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消失的尸体(上)
北山春子从前并不叫这个名字。8岁前,这个少女名为今川春子。她是在樱花盛开的4月出生的孩子,于是母亲便为她起名为春子。与许许多多的少女一样,她有一个不大,却完整的家庭。美丽的妈妈,温柔的爸爸,以及一位大她4岁的,关心她的姐姐。8岁前的春子,曾经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子。
这个梦一直持续到她8岁。
8岁那年,春子的爸爸妈妈离婚了。于是少女第一次看到了名为“美好”的家庭表象下早已分崩离析的真相。母亲离婚后迅速地与另一个男人再婚,而温柔的父亲则只牵起了姐姐的手,在春子的注视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曾经幸福美满的家庭。彼时,幼小的孩子还不明白,为何爸爸要留下自己,为何他和姐姐再也不回来见她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女孩成长为了少女。弟弟已经上小学了,这个名为北山的家庭似乎渐渐变成了春子童年所梦想的幸福家庭。但逐渐成熟的少女察觉出了所谓“美好家庭”之下的肮脏与不堪,也渐渐明白了父亲为何独独抛弃了自己。她开始对自身感到惶恐和厌恶。
就这样,北山春子越发寡言和自闭,终究还是在班上被同学们孤立了起来。
接下来的故事便非常常见了,孤僻而阴沉的少女沦落为了班级最底层的存在,开始被其他女生欺凌。青梅竹马的友人无法拯救她于危难,近在咫尺的家人无法察觉她的痛苦。终于,在某一天,少女从学校的屋顶坠落,仿佛一只折翼的小鸟,重重摔落在了地面上。
这便是千代婆婆所讲述的,名为北山春子的少女,短暂一生的故事。而这,与安室透在毛利小五郎的委托人,今川奈津子那里得到的陈述,基本上相差无几。
老人接下来又讲出了一段众人所不知道的,新的故事。
已经更名为北山春子的少女,并不渴求死亡。
虽然阴沉,虽然孤僻,虽然痛苦,少女却并不渴望用死亡来解脱这一切。相反,她就如生命力顽强的野草一般,即使度过寒冬,依旧会在温暖来临的春日,生机勃勃地茂盛地生长。北山春子最大的愿望,便是在成人之后,再去见一见曾经的父亲和姐姐,然后离开家庭,自由地活着。所以,她绝对不可能因为校园欺凌,就简单地选择以跳楼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那场坠楼,纯属意外——一个因玩闹而造成的惨剧。
说来讽刺,当少女被常年欺负她的人威胁,不得不站在天台边沿,如走钢丝一般前行,结果因为不稳,摔下屋顶的时候。其实那个时候,春子用手抓住了天台的边沿。
“救救我!”求生欲望强烈的少女紧紧抓住天台外侧的边沿,拼命朝那些人呼救。
然而,霸凌者们却害怕了,她们慌不择路地逃离了天台,徒留少女一人依旧绝望地呼喊着。
少女的指甲崩裂了,手指也被磨出了血,但她依旧徒劳地抓着粗糙的天台边沿,不愿意放手。从摔出天台,到坠楼。在北山春子充满绝望,后悔与不甘的最后几分钟里,她这么想着:
我要死了吗?
为什么会是我?
我明明不想死的。
如果我不是北山春子,是不是就不会被欺负了。
谁来救救我,我不想死啊。
救命。
救救我。
我想活着。
我还想成为与现在的我不一样的人啊!
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这是少女摔落地面时,脑海中最强烈的愿望。
当折翼的小鸟与大地接触,绽开了一朵耀眼的血花后。春子大睁着眼睛,望向漆黑的夜空,她的身体渐渐失去了温度。
不知过了多久,少女在坠楼冲击下已经歪曲的手指,轻轻地抽搐了一下。接着,在无人的校园里,本应摔得支离破碎,早已丧失生命体征的尸体,在血之花上,渐渐地,缓慢地,歪歪扭扭地站了起来。
“春子活了过来,因为她并不想死。生前强烈的意识让她忘却了自己已经死亡的事实。”
千代婆婆用嘶哑的声音,讲述着一个令哪怕是已经做了多年公安的安室透都有些毛骨悚然的故事。原因无他,若老人的故事是真,也就是说北山春子的尸体根本无人搬运,是她自己离开的案发现场。但……他正思索着,却听到老人的话语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物。
“春子来找奈津子,是在3天前的一个晚上。老身也不知她是如何找到奈津子现在单独租住的公寓的,她确实很想念自己的姐姐。只是……”
是的,今川奈津子来委托毛利小五郎的理由便是,她在三天前的晚上明明还和自己的亲妹妹对过话。但无论是警察还是学校,都认为她的妹妹已经死亡,根本不可能存活。
“那么奈津子小姐有直接见到你妹妹吗?”
安室透还记得那位名为今川的女性忧愁地皱着眉毛回答道:“并没有,我与妹妹隔着一道门。但我能听出来,那是我妹妹,我确定!她还讲了很多我们小时候的事,还说到父母离婚父亲将她留给了母亲。”
说到这,女人的声音有些哽咽:“她还告诉我自己在学校被人欺负,她很想我和父亲,她想要自由的生活……还说……还说如果能变成我就好了……”话音未落,女人已经泣不成声。
“那么为何今川小姐打开门却没有见到令妹呢?”
身为助手,在一旁记录的安室透还记得,委托人是这么回答的:“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打开门之前,有听到小千的叫声。不知道为什么,她叫的非常凄厉,吓了我一跳,也就没有立刻开门。哦,小千是……”
“若非老身发出威吓之声,将春子赶走……恐怕奈津子就会命丧当场吧。”
“小千是我父亲一直养的一只老猫,但她已经很多年没那么叫过了。”
苍老的声音与委托人的话语重叠在一起,明明身处客人众多的咖啡厅内,窗外是玩耍喧闹的小孩。然而此时此刻,男人却忘记了身边的杂音,沉浸在这两段言语中久久不能回过神。
“她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吧……也是,已经尝过杀人的快感,便没那么容易回头了。”
身边传来一个柔软的而好听的女声。安室透回过神,忽然意识到桑原雪奈还坐在自己身边。不知为何,他那种如坠冰窖的糟糕感觉轻了许多。
“婆婆,你要明白,那已经不再是你认识的北山春子了。她只是残留着那可怜的少女生前强烈愿望的……尸体罢了。”
“……老身明白。但侦探大人哟,老身毕竟看着那孩子长大。在她独自一人承受这悲惨的遭遇的时候,身为妖怪却无法施以援手,老身无地自容……因这份愧疚之心,便不忍心亲手将她送往彼岸。”
老人的声音逐渐颤抖了起来。虽然已经知道面前的婆婆并非人类,但在安室透眼中,此刻面容悲哀的她和一位痛失爱孙却无能为力的普通老人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我明白的千代婆婆……我明白的。”雪奈伸出手,轻轻覆住了老人放在桌上还在微微颤抖的手背。
女孩冷静且坚定地回答道“你的委托,我接受了。”
晚上,回到二人暂时同居的公寓。趁着雪奈洗澡的空挡,安室透再次浏览了他从各个地方获取到的关于帝丹高中女学生坠楼事件的经过以及几位主要事件人物的资料。
首先,坠楼的女高中生北山春子,在高二一年里一直受到两名前辈及一名同班同学的霸凌。
但在北山春子坠楼,尸体神秘失踪后,这三位霸凌者也在之后的两周里陆续两死一疯。从同校毛利兰和铃木园子那里获得的情报来看,霸凌组的主犯是已经死亡的高三生大野美奈,而从犯则是同为高三的林一佳,和北山春子的同班同学山本凉香。其中,山本凉香也已经身亡,而林一佳身受重伤,回复意识后便一直处于疯癫状态。
看完三个霸凌者的资料,安室透又打开了一个新的文档。一个名为中村纯的女生的资料跃入他的眼帘。
这时他听到开门声,抬头一看,却难得地思维乱了一下。
原因无他,桑原雪奈已经洗完澡了,然而此刻她穿着一个黑色的,稍显宽松的背心,下半身穿着一条中裤。正无知无觉地擦着刚刚洗完,还在滴水的头发。水珠顺着女孩白皙而纤细的颈子往下一路流至背心遮挡着的……
“……桑原小姐。”
“嗯?哦哦安室先生在看坠楼事件的资料吗?”
“是的,话说回来桑原小姐……现在已经10月下旬了,你不冷吗?”
听到一句和案子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桑原雪奈愣了一下,接着便反应过来回答道:“哦哦我刚洗完澡不是很冷,而且现在头发还没,我不想把睡衣也搞得湿哒哒的。你稍等一下。”
说完便坐在一边开始低头一边擦头发一边说:“言归正传,安室先生看了资料以后有什么新想法吗?”
“其实我一直很在意一件事。”下垂眼的男人盯着电脑屏幕若有所思道。
“虽然那位婆婆和今川小姐都声称来找她们的正是北山春子本人。我也相信他们二人的证词,因为他们是不可能串供的,也不需要在这件事上撒谎。但是……”
“但是什么。”
男人抬起头,发现女孩已经擦好头穿上外套。
桑原雪奈走到了桌前,在安室透身边坐了下来,看向了他现在屏幕上的资料。
“监控录像,和路人的证词都显示,当晚去找今川奈津子的,应该是这个名叫中村纯的少女。”
是的,在这场一波三折的案件中,还有一位名叫中村纯的女高中生的身影存在。
“中村纯,帝丹高中二年级,虽然和被害人不在同一个班,但据被害人家人和学校同学的证词反映,她是被害人生前最好的朋友。也就是俗称的青梅竹马。”安室滑动鼠标,将这个气质温柔,面容秀美的少女的资料一点一点地向下翻阅着。
“根据警方的调查显示,中村纯在北山春子坠楼当日有在学校附近出现过。接着,第二天便称病开始拒绝前往学校。在坠楼事件的第四天,中村纯失踪了。”
男人关闭了中村的资料页面,屏幕画面回到了一开始的霸凌三人组。
“也就是从中村纯失踪后,这三名受害人开始逐一遇害。并且在警方的调查中,三人的受害现场附近皆出现了这名少女。也就是说,中村犯案的可能性很大。”
“而且由于学校和亲人的证词,众人皆知她与死去的北山春子是青梅竹马。所以警方一直将中村纯列为重要嫌疑人,动机则是为友复仇,对吗。”
安室透看着接了话的桑原雪奈,点了点头:“确实是这样。”
“所以今川奈津子才想委托侦探证明她妹妹还活着……因为警察和大众基本上已经认定北山春子本人已死,而中村纯则在为她复仇。”说罢,雪奈露出了一个略带嘲讽地微笑。
可事实真的如大众们看到的那样吗?
“安室先生既然都已经有当事人这么详细的资料了,应该也有监控录像的视频吧。”
男人不动声色地看了身旁的女孩一眼:“有是有,怎么了?”
桑原雪奈露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
“我这里有些更私密的资料和证据,安室先生想看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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