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旎旎没有离开,站在刘氏的床前,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前一世,她总是刻意疏离,不愿和刘氏亲近。相反,那一对口蜜腹剑的闵氏母女,她倒是拿出真心去对待。
柳叶也看出,洛旎旎似乎是有话想对夫人说,对于两人关系的改善,她是高兴的。这么些年,夫人付出了什么,她比谁知道的都多。
“齐清道长刚才让人送了药来,我去院子里煎药。”柳叶道。
洛旎旎吸了吸鼻子,“不是说不用吃药的吗,怎的又送来了?”
“就一副,什么也没说,就让煎了药,喂夫人喝下。”柳叶拿了空碗,出了屋子。
洛旎旎看着柳叶,一直到她进了外面的小草棚。回身正对上刘氏的目光,她低头捏着自己的小指头。
面对刘氏,她还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刘氏虚弱的问。
抬手搓了搓眼睛,洛旎旎摇头,“没有。”
刘氏松了口气,“早些回家去,侯府的姑娘不能整日在外面。”
“嗯。”洛旎旎低低的应了声,刘氏现在都这个样子了,还在意着她。
她抬眼看着刘氏,小声问:“你疼吗?”
刘氏一愣,以为自己病得太久,耳朵听错了?“旎旎说什么?”
有些话说出口之后,人也就轻松了,尽管那些话她觉得有些傻。洛旎旎清脆脆的声音,“你的病是不是很疼?”
两行泪水自刘氏两颊滑下,她干燥泛白的嘴唇微微弯起,“不疼。”
“怎么会不疼?”洛旎旎呐呐小声,前世她被病痛折磨,尝够了苦楚。
“别站着,多累?”刘氏指着窗边的小凳子,示意洛旎旎去坐下。
洛旎旎没有去窗边,而是坐在了刘氏的身边。一股味道钻进她的鼻子,那味道她是熟悉的,是重病之人才会有的,当初她也是。
“姨母的病会传染的。”刘氏着急的往床里移着身子,想离洛旎旎远些,尽管心里真的很想和她近一些。
洛旎旎低头,看着自己绞在一起的双手,“为什么老是说自己是姨母?你不是侯府的夫人吗?”
刘氏顺了顺自己的气息,看着身旁的姑娘,她多想伸手抱一下她,这个姐姐留下来的小女儿。
“不就是姨母吗?旎旎的娘是我的姐姐啊!”刘氏道。多少年来,这是第一次,洛旎旎和她说了这么多话。
“我娘?我已经记不得她的样子了。”洛旎旎惆怅,她以前羡慕过纪玉檀,有闵氏疼爱。
“你娘是最好的。”说起姐姐,刘氏眼神温和,仿佛忆起了往昔,“性子直接爽快,与人和善,所有人都喜欢她。”
洛旎旎嗯了声,“我应该不像她。”
母亲什么事情都会做好,聪明美丽。而她,胆小娇气,识人不清,什么事都做不好,最后还死的凄惨……
刘氏虚弱的笑笑,“旎旎像姐姐,一样招人喜欢。只是现在你年纪还小。”
“是不是外祖母让你嫁来侯府的?”以前,洛旎旎认为刘氏嫁给父亲,不过是贪慕侯府的荣华富贵。
“我自己愿意的。”刘氏看看洛旎旎,既然姑娘家已经大了,有些话说出来也无妨了。
“姐姐还没去的时候,侯爷就在外和……”有些话真到了嘴边,还是难以启齿。
“我想知道。”洛旎旎漂亮的杏眼明亮,像落了星辰在里面。重活一世,有些事情就要知道清楚,不再稀里糊涂的被人蒙在鼓里。
“闵氏。”刘氏讥讽的吐出两个字。“侯爷和闵氏自始至终都没断过联系,后来有了你之后,被姐姐知道,便再也瞒不住了。”
这事无疑是震惊的,另一方面洛旎旎也不得不佩服闵氏的演技,竟是藏得这么深。
“姐姐去了,侯爷肯定会想办法让闵氏进门。”刘氏继续说着,“到时候你们兄妹三人怎么办?闵氏会隐忍那么多年,足以见得她何等手段?你们定会吃苦。”
刘氏捂着嘴轻轻咳了两声,将脸别去一旁,生怕污浊之气碰到洛旎旎身上。
“你是怕我们兄妹三人受委屈,才嫁来的侯府?你这是用上自己的一生。”洛旎旎的声音微微发颤。
刘氏不在乎的一笑,“我看着你们三个长大的,你小时候最喜欢跟着姨母的。其实,我愿意和你们在一起。”
“可是,你原本可以有自己的人生。”洛旎旎也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那时候她的确和刘氏很亲。
“我的人生,就是看着你们兄妹顺顺利利的,一生安康。这样姐姐也就放心了。”刘氏终是伸手摸上了洛旎旎的发,仿佛又看见了那个粉粉嫩嫩的小团子,奶声奶气的叫着:姨母。
洛旎旎微微一抖。刘氏的身世其实有些惨,是外祖父又山匪的刀下救回来的。全家皆死,只留下六七岁的刘氏。后来外祖母便当做养女,留在了乔家。
一直觉得刘氏是贪慕虚荣嫁给父亲,到头来却是她想报恩给乔家吗?用自己来挡住闵氏进门,继而护着她兄妹三人。
眼泪再也憋不住,情绪泛滥如倾泻的洪水……
“姨母!”洛旎旎扑去刘氏的怀中,泪水哗哗而下。前世的错误,做鬼的凄凉,所有的委屈在这一刻迸发出来。
她放任的哭着,那带着药味的瘦弱身子,此刻给了她早已忘记的安稳感。
刘氏的眼泪也不听使唤的掉下来,她颤抖的手顺着洛旎旎的背,小声劝慰:“告诉姨母,是不是受委屈了?”
洛旎旎在刘氏的怀里摇着头,眼泪怎么也停不住,仿佛要将积攒两世的委屈统统哭出来。
“别怕,姨母会一直帮着旎旎的。姨母很快就会好起来,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刘氏枯瘦的手拭着自己的眼泪,心里既难受又欣喜。
姐姐的女儿终于愿意亲近她了,不,这也是她的女儿。为了这个女儿,她可以豁出命去。
洛旎旎哭累了,鼻子塞住,憋得呼吸不上来,小脸从刘氏怀里抬起来,一双眼睛被泪水洗刷的格外明亮。
看着刘氏的中衣,上面沾满了她的眼泪鼻涕……洛旎旎觉得很不好意思,吸了吸红红的小鼻头。
刘氏从床头的小抽屉里,取了一方干净帕子,轻轻为洛旎旎擦着小脸。“赶紧回自己屋去洗洗干净,我这病会过给你的。”
洛旎旎摇摇头,说话带着浓浓的鼻音,“你的不是痨病,不会过给我的。”
刘氏的手一顿,眼神中带着疑惑,“不是痨病?”
“嗯,齐清道长说不是。”洛旎旎不怎么会安慰人,又道:“所以,你会好起来的。”
刘氏忙点头,她今日太高兴了。多年的心愿,就是可以和洛旎旎像一对真正的母女,她觉得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所以一定要把病治好。
门开了,哭作一团的两人松开了彼此的手,洛旎旎从床上起来,站到一旁。
柳叶端着药进来,看着夫人和姑娘的眼睛都红红的,猜着两人可能是哭了。看夫人脸上的笑意,她也猜出几分。
刘氏要喝药,洛旎旎遂从屋里出来。雨已经停了,双峰山笼罩着一层薄薄雾气,依旧湿潮。
而洛旎旎的心里无比轻快,甚至高兴。与刘氏的误会解开,她才知道这个姨母暗中付出了多少?
红依这时也回来了,手里端着托盘,上面正是给洛旎旎热好的清粥。
走在红依前面的还有一人,是齐清。
“小旎旎,你怎么变成金鱼眼了?”齐清看着洛旎旎的一张脸,大笑道。
洛旎旎嘴一嘟,这老道还喜欢笑话人。“道长怎么过来了?”
齐清看了刘氏的屋子,小声道:“夫人的药喝了吧?”
“刚喝下。”洛旎旎点头。
“我进去看看。”齐清抬步进了刘氏的屋子。
洛旎旎还想进去,又被红依拉住。“姑娘回偏房把粥喝了,我过去帮着就好。”
这一天,刘氏不知是吃了药的原因,还是心里的疙瘩消了,比以往舒坦了很多,咳嗽也轻了。
天晚了,洛旎旎留在了山上,和红依一起住在偏房。她也是去了心事,睡得安稳。
翌日大早,外面起了雾,薄薄的,纱幔一般遮住了双峰山的景致,像是一个含羞带怯的少女。
不知是不是错觉,洛旎旎觉得刘氏的呼吸比昨日平稳了许多。见人熟睡,也没有打扰。
她今天要回侯府,既然她重生了,有些事情也该变变了。她自觉不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但是她也有要守护的东西。
踏着微微薄雾,洛旎旎粉色的衣裙落上些许湿气。
昭阳观正殿前,洛旎旎等着收拾东西的红依,伸手摸着巨大的石质香炉。
脚步声传来,薄雾中现了一个身影。洛旎旎吸了一口湿湿的雾气,自己故意跑到正殿这边,就是怕再看见不该看到的,谁知……
看着走来的邵予璟,洛旎旎想要不要装作没看见,直接出大门?
而对方已经看见洛旎旎,离着几步远的地方,邵予璟掏出帕子,捂住嘴鼻,一张俊脸盖住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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