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莫板着脸思考起现在的困境。
而玛莎的动作更快一点，她起身, 拍了拍黑木梳妆台的的桌面, 示意她躲进来。
“e on。”
萨莫犹疑地看着玛莎，玛莎又拍着漂亮的桌面催促了一声。
脚步声停在了门外, 萨莫来不及询问更多，一猫腰, 一溜烟地钻了进去。玛莎在她身前坐下，朝两旁拽了拽水绿色的裙摆, 使之能遮住萨莫的身影。
好极了。
抱着膝盖，躲在玛莎腿下的萨莫心想:她一眼就被玛莎认出来了。
她摸着颤抖的右手，对幻影里的芥川阴阳怪气地道了声谢，芥川对这无理的迁怒瞪大了眼睛，似乎是要发脾气, 但又立马熄灭了，一脸委屈地飘走了。
萨莫在没有光的空间里, 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规矩有节奏的敲门声。
玛莎说了请进。
木门被推开，皮鞋在地板上走动。
一个优雅的英音, 声调已经不年轻, 很低, 显出一股子暮气，但语气依旧可以给人一种生动的英国绅士的想象。
“我很抱歉夫人, 有人混了进来, 我想确认一下给您送婚纱的人是一个叫布鲁斯克里斯蒂安, 二十岁, 黑头发蓝眼睛的小伙子吗”
“是的。”
“他没做什么吧”
“没，他把婚纱放下就走了。”
安静地喘息声和皮鞋踩在地上的声音越来越近。萨莫在黑暗的梳妆台下屏住呼吸，从玛莎腿边的缝隙小心地观察地板上闪亮的皮鞋。黑色的皮鞋上闪着一道亮光，在水绿色的裙摆旁若隐若现。
皮鞋在屋子里走了一圈，走回门口。
“抱歉打扰您。”
“没关系。”
关门声。
玛莎摁住梳妆台边缘，将椅子往后退，俯下身子低下头朝屈在里面的萨莫露出一个顽皮的笑容。
“怎么样我演的不错吧”她得意地眨了眨眼，一晃神又变回了十八岁的玛莎凯恩。
萨莫刚醒说点什么，就听见门外又响起一阵脚步声，轻声提醒她她:“起来，有人来了”
玛莎连忙坐直身体，把腿往梳妆台底下塞，萨莫被踢了一脚，报复式地轻轻拍了她的小腿一下。
这次进来的是托马斯韦恩。
一进来他就担忧地问:“你没事吧，亲爱的。”
玛莎下半身不动，回头朝托马斯露出一个甜蜜的笑容，“我没事。”
托马斯走向她。
玛莎自然地往前蹿了一下，把萨莫挡的更严实，她的脚踩到了了萨莫腰线两侧，躲着她的腿，萨莫成了一个蜷缩在她双脚之间和墙角的姿势，腿屈起正挨着玛莎的裙摆，水绿色的裙子起起伏伏，弄得她膝盖很痒。腰和背都挨着地板，后脑勺贴着墙却立了起来，脖子扭得别扭，手臂缩起，挨着胸脯。
托马斯在玛莎额头吻了一下，柔声道“吓死我了，我真怕你出事。”
“我没事。”玛莎跟他甜蜜地寒暄了几句，说了两句情话，然后迫不及待地开始赶人，“你在这待下去才要出事呢。别忘了新郎是不能在婚礼前见到婚纱的。趁你现在没看到，赶紧转身离开。”
“好吧好吧。”托马斯韦恩举起双手，转身闭上眼睛离开，一边走，嘴里还一直发出“我没看，我没看”的声音。他带上门，忽然又打开冲回来朝玛莎眨眨眼，飞快地说了一句“我现在看了。”
玛莎被他逗笑了，托马斯这才真的离开。
托马斯韦恩一出去，玛莎立马站起来，跑到门口把门锁上，转过身，笑嘻嘻地看着梳妆台下的萨莫。
萨莫缓慢地从梳妆台下爬出来，她把上半身放在玛莎的椅子上，撑着身子，无奈地看着她。
“你不该这么做。”她忍不住教育道。
玛莎“哈”地一声笑了，交叉双臂看着她，“又是这句”
“我可能是个坏人”
“我认出你了”玛莎拉长声音强调。
萨莫在玛莎的椅子上坐下，赶紧把挤脚的皮鞋脱下来，一边揉着挤红的脚趾，一边继续教育她:“那又如何，过了十三年了，我也会变。”
玛莎又乐了，“我真不敢相信，我居然连你这种说教都有点想念了。”
她显然没把萨莫的说教当回事，仔仔细细地看着萨莫每一寸皮肤。
萨莫不自在地侧过身子。
“你不该在电视上对我说话。”
“我不该，我不该。你就没别的话了”
萨莫活动了一下脚趾头，沉默了一会，小声地说:“恭喜你。”
玛莎轻快地走到萨莫身边，拉过一张椅子在她面前坐下。
“你长大了。”她赞叹地看着她的脸，“真不可思议，好像昨天你还只有五六岁，我们还在那个德国人的家里躲着，现在你都这么大了，而我都要结婚了。”
萨莫忽然想起来被她支开的布里埃尔，“我得走了，一会布里埃尔就该回了吧。”
她站起来，却被玛莎拉住，“放心。那双鞋不在屋子里，布里埃尔那个性格肯定要找好久，找不到就不会回来的。我们还有好长时间。”
萨莫坐回去，揶揄她，“婚礼当天在化妆间藏人哈，凯恩大小姐。”
玛莎接上俏皮话:“没办法，谁让你不愿意出来抢婚呢，我只能委屈一下了。”
萨莫摇摇头，不禁笑了。
玛莎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她看起来开心极了，萨莫在她专注的视线有些害羞。玛莎捧着脸，靠近她好奇地问:“你到底是谁”
萨莫点了点铁质的胸牌:“布鲁斯克里斯蒂安。”
“我问真名”玛莎有点生气，“你为什么就不愿意告诉我你是谁”
“不是什么大人物，不值得你知道，大小姐。”
萨莫仰过头，玛莎凯恩要是去调查她，肯定要替她还法尔科内的债，她可不想欠玛莎的人情。
“我还想过用你的名字给我的女儿命名呢可你连名字都不肯告诉我”玛莎埋怨。
“布鲁斯是个好名字。”
“那是个男孩的名字。”
“你的孩子可能是个男孩。”
玛莎气愤地看着她，“我会找到你。”她放下狠话，“你等着吧，我到时候绝对要你好瞧”
萨莫满不在乎地乐了。
“到时候不过了今天你可就不能再叫我凯恩大小姐了”玛莎得意地说，用为难人的目光看着萨莫。
萨莫将不存在的牛仔帽拿下来，放在胸透微微一鞠躬，用叫“凯恩大小姐”的语调，叫一声“尊贵的夫人。”
玛莎皱起脸，“你这人，叫我凯恩大小姐时，像是在叫弱智小姐，叫我尊贵的夫人像是在叫白痴夫人。你永远知道怎么让我生气是不是”
萨莫从鼻子里发出两声笑声，窗外传来汽车鸣笛声，两人扭头朝窗外望了一眼，已经有宾客的车开进来了。
“你该换衣服了。”萨莫指了指墙边样式精致的摆表，“再不换婚礼可就来不及了。”
玛莎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已经是端庄的韦恩夫人了。她道“你说得对。”她站起来，姿态优雅地走到全身镜面前，扭头对着萨莫扭了下肩膀，“帮个忙好吗”
萨莫带着婚纱走到玛莎身边，帮玛莎脱下洋裙，套上婚纱。萨莫小心地拉着婚纱侧面的拉链，纯白的裙子挨着玛莎娇嫩的皮肤闭合成一条完整的裙子。
萨莫忍不住拿玛莎的皮肤和自己的对比了一下。
嗯她腰上这个位置正好是一道疤。
好吧萨莫知道自己是在自取屈辱。
萨莫叹了口气。
正在屏息努力把自己塞进婚纱的玛莎从头顶看着喘息的萨莫“怎么了”
萨莫抬起头，凝视着盛装的玛莎。小姑娘已经变成了大人，她的成长比萨莫想的还要好。照着萨莫的设想，她最合适的哥谭市长，是真正能改变哥谭的人，她本该风风光光地度过一生，人们提起她，只能仰望她的成就，羡慕的她的幸福，感激她的温柔；而过了今天，她就不再是玛莎凯恩了。她是玛莎韦恩，托马斯韦恩的贤内助，世人会忘记了玛莎凯恩曾是个独立的个体，忘记之前也一切的成就都是她一人所得，她的成功从此属于托马斯韦恩，她的幸福从此依附于托马斯韦恩，她的荣辱自此都与另一个人男人息息相关。
她知道自己多事了，但她忍不住想问“告诉我凯恩大小姐，你嫁给托马斯韦恩是因为爱吗”
玛莎为了这个问题愣了一下，她注意到萨莫脸上的郑重，渐渐端正了自己的表情。
“是的。”她不假思索地说，一个幸福的笑容出来在她脸上，“我爱托马斯，托马斯也爱我，我现在很幸福。”
“很好。”萨莫翘起嘴角。“看来我今天可以歇歇，不用带你翻墙逃跑了。”
萨莫换了一条白色的长裙，因为没有她的尺码，只能尽量选择本就宽松的款式，松松垮垮的裙子柔和了萨莫的直线条，一条腰带勾勒出她的腰线，让她不至于成一个白胖子。拆下假体，萨莫和玛莎紧急给她补了几下妆，萨莫就变成另一个人。
她自然地融入等着婚礼开始的上流社会人群中，因为是玛莎亲自带她过来，没人怀疑她是混进来的，只是一直在猜她是谁是新郎那边的嘉宾还是新娘那边的跟韦恩夫妻是什么关系
打发了一打前来问话的人，萨莫终于等到了婚礼开始。
凯恩老先生挽着玛莎凯恩走过来，红毯上的玛莎和玛莎对视一眼，她荡漾出一个漂亮的笑容。凯恩老先生将女儿交给托马斯韦恩。托马斯韦恩看着盛装的玛莎，一脸惊艳加感动，萨莫都看他的眼眶已经有点红了。
婚礼就在这种祥和、幸福、甜蜜的气氛下有条不紊地进行下去。
当一切仪式终于完全，人群自发地簇拥上去恭喜玛莎和托马斯，玛莎和托马斯亲密地搂着对方，挨个回应着对方的祝福，嘴角怎么都放不下来，场面一时有点杂乱。
玛莎突然感到一种和十三年前很相似的奇妙直觉，一阵寒噤，她忽然感到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再次离开了她。
她匆忙地看向萨莫坐下的位置，隔着晃动的人影，玛莎可能看见凌乱的空椅子。
她又将视线扫视过人群，在各种发型颜色的头发里寻找起那个十分特别的寸头。
没有。
她又更慢更仔细地找了一遍。
还是没有。
她再次消失了。
还能再次见到她吗
玛莎知道希望渺茫。
她的眼眶忽然红了，眼睛酸涩，泪水挂在眼眶上。
因为这眼泪并不是因为此时此刻的幸福而产生的，玛莎连忙眨了眨眼，把眼泪打散，不让泪水破坏快乐的婚礼。
托马斯搂着玛莎的胳膊，热情地在她的额头下连着吻了好几下。
玛莎扭过脸和托马斯交换了一个吻。她踮起脚轻声在托马斯耳边耳语，“我想好孩子的名字了，你觉得布鲁斯韦恩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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