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莫被抽了一管血, 检查还需要时间,她捏着棉签, 回到潘妮的病房,坐在一旁的空病床上怔怔地看着潘妮。
当真奇怪, 潘妮一直在拖后腿,给她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但真当回头回顾,萨莫虽然不喜欢她, 觉得跟她交流费劲, 被她坑了无数次,但其实不怎么恨她。
毕竟她与潘妮在一个屋檐下住了这么多年,任何人这么久地和另一个待在一起,了解对方的苦痛和幸福、不堪和荣光、疯狂和理智都无法彻底纯粹地爱或者恨一个人。他们的感情会变成一种纠缠着人类所有感情的复杂之情, 无法用几个单词简单的概叙。
萨莫知道潘妮弗莱克并不坏,她只是一个底层的没有出路的女人而已。
潘妮从来没故意干过坏事,她甚至一直再告诉亚瑟和萨莫要做个好人,对大家都要友好。
可惜在社会底层做好人比做坏人要付出得多得多, 而潘妮的脑子还没有好到能支撑她在哥谭做一个好人。
同时她也没法喜欢一个不称职的母亲,喜欢一个把自己的苦难转交给自己孩子的女人, 一个蠢女人,一个一再拖后腿的人。
萨莫用手机查了一下慢性贫血, 发现这个病在潘妮身上早就有预兆了, 她之前掉牙就是因为严重的口腔溃疡, 后来的溃疡似乎变严重了, 但她出于愧疚,不敢跟自己说,有病一直忍着,也没检查过,居然知道在街上昏厥才发现她胃道溃疡已经很严重了,甚至到了引发了慢性失血的地步。想来之前潘妮经期不调,也是因为贫血,她还天真的以为只是是更年期正常反应而已。
萨莫不由叹了口气,心里有点愧疚。
或许她真的不该对潘妮那么差。
她正在反省,一转眼突然瞄见潘妮病床床头有一封信。护士似乎提过,潘妮一直到医院都一直捏着这封信。
萨莫犹豫几次,还是拿起来,潮湿的信封皱皱巴巴的,潘妮飘逸的“给 托马斯韦恩”的字已经被泡开了,勉强留下一个痕迹。
萨莫又望了一眼潘妮,潘妮紧闭着双眼,眉头向中间聚拢,挤出一道纹路,她脑子里似乎很不安稳,萨莫静静地看着她。病房里只有仪器滴滴答答的声音,阳光照到潘妮脸上,没有给她带来暖色,更显出潘妮身上那种生命力流失的趋势,萨莫几乎能看到她每一秒都比上一秒苍老。
恍惚间,萨莫忽然看到躺在这的人变成了奎泽尔,再一眨眼,奎泽尔在水下的脸已经消失,可潘妮的头发又好像随着水波飘起来,暗黄的脸色泡的发胀。
萨莫熟练地无视了自己的幻觉,自然地移开眼睛,看了看手里的信,忽然一股不协调感盘踞了她的脑子,竟不由想起之前她怂恿亚瑟的话。天知道当时萨莫只是在和亚瑟开玩笑,可现在越想她居然越觉得有道理。
缓慢地撕开信封,微潮的信纸掉出来,萨莫在潘妮旁边打开信件,白色的信纸上潘妮的笔迹微微洇开,但不妨碍阅读。
信上会是什么
求情
威胁
她到底有托马斯韦恩什么把柄
韦恩家的腌臜行径
贪污受贿
潜规则
乱搞
她一面猜测着潘妮的信里会写什么,一面慢悠悠地把视线飘到排列起来的单词上。她本以为自己想得已经够糟糕的了,她不会为这封信的内容的而惊讶,但上面的话还是好像趁萨莫措不及防从虚空出出现的拳头一样把她打蒙了。
她甚至都忘了震惊,只是看着潘妮不太规整的字迹。
“托马斯,不是想威胁你,只是我想让你知道你的儿子现在的生活我们现在不太好亚瑟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你会喜欢他的”
头皮发麻。
血液像是一瞬间在体内凝结了一样。
慢慢下沉的太阳照进病房,阳光逐渐显出暖色,萨莫却觉得手脚冰凉。
萨莫茫然地眨了眨眼,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封信是潜台词是什么。
亚瑟是托马斯韦恩的孩子
荒谬感涌上心头。
她觉得世界突然变成一个巨大的马戏团,一个脱离现实的无聊梦境,她不能把这个世界的一切当成是真实的。
连同蹲在一旁的太宰治都显得与周围和谐起来,就像是他天生就该在哪一样。
“这可能是真的。”太宰治笑眯眯地对她说,“时间对得上。”
不真切的感觉如潮水般褪去,萨莫下意识否认,又觉得自己的否认太急切了,自己低垂下头,重新仔仔细细地阅读了一边这封信。
潘妮的字并不好看,甚至还有几处拼写错误,信上各种涂改的痕迹显得乱七八糟的,但也因此这封信更显出是没怎么上过学的潘妮很用心写出来的。
什么东西在一瞬间明了。
怪不得,怪不得,当年潘妮那样笃定托马斯韦恩会帮助他们。
她蓦然想起小时候,在她还躺在摇篮里的时候,那个男人一边殴打潘妮的确总在重复同一个音节托马斯韦恩。
如果是真的呢
萨莫问自己。
亚瑟是托马斯韦恩的孩子,这意味着什么
一切困局都有了出路,他们可以顺利摆脱法尔科内,亚瑟的后半生都有了依靠,那怕托马斯韦恩不愿意,只要证据确凿,他必须出钱。
抛弃孩子的托马斯韦恩配不上玛莎,他骗了玛莎。
“不对哦”太宰治从萨莫身后伸出手,轻轻在这张信纸上敲打,“你怎么知道玛莎韦恩不知道呢”
“不可能”萨莫立马反驳他,“玛莎不可能知道这件事。”更不可能知道后无动于衷。
“这都是潘妮的一面之词。”芥川握着萨莫颤抖的手,一只手遮住信件,“潘妮进过疯人院。”
萨莫深呼吸几口气,逐渐冷静下来。
她需要更多的证据,真正的关键证据去证明亚瑟到底是不是托马斯韦恩的孩子。
太宰治弯下身子,对她耳语,“是不是都没关系,只要不想传出抛弃孩子的污点,他就必须付钱。”
玛莎韦恩婚礼上的笑靥还在眼前,托马斯韦恩看向玛莎的眼神那么深情。
小王子抱着她的腿,瘪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萨莫我的爸爸不可能这么糟糕的对吧我的爸爸应该是像莫瑞一样的好人。”
萨莫犹豫起来。
走廊里突然想起奔跑的脚步声,沙沙的声音非常绵软,那是亚瑟表演用的大棉靴子踩在地上的声音。
萨莫连忙将信折几下藏进自己包的底层。
带着绿色假发,把脸涂白,画着笑脸,扮成小丑的亚瑟出现在病房口,一看见萨莫就长出了一口气,扶着门框猛烈的喘息着。他的身边跟着披头散发的哈莉,她没停,抬腿超过亚瑟,一下趴在床边噙着泪看着潘妮。
“萨莫潘妮怎么了”哈莉担忧地问。
萨莫撑起一个笑容安抚她,“没什么事,只是要昏倒了而已,输过血就会好的。”
“输血”亚瑟茫然四顾,没看到输血的东西。
萨莫把亚瑟拉出病房,在楼道里给他解释。
“现在潘妮需要输血,但她是rh阴性b型血,是很稀少的血型,哥谭现在没有这种血,就看咱俩的血型了。”
亚瑟的脸上立马染上焦虑忧愁的颜色,问去哪验血。萨莫给他指了路,亚瑟扭身就走。
萨莫转神色复杂地看着哈莉趴在潘妮床头,小声唤着潘妮希望能把她唤醒。
“潘妮不会死对吧”她扭头,用期盼的神色等着萨莫的回答。
“不会的。”萨莫摇摇头,“输过血她就会起来的。”
“你保证”
“我保证。”萨莫说着,轻轻吻了吻哈莉的脸蛋,将脸颊挨着哈莉的脸,望着病床上的潘妮,眼睛里闪了几下。
在验血结果出来前,萨莫和亚瑟都在潘妮的病房里坐立难安,他们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血型,能不能和潘妮匹配上。幸好结果还不错,亚瑟是和潘妮是一样的rh阴性b型血,萨莫也是rh阴性血,只是是o型血。
一个b型血的母亲有一个b型血一个o型血的孩子是再正常不过的组合,但在那封信在前,萨莫总觉得亚瑟和自己的验血报告好像好在暗示她什么。
亚瑟留在医院输血、陪着潘妮,而萨莫则抱着睡着了的哈莉回了家。
小孩的精力有限,今天本就玩了一天,一惊一吓又一舒缓后很快就疲惫了,在萨莫的腿上睡着了。
把小哈莉放到被窝里,萨莫径直翻开潘妮放东西的地方。一个雕着花的木盒子,上过漆的盒子看不出是什么木料,程序化的花朵也让人叫不出雕刻得到底是什么花,磕坏的边角透露出来她可是个老家伙了,居然到现在也没掉过漆,也算一件值得自豪的事情了。
萨莫打开盒子,里面全是一堆保存完好的小东西。信件、照片、首饰、钥匙扣潘妮总爱留下什么,以便她面对这些东西缅怀过去。
在这之中,萨莫居然还看到了自己和亚瑟的照片,躺在白色婴儿床上的婴儿有着一头乱糟糟的浅金棕软毛,只穿了一件尿布,闭着眼睛,一只拳头放在嘴边,另一只手紧紧握着亚瑟的一支食指,显得小的不可思议。她闭着眼呼呼大睡,双唇没有闭合,在胖嘟嘟的脸庞上留下一道晶莹的水渍,丝毫不知晓自己不雅的睡姿被永远留存了下来。头发还是金棕色的亚瑟趴在萨莫的小脑袋前,把一只食指放在萨莫的手里,灿烂地朝着相机的方向笑,脸上发丝上泛着金色的光,脸颊上的婴儿肥还没消下去,十分可爱。
萨莫完全不知道还有这样一张相片,照片中间有一道白色的折痕,照片皱皱巴巴的,是翻开叠上不知道多少次的痕迹。
潘妮一个人在房间里会经常看这张照片吗
她在想什么呢
她会感到后悔吗
萨莫无法想象。
她心烦意乱,匆忙把相片放起来,继续在潘妮的“宝藏”里翻找。终于在把盒子翻到底时,又发现一张泛黄的照片。
看起来还不到二十岁的潘妮穿着一身简洁大方的白色连衣裙,和萨莫颜色如出一辙的金棕色绒发披散在肩上,圆润的脸上洋溢着青春和幸福得气息,看起来魅力非凡。
不同于萨莫和亚瑟的照片,潘妮自己年轻时的照片除了无法避免的变色外被保存的非常完好,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照片后是一个萨莫从没见过的笔迹,飞扬地写着“爱你的微笑 ”。
,会是thoas ayne吗
萨莫仔细辨认着字迹,但除了这的确是个陌生男性的笔记外什么都看不出来。她将照片收到自己身上,将其他东西放回去。
那张合照再次让萨莫流畅的动作顿了顿,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再次打开了那张照片,仔仔细细地描摹着照片上的细节,坐在潘妮的床上,身边都是潘妮的气息,她似乎变成了潘妮。隔着墙板两个孩子欢快的声音清晰地传进来,她佝偻着身子,在昏暗孤独的房间偷偷摸摸地看着他们小时候的合照,大脑因为长期失血有点眩晕。
潘妮会和自己一样出现幻觉吗
她会看到什么
一个爱着她的萨莫弗莱克
一个健康幸福得亚瑟弗莱克
还是意气风发的托马斯韦恩
亦或是更年期的她自己
萨莫不着边际地想着。描摹到亚瑟的眼睛时,萨莫突然发现,在亚瑟的眼睛清亮的眼睛里,年轻的潘妮端着相机一边摁下快门一边露出一个快乐的笑容,她看起来和发黄的照片里几乎一模一样。
萨莫深呼一口气,将照片放回去,努力地不再去想这件事,把思维放在亚瑟和托马斯韦恩的关系上。
一张照片还不够,她还需要更多的证据,托马斯韦恩的dna,托马斯韦恩的笔迹,她需要更多无法否认的证据。
她知道这时候最正确的做法其实是告诉亚瑟,让亚瑟决定,但萨莫没法确认这事对亚瑟的伤害,她要先把一切都弄清楚,搞明白托马斯韦恩到底是不是亚瑟的父亲。
心里想着托马斯韦恩和亚瑟的事情,却又不自主地想起亚瑟眼睛里的潘妮,好一会,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走神了。给自己倒了杯水,稳了稳心神,萨莫让自己尽量变成一个理智的机器人,继续思考起怎么搞到托马斯的dna。
至于搞明白托马斯到底是不是亚瑟父亲之后
玛莎韦恩穿着白色婚纱的幻影在她面前晃动,她看起来那么开心,幸福从她的每一根发丝中流露出来,那种沉浸在爱情中的甜蜜化成尖锐的利刃,戳得萨莫的心脏绞痛起来。
如果是真的怎么办
萨莫问自己,如果亚瑟真的是托马斯韦恩的孩子怎么办
要要求赔偿吗
要以丈夫私生子的妹妹的身份去见玛莎吗
要放弃这个摆脱法尔科内,摆脱菲什的机会吗
喉咙像有团火在烧着,萨莫想着潘妮亚瑟和玛莎,陷入了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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