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酸涩的眼,入目是轻薄的淡黄色幔帐,被铜制的如意帐钩收起。
这里是……
洛旎旎抬了抬有些酸的手臂。纤纤玉指,掌中细细密密的纹路,外祖母曾说,这是说她心事太多。
“姑娘醒了?”一个霜白色衣衫的婢子走进屋来,转身将漆木托盘放于桌上。
“红依?”洛旎旎从床上起来,看着来人有些恍惚。
她不是死了吗?被拔去了魂针,魂飞破散。怎么会看见红依?
“是不是还烧着?”红依上前探了下洛旎旎的额头,“好像退了。虽说现在四月了,可衣裳还是慢点减的好。”
稍凉的手碰上洛旎旎的额头,她不由伸手攥住,眼中蓄满泪水。红依活着!
她记得红依是被棍棒活活打死的,纪玉檀给了偷窃的罪名。而她,没有护住。
因着洛旎旎的举动,红依一笑,“姑娘又娇气了。出去走走,别院的花开得正好。”
别院?洛旎旎从窗口看出去,阳光大好,百花盛放。可不就是侯府在京郊的别院!
“姑娘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夫人还病着,恐怕不能一起回府了。”红依扶起洛旎旎,带她往妆台走。
夫人养病?京郊?洛旎旎想起来了,这是她十五岁的那年。刘氏在别院养病,她来探望,结果染了风寒,睡了一天一夜。
她重生了!
“夫人那边,怎么样了?”洛旎旎开口,依旧有些难以相信。
“还是不见好。痨病,不容易治的!”红依轻轻一叹,木梳轻轻落在洛旎旎发间。
痨病,不治之症。前一世洛旎旎也得了一种难以治愈的病。
“我想过去看看。”抬眼看向镜中,那是年少无忧的她。
少女洁白细嫩的肌肤,弯弯的柳眉,泉水一般清澈的杏眼染着一丝愁绪。
“姑娘刚好。”红依赶忙放下梳子,“我帮你过去问问就好了。”
红依的鼻子嗅了嗅,圆圆的脸蛋有丝疑惑,“姑娘,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好香啊!”
洛旎旎这才注意到,鼻间是淡淡的蔷薇花香,和陪伴自己多年的那株一样的香气。
“姑娘,是你身上的香味儿!”红依凑近洛旎旎,“你偷着用香了?”
洛旎旎自是没用香。她想,莫不是那株与她相伴多年的蔷薇,融进了她的骨血,伴着她一起重生了?
那么,这一世是否可以避免上一世的悲剧?
“干脆这里的事,都由你来做主吧!”
一声瓷器碎裂的脆响,夹杂着女人刻薄的声音隐隐传进屋里。紧接着一个不甘的声音赔了不是。
“外面吵什么?”洛旎旎看着镜中的俏脸,生动鲜活,美不胜收,正如初晨里开放的蔷薇。她前一世爱极了自己这张脸。
红依手一顿,“是伺候夫人的柳叶,被于妈妈给骂了。责怪她擅自出去请郎中。”
拾起一根簪子,洛旎旎在指间转着,青丝拂过她的脸颊,微痒。
“夫人的病一直不好,柳叶这也是心急,才想着要重新找个郎中来看看。”红依继续说着,手下利索的给洛旎旎梳着头发。
“今儿不回侯府,先留在这儿吧。”洛旎旎站起来,走到衣架前。
面前一件桃红色襦裙,袖口领口是精致的金银花刺绣,极衬外头的春光。她伸手抚摸着精致纹路。
“姑娘真的要过去?”红依问,她知道姑娘娇气,以前谁生病都不靠近。“夫人病重,你这刚退了热,万一再过上病气。”
“祖母快寿诞了,不是挂记着这边吗?”洛旎旎看向窗外,有多少年没有见过日光了?
“可闵夫人嘱咐过,让你躲着点儿的。”红依再次相劝,“若是夫人真病得厉害,咱也没有办法。”
洛旎旎没说话。侯夫人刘氏不是她的亲娘,前世,两人的关系并不好。她的生母乔氏在她小的时候就病逝了。
刘氏是外祖家的养女,乔氏走了之后,便嫁进了洛家。所以,洛旎旎和这个继母并不亲近,心里多少还有些敌意,认为她抢走了母亲的位置。
现在想想,就是这位她不待见的继母,却真心劝过她远离闵氏母女,让她慎重自己的婚事。
“既然奉了祖母的命过来,还是要过去看看的。”洛旎旎穿戴整齐,往门口走去。
灿烂的阳光洒在纤瘦的身上,去了那一身置身阴暗地下的潮冷。洛旎旎鼻头一酸,她回来了,一切可以重来。
暖风吹拂着柳枝,少女一样多姿。
刘氏休养的地方离得并不远,一踏进院门,便闻到一股子药味儿。
“哟,姑娘怎么来了?”
门廊前,一个紫檀色的身影颠步跑了过来,肥硕的脸上挤着一双三角眼。正是别院的管事妈妈,于婆子。
一路走来,不知是不适应阳光,还是身子刚好,洛旎旎有些虚累。
“来看看夫人,她怎么样了?”
于婆子笑笑,“一直吃着药,就是不见好。姑娘还是别进去了,免得过上病气。”
“不妨。”洛旎旎见于婆子挡在路中,似乎并没有放她进屋的意思。
“我也知道姑娘一片心意,只是……”于婆子往上凑了凑,低声道:“你来了别院,心意也已尽到,回去只管对老夫人如实说就行。”
洛旎旎看着于婆子,现在的下人都这般大胆?
拦着她去看刘氏,是觉得她和刘氏并不亲近,认为她只是做做样子;还是刘氏现在的处境,让他们认为这个夫人在侯府挂不了几天名?
“于妈妈是让我回去敷衍祖母?”洛旎旎问,“祖母眼看寿诞将至,自然想全家团聚,更遑论屋里的是侯府主母。”
于婆子脸上一僵,肥硕的身子不情愿的一让,“我不也是为姑娘着想?既如此,你小心些!”
洛旎旎越过于婆子,不顾传言中会传染的恶疾,推门而入。
屋里阴暗,床上的女人传来几声无力地轻咳。窗扇紧闭,充斥着混杂的阴潮味道。
前世,洛旎旎没有进屋看过刘氏,听了于婆子的话便回了侯府。她现在才明白,侯府里,刘氏才是她的后盾。这个她不待见的外祖家养女。
“旎旎?”刘氏动了动,看着门边的少女,想起身,可是太虚,最终无果。眍的眼睛带着不可置信。
洛旎旎眼睛发酸,不过才三十岁的刘氏,怎的成了这幅模样?枯瘦的手攥着身上的被子;一张皮下,瘦得几乎只剩骨架;散落的头发早已没了光泽。
不知为何,她就想起了上一世病榻上的自己。
“可好些了?”洛旎旎问,她从来没叫过刘氏母亲,总刻意疏离的叫她夫人。
刘氏灰败的脸上扯出一丝笑,气若游丝,“会好的。”
会好的?前世,刘氏的病并没有好,走的时候正是酷暑。尸身连侯府都没回,直接从别院葬了。
侯府的夫人草草下葬,只说是天太热,怕疫病传开。
洛旎旎不由的想,刘氏以前身体很好,为什么会突然染上痨病,药石无灵?是不是其中有什么?
“照顾好自己,快出去吧!”刘氏知道洛旎旎一向娇气,便催促,却引来一串咳嗽,“咳……别染了病气。”
“我去给你找个大夫,重新开个方子试试。”洛旎旎说完,转身离去。再不走,她怕真会哭出来。
出了屋子,洛旎旎抬头,强憋回眼中的泪水。
“姑娘赶紧回去洗洗,把衣裳换了。刘夫人的病,很是厉害!”于婆子一直守在门外,人一出门就上前提醒。
“刘夫人?”洛旎旎看着于婆子,“她是侯府的女主人,为何不称呼为夫人?”
于婆子一噎,到底人老姜辣,赶紧赔上笑脸,“是。”
洛旎旎看出来了,整个洛家的人似乎都觉得刘氏命不久矣,闵氏会成为侯府新的女主人。这么早就开始巴结了?
“这间屋子偏僻又阴潮,给夫人换一间敞亮的。”洛旎旎道,声音脆脆甜甜的。
“这个恐怕不行。”于婆子双手叠在一起,面上为难,“别院里屋子也不多。再说,夫人病成这样,也不宜再搬动。”
于婆子几乎是直接拒绝的,并没有因为洛旎旎的身份而犹豫。
果然是这样,别院里的人都是一样的想法,刘夫人是在这里等死。
“不行?”洛旎旎秀美的眉头轻蹙,“京城里,哪家会叫夫人住一间又冷又潮的小屋?传出去还不被人笑话。”
于婆子没接话,在她眼里,洛旎旎不过是一个养尊处优,喜欢发小脾气的千金姑娘。况且,这好日子谁知道能过个几天?
“既然别院是这般条件,我就回去告诉祖母,让她派人过来整修一番。”洛旎旎抬步欲走。
“姑娘。”于婆子连忙跟上,刚才的话她哪里听不出?在这别院讨生活容易,天高皇帝远。真让侯府老夫人知道了,再收了自己的权。
轻重,于婆子这种人心里比谁都明白。在别院这么些年,能稳住自己的位置,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要说最好的屋子,可就是姑娘住的那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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