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泽尔家是个普通的两居室，她在这间屋子里住了很久, 到处都是她的痕迹, 无论是厕所里的空酒瓶还是电视机后面的陈年旧套，都给萨莫一种, “啊，不愧是莉莉奎泽尔呢”的感觉。
萨莫一边帮她收拾打包着, 一边不确定地还在问她
“你真的要把这房子卖了”
奎泽尔翻了个白眼，“你怎么这么磨叽, 对方钱都给了，我还能反悔不成”
萨莫抱起一个纸箱，里面全是奎泽尔收藏的专辑，“我只是觉得没必要，就算你要和你男朋友同居, 也没必要把现在的房子卖了吧，要是你们分手了呢”
“呸呸”奎泽尔连忙吐口水, “我和林恩才不会分手呢”
她露出了如同初恋的少女一样痴痴的表情，“我们会结婚, 组成家庭, 生两个孩子, 一个女孩一个男孩。”
萨莫受不了地支起上唇。
奎泽尔瞥着她，“你呢, 小萨莫。十七岁, 多美好的年纪, 就不打算谈个恋爱什么的”
“谢谢关心, 我在和富兰克林先生谈恋爱，谁都不能分开我们。”
今天是个雨天，早上起就没有太阳，浅灰色的云低压压地压着哥谭并不断地变深。
高一还是新生，高三再没时间去关注学业以外的事情，高二各种活动都多了起来。萨莫带着一身伤，出现在美国学术十项全能的开幕式现场时，身边的人都小声地嘟囔起来。
“哥谭这么危险的吗”外来的学生们突然紧张起来。闻言，哥谭本地的学生都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
“大明星哈。”穿着别的学校校服的克莱恩在萨莫身后坐下，趴在萨莫的椅背上跟她说话，克莱恩的同学小心地看着他们。
“克莱恩。”萨莫没有回头，向后靠着椅子，“又见面了。”
他们俩虽然不在一个高中，但在各种比赛里都经常见面，不管什么比赛最后都会沦落为他们两个一对一k。
他们瞎聊了一会，终于开幕式的主办方和赞助商说说笑笑地从门口走进来。
大家都本能地把目光放到他们身上。
一眼，萨莫就看到了熟人，菲什穿着得体的连衣裙，正和一个白人男子说这话，注意到学生们的视线，她扭过头看了一眼，正好和萨莫四目相对。菲什用她带着习惯性的诱引神情朝萨莫笑了笑。
萨莫浑身的血液冻结起来。
她怎么会在这
很快她就知道了。
漂亮的女主持人介绍道“让我们有请这次比赛的赞助人卡迈恩法尔科内先生的秘书，菲什穆尼女士。”
萨莫的脸色扭曲了。
听完上午的开幕式，中午吃点东西，下午就开始答题。
菲什一直故意在萨莫跟前转悠，半个小时能路过七八次，连坐在她身边的克莱恩都注意到了不对劲，抬起头古怪地看着她。
菲什冷冷地看着他，“答你的题，小屁孩。”
克莱恩没想到她会这么不友好，震惊地看她，张开嘴似乎想说什么。这时候萨莫踢了他一脚，克莱恩又疑惑地看了看萨莫，看她一副专心致志答题的表情，皱着眉，瞪了菲什一眼，继续答题。
交完卷，萨莫去吃晚饭，一点都不意外克莱恩端着盘子来找自己。
萨莫的同学都露出那种心照不宣的笑容，默默地给萨莫和克莱恩移出空间。
“那女人是谁”克莱恩一放下盘子就气呼呼地问。
“开幕式的时候介绍了。”萨莫拿起一个小西红柿丢进嘴里，一边嚼一边说，“菲什穆尼，法尔科内的秘书。”
光是知道名字，克莱恩还是不知道她是谁，皱了皱鼻子，“好吧，一条黑鱼，她干嘛老在你这晃悠”
萨莫低头吃了两头土豆泥。“我在给她打工。”
“你还没成年呢。”
“也就一年了。”
“所以你不去上大学，就是打算去跟她干”克莱恩表情拧在一起，“她肯定对你不怀好意。”
萨莫不想聊这事，她含含糊糊地糊弄过去。
晚饭后，他们又回去进行suer quiz，他们的成绩非常好，全程没有错题，克莱恩一直撅着嘴不服气地看着她。
一直到九点，今天的比赛终于结束了。
萨莫刚从赛场出来，发现外面终于下起雨来。酝酿了一天的雨一来就猛、就密。雨打在伞上，打在地上，发出力道非常大的撞击声，天边响着轰隆隆的雷声。
萨莫撑开伞，走到街口就看到菲什站在屋檐下，一副被雨困住的模样，正笑眯眯地看着她，一看就是在等她。
萨莫叹了口气，走到菲什身边，将伞放到两人之间。
“thank you”菲什用她娇媚的语调道谢。
萨莫嗯了一声，问“回饭店”
“夜总会。”菲什眯了眯眼，脸上的笑容露出三分真诚的高兴，“地上也盘给我了，我打算把那改成夜总会。”
“真可惜。”萨莫冷淡地说，“那的意大利烩饭挺好吃的。”
“我会把烩饭的厨师也留下的。”
“挺好。”
两个人没再吱声，沉默了走了一会。
雨水顺着伞盖向下淌，细流打湿了两人一半的肩膀。
菲什突然转过脸对她说，“今天可真巧，居然在这里碰上了，我还以为今天一定会无聊死呢，你拯救了我一整天，萨莫。”
“你毁了我的一天。”萨莫没什么精神地说，“我可不想在地下以外的地方看到你。”
菲什没有就萨莫的直言生气，赞许地看着她“你可真是超乎我的想象，我以为你会是学校里的那种刺头呢。谁能想到那一个ga40的好学生每周都会去黑市打拳。”
萨莫沉默不语。
“怎么样，想要毕业后要去干嘛了吗”
“别，菲什。我不会去你呢的。”
“别那么肯定。”菲什轻笑 ，“除了黑道，你还能想到什么既能发挥你全部潜力，还能飞快往上爬的工作吗”
“不，我绝不会去的。”萨莫心烦意乱地说，“我赚够钱还给法尔科内先生，你用我大赚一笔往上爬，然后我们的关系就结束了。”
她远远地看见了拿着伞的布奇往这边赶，站在原地抬了抬下巴。
“就到这吧。”
菲什转过来，阴冷地朝萨莫笑了，“你会改主意的，萨莫。”
她那张脸居然隐隐约约和太宰治的脸重叠在一起，萨莫连忙错开眼睛。
不详的预感在心中浮现，萨莫匆匆离开菲什的视线。
萨莫一个人撑着伞，缓慢地走在雨。在雨中独行的感觉其实很好，有利于思考，要是这雨再小一点，她的身体再没那么容易生病就更好了。
萨莫不急不忙地回到了家。已经是晚上了，家里却没有开灯，潘妮似乎已经睡了，亚瑟却没在床上，只有从卫生间的门下挤出一条没有温度的光。
萨莫有点奇怪，在门口唤了一声“亚瑟”
没人答话。
萨莫看着空空荡荡的家里，突然有一种不协调感。
卫生间里发出水被泼出来的声音。
不协调感越发猛烈，脑子里嗡嗡地叫，她猛地冲向卫生间，转动门把手，但门被从里面锁上了。
她疯狂地拍着门板“亚瑟亚瑟，你在里面吗”
卫生间里传来更大的水花声。
她退后一点，一脚踢开厕所门，门把手一下飞出来，撞在卫生间的瓷墙砖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瓷砖上出现一个坑。
萨莫冲进去，亚瑟正坐在浴缸里，握着手腕，惊慌地看着他。他的一只手上还握着剃须刀，另一只手的手腕哗哗地留着血。他的脸色惨白，浴缸里的水已经被染成了淡粉色。
萨莫的脑子里一下炸开，眼前充斥着红色的血。她摇晃了一下，扶着墙壁在站稳，焦距回到亚瑟的手腕上，她慌张从毛巾架上拽下一条毛巾，扑到浴缸旁，去够亚瑟的手。
亚瑟蜷缩着躲了一下。
萨莫立马将一只脚迈进水中，巨大的水花被掀起来，涌出浴缸，泼在白色的地板上，变成更浅的粉色。
她朝亚瑟大吼“把手给我”
萨莫一把把亚瑟的手臂拉过来，那条翻着血肉的刀痕立马出现在她面前。
萨莫颤抖着把毛巾盖在伤口上，颤动着把伤口周围的水和血擦干净。
她直直地看着那条狰狞伤口，睫毛猛烈颤抖起来。
她努力稳定心神，仔细观察那条刀痕，是横着切的，可能断了一根肌腱，却绝对没切到血管。
萨莫一下舒了一口气，坐进了温热的水池里，就在亚瑟脚边。亚瑟缩了缩腿，为萨莫腾出空间。
握着亚瑟的手，萨莫抬起头面色惨白地看他，嘴唇紧紧地咬合着，不断地颤抖。亚瑟也低下头看着萨莫放在他手臂上颤抖的手，躲避着萨莫的视线。
泪水从萨莫眼睛里渗透出来，滑到她的嘴里，又掉到水池里，混进淡粉色的血水中。
萨莫无言地，瞪着水汽朦胧的眼睛看着亚瑟。
亚瑟一下慌了，“萨、萨莫”
萨莫眨眨眼，吸着鼻子，朝亚瑟伸出手，“把刀给我。”
亚瑟抿了抿唇，乖乖地把手里的剃须刀递给萨莫，萨莫接过来，一下摔到墙上，剃须刀撞在墙壁和地上，弯曲成一个扭曲的形状。
萨莫左手按着毛巾，颤抖的右手去摸包里的手机。
手机被泡在水里，按了半天开不了机。眼看她越来越暴躁，亚瑟把自己放在洗手台上的手机递给萨莫，萨莫按了半点的911，但她的右手实在是太抖了，怎么都摁不对，老半天，她才拨通了急救电话，尽量清楚起说了情况和地址，对方保证会尽快派救护车。
萨莫挂断电话，右手握着手机扶住了额头，紧闭着眼，她觉得眩晕，天旋地转，连同耳边不存在的说话声也在旋转。
这些天一直在她身边出现的人影，耳边说话的声音，都在一瞬间飘远了，但似乎又近了，他们钻回了她的脑袋里，发出嘈杂的声音。
她满心绞痛，悲切地看着他“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做亚瑟”
亚瑟静静地看着她，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减少萨莫的痛苦。
“我也不知道萨莫我只是坐在浴缸里，拿着剃须刀，突然就很想在胳膊上划一刀。”他茫然地抬起头，回忆着当时的情景，这一回想似乎又把他带回了那个玄妙的，推动着自杀的情绪里，脸上浮现出平静的神色。
他像是误入了远离城市，杳无人烟的森林，心和灵魂跟着环境一起沉静下来。
看着这样的亚瑟额，萨莫的下半张脸颤抖起来，泪水再次溢出眼眶。
亚瑟立刻被拉回了这间狭小的卫生间里，他从没直面过萨莫的泪水，毕竟她几乎从来不哭。
上次还是他第一次见萨莫哭，但那次萨莫也会把脸藏起来，而不是就这样，正面面对他，将那张悲伤的脸露给她。
萨莫哽咽着，松开握着亚瑟的手，像是在躲避迎面一击一样，双手盖住眼眶仰起头，手臂又慢慢下滑，抱住自己的肩膀，弓着背，在亚瑟面前，泪水连串掉下来，鼻尖也滴下鼻水。她的背一搓一搓地俯付下去，嘴张开，像是在翻肠搅肚地呕吐。
亚瑟怔怔地看着她。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死去对于萨莫来说到底是多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别别这么对我，亚瑟”
“萨莫”亚瑟鼻尖泛酸，眼眶挂上了泪珠。
“别亚瑟我很抱歉，亚瑟我知道活着很痛苦但是别，我不能”
“不不不。”亚瑟立马起来，抱住萨莫颤抖的身体，“别向我道歉，萨莫。”
萨莫抬起头，迷离地看着亚瑟，“别求你别再这样了”
“不会了”亚瑟摇着头保证，“我不会离开你了，萨莫”
他伸手擦掉萨莫脸上的泪痕，却怎么都擦不干净。亚瑟突然笑起来，一边笑，泪水一边流出眼眶，流进他的嘴里，掉在萨莫的身上，混进水池里。
萨莫抱住他瘦弱的胸膛，火热的泪水一下掉在他的身上，灼伤了他，她胡乱地叫着他的名字，不断地哭着。
窗户外，哥谭沉浸在难得的大雨之中。
窗户里，他们环抱在一起，泪水交杂在一起，落在血水中，难以分出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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