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泱泱收回手,她额上有薄薄的汗。
她是一个很难出汗的人,身体一年四季都是凉的,即使在温暖的福州府,也是常年裹在披风里。
陆小凤亦收回手,他望着沐泱泱,意味深长地说:
“幸好你不用剑,那样我便会失去一位朋友。”
沐泱泱笑了:“我会记得你这句话,这辈子离剑远一点。”
陆小凤听后,低头看着自己的衣服,幽幽地说:“你应该离我衣服远一点才是。”
他的袍子,狼狈的不可思议,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裂缝和窟窿。
谁能想到呢,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只是一个女人的手指。
沐泱泱哑然失笑,“这可真是对不住了,等事情过去,我送你一个袍子店都没问题。”
“可我认为我的‘灵犀一指’,比袍子店珍贵许多……”陆小凤忽然说道,眼神颇为幽怨,“麻烦沐惟贞、沐泱泱大小姐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学得我的‘灵犀一指’。”
沐泱泱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解释道:“你应该知道,我记性蛮好的,那日在阎府,我见花满楼用这一招断了马行空的武器,后来又夹住我的铁链,便觉得十分有趣,回来试了试,刚才和你切磋,我知道自己要输了,想吓唬你一下……”
陆小凤眼神微妙地盯着沐泱泱:“这就是你不仅用了‘流云飞袖’,还用了‘灵犀一指’的理由?”
“只是动作看起来比较像而已。”
沐泱泱又想摸鼻子了。
陆小凤一言难尽地看着沐泱泱,“所以,你找我切磋,除了想在我身上测试‘天罡指’的威力,还想近距离观摩我的‘灵犀一指’?”
“看破不说破,我们不是朋友吗?”
沐泱泱厚着脸皮说道。
陆小凤瞥了她一眼,“突然不想和沐大小姐做朋友了。”
沐泱泱悻悻然,不敢说话。
陆小凤见状,拖着长腔,慢吞吞说道:“沐大小姐,那我给你一个忠告,以后千万千万别在当事人面前,这么快展示对方的绝招,我怕等不到你学剑,就被人打死了。”
沐泱泱忍不住笑了,她这几日提心吊胆,为翠蝶的事忧虑不已,她已经很久没有真心露过笑容了。
“陆小凤,我知道你一点也没有生气,你这个人最是大人大量,所以,你再指点我一下呗,就指点‘灵犀一指’就成。”
她走到陆小凤身边,笑嘻嘻地说道。
“沐大小姐,你真当我不会生气不成?我告诉你,我是个男人,男人生气是很可怕的,尤其是面对漂亮女人的时候!”
陆小凤意味深长地说道,眼神也渐渐有些暧昧。
沐泱泱一怔,而后“扑哧”笑出声来,“陆大侠,你快去找面镜子照照吧,你看我的眼神跟看西门吹雪似得,我见过的爱慕的眼神多了,就属你最不真诚,一点都不含情脉脉!”
陆小凤也觉得怪好笑的,不禁跟着沐泱泱一起笑。
陆小凤自诩风流,见过的女人不可计数,沐泱泱绝对是陆小凤见过的最美的女人之一。
单论容貌,把“之一”去掉也不是不可以。
陆小凤笃定,他可以为沐泱泱做很多事,唯独不可能和她上床,他知道,沐泱泱亦是如此。
“算啦,我还是老老实实守井吧。”陆小凤讪讪道。
“我在这里守井,你先去休息。”沐泱泱忽然正色道,她对陆小凤说,“温泉山庄最不缺的就是温泉,你不如趁现在找个池子泡一泡,解解乏,休息休息。”
沐泱泱的声音变得很轻:
“陆小凤,我不知道你信不信女人的直觉,就在刚才,我突然觉得心慌,我有一种预感……今天晚上,我们可能不会太轻松。”
陆小凤沉默片刻,笑道:“你不要自己吓自己,我来时注意看了,外面那些人不过是些乌合之众,他们在你手上挺不过十招。况且,还有我帮你,我这个人虽然有诸多不靠谱,但在朋友面前,还算个可信之人,你不要过分担心。”
……
直觉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你全信它是傻子,不信它又会出岔子。
夜晚,戌时正刻,沐泱泱前往在水一方阁,查看翠蝶的情况。
刚踏入在水一方阁,屋里传来一声呻-吟,“惟贞……”
沐泱泱施展“凌空虚渡”,跃进阁中,刚刚还在熟睡的翠蝶,此刻正伏在床边,吃力地够着床头的铃铛。
“翠蝶!”
沐泱泱当即冲到翠蝶床前,“怎么样?”
翠蝶满脸痛苦,她抓住沐泱泱的手,“惟贞,我好痛,羊水破了……孩子,孩子要生了……”
沐泱泱一把将翠蝶从床上抱起,温和有力量地说道:
“好事儿,小心肝儿终于要和娘亲见面了,你这个当娘的应该高兴才是。”
说完,她敲响“在水一方”阁的警示铃,施展轻功向主院飞去。
-
陆小凤和沐泱泱在主院接头,他手里提着两桶水。
“怎么回事?”
陆小凤看到沐泱泱怀中痛苦的翠蝶,一下子变了脸色。
“要生了。”沐泱泱说道,她将翠蝶放在床上,对陆小凤说,“烧壶热水,我去厨房给她做点吃的。”
陆小凤很着急,他还是第一次参与到“女人生孩子”这种事情中,他急忙拦住沐泱泱:“都这个节骨眼了,你还做什么吃的?”
“你不懂,女人生孩子不是一下子就能生出来的 ,要是不吃东西,待会就没有力气了。”
沐泱泱说完,又看向翠蝶,她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翠蝶,不要慌,你可以和陆小凤说会儿话,你想聊什么都行,我去厨房给你拿吃的。”
“好。”翠蝶虚弱地应道。
沐泱泱施展轻功,眨眼间冲入了厨房。
厨房有现成的小菜,还有晚上的面片。
沐泱泱以最快的速度,给翠蝶煮了一碗片汤,端着盘子往回赶。
“惟贞,惟贞……”
看到沐泱泱,翠蝶像是整个人有了主心骨一样,她护着肚子。
“惟贞,我好疼,孩子,孩子,我的孩子……”
翠蝶痛苦地低吟。
沐泱泱冷静认真地说道:“孩子很好,你先躺好,我喂你吃东西。”
“嗯。”翠蝶疼得脸色苍白,为了孩子,还是强忍着剧痛张开嘴巴。
沐泱泱将食物吹凉,一口一口送入翠蝶的口中。
陆小凤面色僵硬,隔壁的女人于他不过是陌生人,他们之间唯一的纽带,是沐泱泱这个共同的朋友。
但此刻,女人的痛苦是那么明显,陆小凤可以清楚听到对方每一声呻-吟和尖叫。
“惟贞,吃不下了,我不要吃了……”
“再吃一口,乖啊,翠蝶,看我好不容易为你做的。”
“惟贞,我不要吃了。”
“最后一口,没有了,真的没有了,只剩最后一口了。”
……
沐泱泱哄着翠蝶吃掉了碗里所有的面片,有条不紊地拿出提前备好的东西。
剪刀,干净的帕子,绑带……
她说:“翠蝶不要怕,万事有我,你放心,小心肝和你都会平平安安的。”
沐泱泱看起来太笃定,太有自信了,根本不像毫无生产经验的妇人。
她就像个资深的女医,或是对女人生产经验丰富的产婆。
就连隔壁的陆小凤也被沐泱泱不许不缓地口吻安抚到了。
默默地说:没事儿的,一点事儿都没有……
有沐泱泱,沐泱泱很靠谱!
无论是隔壁的陆小凤,还是床上的翠蝶,怕都想不到,此时心里最没底的,正是他们眼中淡定自信的前女官,沐泱泱。
沐泱泱并无服侍女子生产的经验。
她所有接生知识,来自医书和去年偶然一次目睹女医为妇人接生的经历。
那时她所扮演的角色,和隔壁的陆小凤差不多。
说白了,她是个纸上谈兵的赵括,没有一丝一毫的实战经历。
沐泱泱知道,她不能慌。
她是翠蝶的“定海神针”。
她哪怕心里没底,也要表现出胸有成竹的样子。
两个时辰过去了。
孩子还没有生下来的迹象。
翠蝶却愈发疼痛。
子时的夜,静谧的可怕。
女人的尖叫声一声又一声传入陆小凤的耳中。
这一刻,陆小凤无比憎恨自己绝佳的耳力。
这样的声音,让他饱受折磨和煎熬。
他并不是一个同情心过剩的人。
他身在江湖,见过太多不平事,他的同情心不会给予一个毫无瓜葛的陌生人。
但这样的声音实在太煎熬了。
他无法从容淡定。
就在这时,陆小凤听到隔壁沐泱泱说,“陆小凤,换水。”
陆小凤端起一盆热水,用最快地速度,冲向隔壁。
沐泱泱从门缝里,递出来一盆血水。
她的手上全是血,素白的袖子,也染上斑驳的血渍。
“再烧一壶。”
沐泱泱丢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冲进房间。
“惟贞,我好痛,生孩子好痛,惟贞,惟贞……”
“海萍,你在哪里,赵海萍……”
翠蝶疼得意识都模糊了。
她嘴里被沐泱泱塞上了绷带,说话的声音含糊不清。
她的手扯着床头的绷带,痛苦的低吟。
一切,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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