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自己的能力好奇过吗”白兰问。
夏沉默不语。
白兰继续说, “我很好奇哦,她到底是怎么运作,怎么带你逃离死亡, 去往新世界真让人好奇。”
夏沉睡一般闭着眼。
白兰敲敲玻璃, “小夏也一定好奇的吧,毕竟夏是那种不会依赖任何不了解的东西的人, 一定试着研究过的吧。呐分享一下实验资料嘛。”
夏只当自己没听见,
“不想说真没办法”白兰一摊手, 无奈地叹了口气,“那我只好先说说自己的推论了, 要是哪里说的不对记得纠正我哦。”
白兰挥手唤出显示着夏灵魂的界面,金黄色的女人剪影中有一个形状相同, 布满碎痕得到橙色人影,像是拼图一样缺了三块。
“至今为止,已经经历过四个不同的世界了吧”
夏睁开眼, 面无表情地看着自说自话的白兰。
“啊, 看来我猜对了。”白兰笑眯眯地弯起眼睛,露出了一个十分和善的笑容。
白发的男人将夏灵魂的影像放大,在夏对面投影出一个等大的影像。夏的目光从白兰身上移动到那个金橘色的投影上,因为角度问题,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白兰的仪器检测出来她的灵魂的模样。
“放弃局部来保全整体的例子在自然界并不罕见哦,最有名的应该是蜥蜴断尾求生吧。”
夏的目光再次回到白兰身上, 这是第一次她有机会搞明白自己的能力是怎么回事, 虽然解释者是白兰这件事让她不太能接受, 但还是专心致志地听着。
“当隐蔽与逃跑策略失败时,蜥蜴会以断尾自割当作最后一条防线来让自己生存下去;当你的生命流失,不能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的时候,你会抛下自己的一片灵魂,让灵魂的碎片充当夏这个人的存在来被杀死,以保全大部分灵魂可以活下去。但是,夏已经被世界判定为死亡,存活下来的灵魂不能继续生存在原本的世界,为了活下去,你只能不断不断地换着世界。”
“但是,你的能力有一个前提要先把自己的灵魂打碎了才行啊。”
说着恐怖的话,白兰清爽地笑了起来。那种赞叹、欣赏的笑容让夏非常不舒服,夏再次闭上眼。
“当然”白兰话锋一转,低头在电脑上操作起来,谈话的兴致也降了下去,“这些都还是我的推论,要想证明果然还需要实验。”
白兰摁下一个按钮,实验室的的墙壁轰隆隆地震动。顿时,夏感到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好像被人用看不见的绳子绑起来动弹不得,她睁开眼,看到四面八方露出奇怪的装置。她为了摆脱被束缚的感觉,摆动身体,在液体中游动。她还能控制自己的身体,自由自在的动作,但那种被制约的感觉如影随形,怎么都摆脱不了。
夏瞪向笑眯眯的白兰。
“对不起哦,把实验拖到这么晚,不过我也是为了万无一失,实在是夏太珍贵了,没有别的白兰能给我实验资料,也不舍得轻易就把你放在手术台上解刨,万一让你的灵魂逃走,再想找到就太难了。”
白兰说着又摁下一个按钮。
不停向夏肺中传输的氧气终止了,窒息感瞬间镊住了夏。
白兰掏出一袋棉花糖,一边吃着甜腻的糖一边欣赏着夏挣扎的身影。
夏在失去意识前,看到的最后的景象就是白兰正像仓鼠一样咀嚼的脸。
“再见啦,小夏。”他含糊不清地说。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
夏猛地睁开眼,剧烈的呼吸起来,贪婪地呼吸着氧气,眼神迅速在身边扫过,打量起自己所在的环境。
还是一样的实验室,一样的液体,一样的维持着她生命的装置。
“哟”
一样的白兰从旁边冒出头来,依旧笑嘻嘻地朝夏说着她不喜欢听的话。
“实验成功了”他欢快地说,召唤出那个金橙色的投影。
夏尚且还漂浮不定的眼神被吸引过去。
显示着她灵魂状态的投影,有着金色的外壳,破碎的橙色碎片以及四片空出来的空缺。
就在刚刚,她死过一次了。
但是没有离开这个世界,没有离开这间实验室。
身体刹那间僵住,动弹不得,时时刻刻扫描着她身体的仪器报出的数字出现了大幅度震动,警报器哔哔地响起来。
白兰恍若未闻,笑眯眯地看着僵硬的夏。
“太好了,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夏就能见到原来的朋友了吧哦呀”白兰玩笑道,“要是夏在原来世界的男朋友和xanx君遇上一定会很有趣的吧呐”
夏只能看到白兰的嘴唇张张合合,他到底说了什么已经听不见,她仿佛已经沉入大海,浑身发冷。
夏再次闭上眼。
夏这辈子的记忆是从十五岁开始接受心理治疗,按照医嘱服用药物开始的。
十五之前的记忆只有一团混乱的虚影,她记不得自己什么时候学会的意大利语,也记不得自己的父母是谁,是怎么到米兰的一家心理治疗所里,为什么这里毫无血缘的心理医生会成为她的监护人,免费为她看病治疗,吃穿住行,赞助她上学。
她所记得的第一段记忆,就是自己坐在一张工艺美术风格的樱桃色花朵纹样沙发椅上,身上穿着一身男孩气的棕色背带裤、带着帽子,隔着一张整洁的胡桃木书桌,一个上了点年纪的金发男人舒服地坐在椅子上,西装革履,一身精英气质。
他正端着一本厚重的书在看,一抬眼发现夏在愣愣地看着他,便把书合上,放在一边,端正坐姿,带着点紫色的蓝眼睛盯着夏。
“看你的样子,药效应该已经显露出来了,我现在自我介绍一边,请你一会重复一遍,看你能记住多少记住我刚才的话了吗”
夏点头。
“重复一边。”他命令。
“你给我”夏一张嘴把自己吓了一跳,这是她的声音吗,怎么这么无力。她迟钝地反应了一会才重新开始说“你给我吃了药,一会会自我介绍,然后让我重复。”
男人面无表情地点头,那张消瘦的脸上看不出态度。
“我叫亚历山德罗莫里蒂aessandrooretti,从今天开始就是你的监护人,我会为你住所,供你上学,每个月会给你一笔生活费直到你毕业,相对的,你必须在中学所有科目的成绩都保持在a以上,最多有三次得b的机会,将来不管你想学什么专业,学校都必须在专业排名前十之内,如果你做不到我立马就把你扔出去,听懂了吗”
夏点头,细声重复了一遍。
名叫亚历山德罗的男人继续说“除此以外,你还要学习如何做一个品行端正的人,每天还要负责打扫卫生,洗衣服,做饭,打发推销员,去邮箱拿报纸拿牛奶”
男人似乎是有意考察夏的记忆力,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琐碎的事情。夏想要记住他所说的每一个杂项,但她坐在舒服的棉布椅上,下午三点的阳光从落地窗射进来照在她的身上,暖洋洋地让人发困。夏努力睁开眼看着男人干涩的嘴唇蠕动,仔细听着亚历山德罗的话,平淡没有波澜的低沉声越听越困,加上药物作品,没一会夏就偏过头,在沙发上睡着了。
那个下午透过纱帘照在地上梦幻一样的镂空花纹,干净舒适的书房,轻飘飘的身体和男人的严肃给夏留下强烈的印象。
因为药物的作用,夏迷迷糊糊地过了两个月,精神才真正恢复过来。卡壳的脑子重新转动起来,幻觉得到抑制,也能记住新事物了。副作用当然也有,夏明显感到药物里的安眠成分也让她每天都要睡很久,安定剂也给她一种自己的情绪被生生压抑住的感觉。但与之前的状态比,还在忍受范围里。
男人一确定夏可以正常生活了,就送她去了学校,同时要求她在家里履行那些义务。
因为第一次见面的那种严厉的感觉,夏很是认真地收拾了莫里蒂的房子,一丝不苟地完成他说的那些事情。
但是有些事情不是努力就可以的
夏第一次拿出自己做的饭的时候,真的有一瞬间在思考现在去楼下饭店点一份假装是自己做的还来得及吗
但男人已经懒洋洋地瘫在餐桌前,不耐烦地等着夏把饭端出来了。夏只能硬着头皮,把颜色不太对劲的烩饭放在亚历山德罗和自己面前。
亚历山德罗看着碗名为烩饭的东西沉默了,长长久久的沉默了。
夏在死一般的沉默中,越来越坐不住,越来越难堪。
亚历山德罗终于动了,他用勺子碰了碰两团有点焦黑的粉红色物体。
“这是什么”
“虾。”
“”亚历山德罗努力辨认了一会,才从一些蛛丝马迹中看出来这真的是虾。
“虾头呢”
“扔掉了。”
男人皱起眉毛,但没说什么,又用勺子指了指几个蚌壳。
“这是蚌壳,我能看出来,但问题是蚌肉呢”
夏看着那份烩饭,两眼冒圈。
对啊蚌肉呢
亚历山德罗看着她迷茫的小脸,暂且在这个问题上放过了她。
“蚌肉就算了,还不是主要问题。主要问题是作为一分烩饭,米饭在哪里”
这个问题夏知道,她的眼睛亮了起来,伸手指了指碗下面的部分,语气中藏着雀跃“米饭在芝士底下。”
亚历山德罗用勺子挖了下去,过半碗的芝士,才从碗底掏出一勺白胖、晶莹、一看就很好的大米。
但问题是,这米饭只是煮熟了,上面放了一层芝士吧这真的能叫烩饭吗
亚历山德罗再次沉默了。
这阵沉默给夏的心灵带来了极大的压力,她羞恼地挥舞起勺子,挖起一勺芝士和米饭往自己嘴里送。
她要一鼓作气吃完整完饭,然后说男人太矫情的作战在第一口就宣告失败了。
这是什么玩意
芝士很好吃,米饭也很好吃但这两样东西合在一起是一种怎样玄妙的味道,其中还包含着一股焦糊味。
夏含着自己的做的饭,吐也不是,咽也不是,面色扭曲起来。
亚历山德罗看着她眼泪汪汪的脸,忍不住笑了一下。夏愤怒地看过去,用眼神表示“我就是不会做饭怎么了”
男人摇摇头,在夏震惊地目光下一口一口吃完了这份“烩饭”,吃完还擦了擦嘴,地夏说“不要浪费食物,把你那份饭吃完。”
夏的表情又狰狞起来。
夏一边艰难地往自己嘴里送难以下咽的食物,一边瞟着亚历山德罗懒洋洋瘫在沙发上的身影,突然有一个想法这家伙还挺好相处的也说不定。
事实证明夏是对的。
亚历山德罗虽然在看病的事情上严格到让夏有些不适,但平时他就是一条懒洋洋的咸鱼而已。从门口走到书房,和那间亚历山德罗工作用的书房是整个房子最干净奢华的两处,剩下的空间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普通独身男性会有的稍显邋遢的房间。除了二楼有一间门上了锁,连靠近都不让夏靠近,这栋房子其他地方夏都打理了一遍。
她一开始觉得亚历山德罗收养她是想找个女仆,所以才会有那么多附加条件,现在她倒觉得,那个男人只是单纯得懒而已。
虽然本质上都是要找个照顾的她的女仆,但是态度上觉得更可以接受了一些。
除去工作时间,亚历山德罗莫里蒂就是个中年社畜,没什么爱好,最好的朋友是工作的同事,社交就是同事间的交流,电视没开过,电脑没动过,每天不是在工作就是在为了工作休息。
一旦从工作状态剥离,就是一条长得严肃点不太好下口的咸鱼。整日瘫在沙发上都不愿意干,连洗澡都觉得浪费时间,宁愿连着吃难以下咽的饭也不愿意挪动尊臀下个楼去个馆子。
生活上不大靠谱的大人,工作水平一流。
夏路过时偷偷瞟过亚历山德罗的客户,有几张大人物的面孔夏还在电视上见过呢。
夏突然对亚历山德罗收养自己的原因感兴趣了。
像他这样的成功人士,不管是娶个妻子,还是去领养一个健康的孤儿都不是什么难事吧干嘛非要浪费那么多钱领养一个十五岁的精神病患者夏仔细查了查亚历山德罗给她吃的药,全是最前沿的药物,价格不菲到让夏咋舌。
夏努力思考,觉得男人不是看上了她美丽的身体,就是看到了她美丽的灵魂。
亚历山德罗鄙夷地看着夏,毫不留情地打击她“少臭美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小鬼那来的美丽的身体和灵魂。”
夏鼓起脸颊。
男人捂着脑袋,因为熬夜没什么精神,有气无力地说“别想哪些有的没的,你以为我愿意收养你吗不过是欠了别人人情而已。”
夏疑惑“什么人情”
亚历山德罗扫了她一眼,没接话,突兀地提起另一个话题。
“在学校交到朋友了吗”
夏低下头,扣着手指头不说话。
“不是挺能说会道的吗学习也好,脸蛋也好,体育也好。”
夏一点都不想跟别人讨论自己的心理问题,她极其讨厌打探她的生活和心理。但她也还记得自己是个精神病人,而亚历山德罗是自己的医生,她必须配合医生的治疗才能稳定住自己的病情。
隔了几秒夏才闷闷地回答“不想交朋友。”
“为什么”
夏不做声。
“没有朋友是不行的,人是群居动物,独自一人是生活不下去的。”
“我知道”
但就是不想。
如果一个人注定无法停留,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离开,或许不要留下过于深刻的羁绊才好。
再说
再说
亚瑟都那样说了,她怎么可能毫无芥蒂地就这样抛下他去过自己的生活。
亚历山德罗看着固执的夏,叹息一声,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没想到自己还有为孩子头疼的这一天。
“去打工吧。”他突然将话题跳跃到另一个地方。
夏茫然地看着他。
“有个认识的中国大厨来意大利开店了,你不是喜欢中餐吗,去打打下手吧。”男人意味深长地停顿几秒,“顺便也学学怎么做饭,这种厨艺是嫁不出去的。”
夏不满地说“学做饭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嫁出去”
亚历山德罗满不在乎地说,“随便吧,反正我受够你做的饭了,快去跟人家学学人类是怎么从茹毛饮血到做出美食的。”
夏被气走了。
书房的门被大力合上,亚历山德罗慢悠悠从书籍中抬起头,朝大门口望了一眼,颇为后悔地想,早知道丹尼尔从西西里带出的小鬼这么麻烦,当初就该拒接的。
嘛,但总不能看着她被黑手党的混蛋带走吧
也算做了件好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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