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夏睁着眼,侧耳听着全英语的鬼哭狼嚎,心里是很平静。
她已经足足听了半个月了。
疑似她这辈子母亲的人每天都被疑似她这辈子父亲的人揍得鼻青脸肿,还非要抱着人家的腿说爱他。
有空宁愿去给人渣做饭,也不想着来喂一喂她这个只会咿呀学语的婴儿。
要不是她还有一个哥哥早就饿死了。
正想着,她这辈子的哥哥亚瑟就出现在她眼前。
三岁多的男孩带着十分严重的婴儿肥,看起来十分可爱。
那人渣居然下得去手,在亚瑟的额头上和手臂上留下了严重的淤青。
似乎是怕大人的争吵声吵到她,他特意来确认她的状况。
源夏笑了起来。
“亚——瑟——亚——瑟——”
她用带着奶音的声音叫着。她还不大会说话,除了最简单的词汇以外就只会叫亚瑟的名字。
于是本来一脸恐惧的亚瑟也笑了起来。
“嗨,萨莫……”
他轻声叫她。
亚瑟是个很可爱的孩子,金棕色的细绒软毛,绿色的眼睛像水晶一样透着光,脸颊肉嘟嘟的却又有一个尖尖的下巴。
笑起来十分阳光,惹人喜爱。
兄妹俩的温情时刻没能持续很久,送别家暴男的潘妮一回头就看到亚瑟将半个身子都伸到了婴儿的摇篮椅里。
她连忙惊慌地把亚瑟推开。
亚瑟措不及防被推到墙上,撞到了手臂上的淤伤,痛得脸色煞白,发出一声闷哼。
“天啊!happy,我不是说不要随便碰你妹妹吗?”
她这样说,轻手轻脚地将夏抱了起来,小心地查看起来。好像对萨莫没有哭这件事很不满意一样,看着萨莫皱起眉头,手在萨莫身上一阵摸索,想要知道这孩子是不是傻了才忘记了哭泣。
夏翻了个白眼。
不指望亚瑟来照顾自己,难道还指望你突发奇想再来看我死没死吗?
亚瑟缓慢地从地上爬起来。
“抱歉,妈妈。”他有点木纳地说。
潘妮没理她,小心翼翼地把没有任何问题的夏放回了婴儿摇篮里。
“哦~”她用手碰着夏的脸蛋,一副心都要化了的模样,“我的小南瓜,小公主,快快长大吧~”
是啊。
夏咬着牙。
快点长大吧。
***
在长大之前。
夏出现了一点问题。
医生拿着核磁共振扫描结果将夏畸形的右手展示给弗莱克一家看,他见多识广,神色平静,声音平稳,没有为这个复杂的家庭有任何惊讶。
“她右手神经有先天问题,所以才会出现这种神经性的抖动。”
潘妮有点懵,她用手用力地抓紧包,张了张嘴,尝试了几次才问出来,“什么意思?她需要手术吗?”
“患者太小了,不适合做手术。可以等到她成年了再来做检查。”
潘妮回头看了看她的男朋友,那人靠着墙壁,一脸地事不关己,于是她转过头无措地看着医生。
突兀地,她笑了一下,饱怀期待地问:“医生,是不是哪搞错了?”
她抿了抿唇,焦急地说,“我和孩子她父亲都没用这方面的问题,萨莫怎么可能会这种毛病?”
“不一定是遗传的。”医生解释,“也有可能是变异,或者你的孕期没注意,孕期饮酒、吸烟、用药都有可能引起胎儿畸形。”
潘妮突然不说话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家暴男见之发出一声嗤笑,道:“我就知道!”
潘妮张着嘴,眨了眨眼,好不容易才把眼泪憋回去。
“医生。”她又询问,“如果萨莫以后要做手术,可能要花多少钱?”
医生看了看寒酸的潘妮,将眼镜取下来,道:“以后说不准,两个月前刚有人做了一台神经外科手术,是在腿上,花了两百万美金。手部的神经比腿部的要复杂,手术难度更高,所以费用……”
家暴男在屋中走来走去,突然大力推开门大踏步走了出去。
潘妮连忙把所以文件收到包里,匆忙地跟了出去。
***
两个大人跟着医生进了办公室私聊。
萨莫被交给亚瑟。
小亚瑟像是接到任务的骑士一样,一脸庄重地抱着萨莫,眼睛片刻不离地盯着萨莫看。
萨莫努力地在他身上翻滚着,想要借助自己的力量坐起来。
但亚瑟总怕她摔倒,小心翼翼地抱住她。
夏拍了拍亚瑟的脸,张嘴道:“亚瑟——起来——”
吸溜,口水流了下来。
夏连忙闭上嘴。
亚瑟掏出手绢擦了擦夏的嘴边,夏朝他笑了笑。
亚瑟也弯了弯眼睛,轻轻地把嘴放到夏的额头上,紧接着又捉起夏不停长颤抖的右手亲了亲。
“我保证,小公主。”他轻声向不知道谁保证,“你的手只是小毛病,看过医生就没事了。”
才不是呢……
那是芥川龙之介留下的痕迹
恐怕要生生世世都跟着她了。
源夏叹了口气,双手拍上亚瑟的脸,男孩比自己还为这件事伤心。
她一脸严肃,却因为过于年幼的身体,只显出可爱来。
“亚瑟——”她十分熟练了地说出男孩的名字,“不伤心——笑笑——伤心飞走——”
“咻——”夏双手向右摆,做出飞走的动作。
亚瑟捏了捏反过来安慰他小家伙的脸,再次在夏脸上落下一吻。
巨大的开门声吓了男孩一跳,他下意识把啥萨莫紧紧抱在怀里,警戒地看着传出巨大声响的地方。
潘妮的男朋友愤怒地走出来,瞪了亚瑟和萨莫一眼。
接触到男人的目光,亚瑟浑身上下都疼了起来,他瑟缩着,把萨莫抱得更紧。
潘妮惊慌地跟出来。
“happy,抱上你妹妹。”
她匆忙吩咐一句,紧紧跟在男人身后。
男人头也不回,只匆匆大步往前走。
***
潘妮和她的男朋友每天都还在对对方嘶吼,只是喊的内容变了。
“你别想骗我付钱!”男人抄起酒瓶砸在桌子上,玻璃的碎了一地,“她不是我的女儿!”
“是!她是!”潘妮倒在地上,她哭着抱着男人的大腿,“她是啊!”
“胡说!”男人涨红了脸,说不清是因为酒精还是怒火,“她是个贱种!你个婊·子和托马斯韦恩的杂种!”
潘妮只一边摇头,一边沉默着流泪。
男人似乎把这当成是潘妮承认的证据,越发愤怒。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在韦恩家的时候跟他搞上了是不是!”
他怒吼,“你偷吃,还让我接盘!”
男人一把潘妮踢开,潘妮摔在地上,头碰到桌腿,一阵眩晕让她没来得及再次抓住男人的腿。
男人大踏步走进卧室,伸手拽起了婴儿摇篮,却发现萨莫不在那里面。
他暴怒,太阳穴一鼓一鼓地跳动。
他扭身从地上抓起还晕着的潘妮,怒喝:“那个小·婊·子呢!”
潘妮猛地回过神,她推搡着爬到婴儿摇篮前,看着空荡荡的摇篮,眼睛发直。
“萨莫呢?!”她发出尖利的叫声,“我的萨莫呢?!”
***
萨莫此时听不到她撕裂心肺的叫声。
她正被亚瑟抱到公园里,在草坪上欣赏着莺飞草长的春景。
亚瑟没有同龄孩子的阳光、活力,反而阴沉、木讷。
一看就是不讨喜的孩子。
没有人想跟他玩,公园里的孩子都自动避开了他。
亚瑟在这种地方有点自卑,总觉得有人在对他指指点点,在背后嘲笑他。
但除了这他不知道该去哪,他不想把萨莫留在家里。
萨莫是他的小公主,不该受到那男人那种污蔑。
他还想给小公主买一个冰淇淋,但是一个球要五美分,他摸遍全身的兜也没摸到半分钱,只能陪着萨莫干坐在草坪上。
萨莫倒是不在意,她还是听不太懂太长或是说得不太清楚的句子,对于男人女人吵架内容变化的没什么感觉,只觉得常用的几个音节变了。
但屋子里太暗了。
潘妮没有赚钱的能力,全靠男人的接济。
男人也只是个混混,没钱住好地方,只是继承了一套死去的父母的房子。
阴暗、潮湿、逼仄、混乱,还有无处不在的霉味。
住得源夏很不舒服,出来呼吸了一下新鲜空气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
源夏在心里骂娘。
男人比她想象得还不是东西。
她正在睡觉,突然就被一只大手逮了起来。
她猛地惊醒,发觉自己在暴怒地男人手上。
而潘妮则一脸惊恐担忧交加地抬头去够萨莫。男主就将手抬得更高,使潘妮碰不到女孩。
源夏在空中晃晃悠悠地觉得自己随时都可能摔下去砸成一摊泥。
草草草——!
她在心里直骂,张嘴转变了一连串哭声。
男人一脚踢在潘妮肚子上,把潘妮踢倒在地。
亚瑟听到萨莫的哭声,从门板后面冲出来,无力地抓住男人的裤腿。
“把萨莫放下来!”他边哭边嚎。
男人一脚把男孩踢倒,举着萨莫进了厨房。
打开冰箱,把女儿直接扔到了最底层。
碰地一声,关上了冰箱的门,又觉得不解气似的,拿脚踢了记下。
“萨莫!”
亚瑟尖叫着,扑到冰箱门上,伸手要开门。
被男人粗鲁地推开。
“别……”潘妮还在哭,祈求着男人,“别这样对我们的女儿!”
“她不是我女儿!”
吵闹声,拳脚声,家具移动的声音,所有的一切混成让人头疼的噪音,场面一度混乱到不可收拾。
突然间,这之间插入一个愤怒的敲墙声,“咚咚咚——还让不让人休息了!我要报警了。”
两个大人瞬间安静了,只有亚瑟还发了疯地扑向冰箱,想要救出萨莫。
男人瞬间像是酒醒了一样,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不可思议地后退,他捂着嘴,不断整理头发想让自己平静下来,但没用。
于是亚瑟终于打开了冰箱,慌手慌脚地从底层抱出萨莫。
女孩的气息已经十分微弱了。
男人慌了神,连忙逃出了这里。
***
手无缚鸡之力的萨莫被塞进了冰箱里。
源夏咚地一声摔在冰箱里,刺骨的冷气瞬间裹挟住萨莫,她感到自己的体温在以极快的速度消失。
身边的冰淇淋桶、黄油、罐头还有什么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搁着她柔弱的身体,让她非常不舒服。
她努力想要翻身起来,但冰箱剩余的空间不足以让她施展开来。
作为一个娇弱的婴儿,源夏真的对现在的情况束手无策了。
她用比咒骂太宰治还恶毒上百倍的词汇骂着男人。
感谢潘妮为了省点把冰箱制冷开到了最热,所以她此刻还没有被冻成一条冰棍。
这辈子也未免太短暂了吧……
源夏迷迷糊糊地想。
她的意识已经变得模糊起来,甚至麻木到都感觉不到寒冷了。
就在她快要彻底陷入昏迷时,冰箱的门被打开了,亚瑟哭得乱七八糟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男孩在这时候的源夏眼里简直浑身上下散发着圣光,她看着亚瑟全然担心的表情,忽然十分委屈,想要哭泣。
但她现在太虚弱了,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
男孩手忙脚乱地把源夏抱出来。
“小公主。”男孩的眼泪落在源夏身上,烫得源夏一个激灵。
“别,萨莫。”男孩哭着把萨莫搂进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源夏,“别留下我一个。”
源夏看着亚瑟,憋红了脸。
男孩用祈求地目光看着她,不断将吻落在她的脸上。
半分钟后,萨莫终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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