“弟子并无大碍。令师尊受伤,是弟子无能。从今以后,我定当潜心修炼,再不会让旁人有机会伤了师尊。”
白崇锡话音刚落,房门再次被推开了,伴随而来的,是慕翎轻蔑的嘲讽,
“大言不惭!就凭你这个凝神境中期,能保护的了谁!”
慕翎大步走进门来,今日他换了一身价值不菲的墨绿华服,带着目空一切的气势,目光扫过白崇锡,最后落在端坐于内室榻上的殷雪罗。
白崇锡的目光也顷刻转为冰冷。
慕翎见状,反倒觉得有些奇怪,自己这样讽刺他,以白崇锡的孤勇之气,竟然不再向自己挑战!
“怎么?你如今倒是惜命起来,不想着为你的亡妻报仇了?”
白崇锡不着痕迹地扫过‘亡妻本尊’的殷雪罗,面色如常的回答:
“我既已被师尊收为入室弟子,自当传承她的衣钵,不敢逞少年意气。”
慕翎转向殷雪罗,平淡的说:“你倒是会调-教徒弟!”
接着,他又瞥向白崇锡,道:
“罢了,看在你是她弟子的份上,本尊也不难为你,我与你师尊有话要说,你走吧。”
白崇锡目光幽深复杂,心头百味杂陈,却明白此刻绝不是与剑圣宣战的时刻。
因此,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去看阿罗一眼,转身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只要慕翎不知道殷秘便是阿罗,那他就还有很大的优势。
这个秘密,只有他们二人心知肚明,阿罗不可能对任何人提起,自己则更加不会。
所以,他只要不把慕翎逼急了,将来定然还有翻盘的机会。
慕翎却是不知白崇锡的一番算计,因而,他也从未将对方当做是自己的阻碍。
眼看着碍事的人离开,慕翎才转向殷雪罗,意有所指的问:
“白崇锡当真只是你的入室弟子?”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殷雪罗大着胆子怼了这个救命恩人一句。
她倒是不心虚,因为她对白崇锡的确没有任何别的想法。
当初在繁春小筑,她说好了给他最后一次机会,那就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既然对方没把握住,她也就当做是红尘历练的情劫,痛过之后就放开了手。
慕翎坐到了她的身边,眸光一寸一寸地打量着她的神态,“既然只是师徒,那为何你与他还数日共处一室?”
‘这问的……’
殷雪罗虽然感觉对方这样的问题有些过界了,但还是带着些许不满回答了他,
“我们既然扮作姐妹,在旁人眼里,自然是要住在一起的。”
“你只知道我们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可是当时他已经受了重伤,就连行动上也甚是不便,更顾不上那些男女有别了。剑圣无端问起这个,难道是在怀疑我们之间有什么?”
听她愿意对自己解释,慕翎的怀疑立即被悉数打消了,他甚至在心中猜测,她是否也担心自己误会,才亲口对自己解释。
殷雪罗不知道,自己惹不起对方,故而忍气吞声的解释,落在慕翎耳中,却被解读出了完全不同的意思。
也就对她在解释了之后,慕翎的心情明显的有了好转,甚至于一整日都没有在言语上讥讽自己了。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