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意思？”何燃涛的笑容消失, 眸子里充斥着寒意。
随着二人对峙, 整屋子的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我能有什么意思，我觉得话少的男人更有魅力呀。”夏殊似笑非笑，打量着镜子里造型师给她编好的头发：“左边这个小软簪好像有点歪，麻烦您再给调整一下。”
何燃涛不悦的表情停留了几秒，这屋子里气压极低, 所有造型师都刻意放轻了手里的动作和呼吸。大概是心理原因，何燃涛总觉得夏殊和穆易棱有极致相似的点，从不知道退让。
他还就是讨厌这种性格的人，要是示弱了也就算了，偏偏要刻意针锋相对。这种人越是不好惹, 他就越想惹，越想让其屈服。
“哦, 原来你喜欢穆易棱是因为他话少。”何燃涛背着手：“从前我就想着穆易棱能找个什么样的姑娘, 在剧组他洁癖是出了名的, 夏小姐能包容一个不正常的人，我倒也佩服。”
夏殊想不明白，穆易棱到底曾经和他有过什么过节，能让他小心眼到这种程度。但何燃涛一句“不正常”，她心里的火气噌就窜了上来。
“何先生, 你说一根头发算秃吗？”夏殊没头没尾的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嗯？”何燃涛没反应过来, 下意识回答：“当然算。”
“那十万根呢？”
“不算吧。”何燃涛不知道她想说什么，但满屋子的人都在看着，他也就答了。
“五万五千五百五十五呢？”夏殊嘴皮子利索。
“你想说什么？”何燃涛皱眉。
“既然一根是秃, 十万根就是不秃，那何先生你说在这一到十万里，哪一根是秃与不秃的分界线？少一根就说这人秃，多一根就说这人不秃？”
何燃涛一时语塞，就听夏殊继续说：“你说洁癖就是不正常，那什么是正常与不正常的分界线？耍大牌算正常吗？自来熟算正常吗？喜欢攻击别人不正常算正常吗？”
何燃涛无言以对，他冷哼一声，坐到了夏殊旁边的空位，早就候着的造型师赶忙来给他整理头发。
但夏殊仍没停下，继续说道：“依我说，地球上有七十五亿人，就有七十五亿种活法，有七十五亿种正常！”
何燃涛好久都没被杠得这样难受，但他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也收不回来了，他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但大家都看着，是他先去挑衅夏殊的，这时候要是翻了脸就不是一般难看，他回道：“夏小姐从前不像是唱歌跳舞的，倒像天桥底下说相声的。”
“哪的话，这不是学术讨论嘛。”夏殊笑道。
说完这句，二人都不再言语。一屋子大气不敢出的人，又开始小声交头接耳，慢慢恢复了之前的气氛。
李景晟和饰演女二的姑娘先化完了妆，出去拍定妆照。女二姑娘叫做黄依依，小声对李景晟说道：“你找来的这个可真厉害。”
李景晟在屋里的时候就替夏殊捏了把汗。谁都知道何燃涛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高傲性格，平日里损谁几句都是正常的事，大家全当没听到，少有人跟他较这个真，他都想着要是夏殊气哭了，他就去解围，哪想到最后这样一个结果。
等他和黄依依拍完了定妆照，夏殊和何燃涛一起从化妆室里走出来，都是公事公办的好态度，有张要一起拍摄的定妆照，一次就过了，表情管理一点没受到影响。
李景晟到旁边休息，就听到有几个刚在在化妆室的工作人员围在一旁嘀嘀咕咕的，他走到那群人旁边，看被围的人手里拿着个手机，正在播放什么视频。
视频的角度并不好，只有夏殊的一个侧脸，何燃涛一点都没被录到。但声音是清楚的，李景晟伸手挡住了手机屏幕，那群人才看到他来了，忙喊李老师，手机的主人的语气中更是带了点哀求的意思。
“别发出去，我要是在网上看到这个视频，直接告诉导演，把你们帐先结了。”
李景晟说完，手机的主人忙不迭答应下来，他想了想又说道：“咳，那个，给我也发一份。”
等把视频拿到手了，李景晟自己先看了一遍，情侣公寓拍摄第一期的时候，他本着多个朋友多条路的心情加了穆易棱的好友，刚好方便把视频给他发过去。他想着自己既然把夏殊介绍到剧组里了，夏殊和别人吵架这种事得告诉穆易棱一声，要不然等再有什么事，再解释也说不清楚，况且如果穆易棱能劝劝夏殊，剧组也能和谐点，好干活。
人跟人终究性格是不同的，他只想着遇事要劝夏殊大度一些，哪知道从还没进组的时候，穆易棱的原话就是“杠他”。穆易棱非但不能劝她，怕不是还要为她叫好。
等快到了开机的时间，《碧玉四玺歌》请来的女主才到影视城。夏殊一直不知道女主是谁，期待着谁能演剧本里活泼可爱又仗义的女侠客。等她看到了从车上下来的人，就觉得这剧说不定能大爆，剧组连赵温都请来了，这是下了血本了。
赵温不是什么流量小花，她是实打实一路靠作品和演技拼上来的演员。她小时候就是很有名气的童星，后来进了科班，毕业后又演过几部口碑爆棚的电视剧，片酬很高。夏殊看过她演的剧，也是喜欢和佩服她的，这次能和赵温合作心里也非常开心。
赵温和何燃涛不同，她没什么架子，因为来晚了还给剧组买了些饮料，她自己水也没喝忙去换衣服上妆补定妆照，脾气态度都是一顶一的好。
下午良辰吉时，节目组的主创人员和主演在拍摄场地前搭了个台子，致辞上香又合影，开机仪式就算是完成了，虽然没有下雨这种大吉兆，但风清日朗仪式顺利，也算个好的开始。
等仪式结束了，大家按照规矩坐在一起吃一顿饭，主要演员坐在一桌，夏殊特意挨着赵温，还没等她打招呼，赵温先和她问了好：“你就是夏殊吧？我看过你的舞台，以前就觉得你人长得好看舞又跳得好，我还记得你刚出道的时候是扎一头脏辫。”
夏殊立刻对她好感倍升，她礼尚往回也吹了赵温一通花式彩虹屁，还想着给自家弟弟要了个签名。
何燃涛看她一脸谄媚，说起话来又一句比一句讨巧好听，更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他掐着筷子看夏殊，怎么看都觉得违和，伶牙俐齿话里话外都刁得不得了的姑娘原来也会这样谄媚？怎么就不见她对自己谄媚呢？她只要谄媚两句，服个软，谁还跟她磨嘴皮子？
这一顿饭他吃得非常别扭，看着夏殊就能想起来好多年前第一次见到穆易棱时候的画面。他那时候就已经小有名气了，出演的角色又是会弹琴会书法会武功的全能型人物，几个文替武替每天围着他哥长哥短的，都想留个好印象处个关系，只有穆易棱每天绷着脸离他远远的。他每次去招惹，穆易棱理都不理，好不容易抓到洁癖这点想看穆易棱吃瘪，结果穆易棱不但不见愤怒而且怼起人来毫不留情，全然不考虑自己跟导演说句话就能让他滚蛋的事实。
也就是在这时候，有人录了个小视频传到了网上，穆易棱竟然就这样一替成名了。他每每听到有媒体或者粉丝把自己和穆易棱比较，甚至有人得出穆易棱的潜力比他大的结论、说穆易棱的演技不逊色与他的时候，何燃涛都气得牙疼。
不过是一个替身，竟然也能踩到他头上来了？简直是笑话。
等吃完了饭，赵温赶行程先走了，他们这桌也就提前散了。何燃涛回到自己住的套房，上网搜了搜夏殊曾经演戏的片段，他一看就乐出了声，心道这演得是什么破玩意。他只觉得夏殊情绪不到位、表情还僵硬，也不知道李景晟为什么死活要拉她进来，想着等正式开拍的时候，自己非要把她嘲到找个地缝钻进去来报今天的仇。
夏殊不知道她被何燃涛盯上了，何况就算知道了她也无所谓。她吃完了饭找到安排给她的房间，收拾好东西准备休息。恰好夏倬的视频电话打过来，她和夏倬聊了一会儿，告诉他自己给他要到了赵温的签名，又问了问家里的情况。
夏倬突然想到蔺舍之问他夏殊的行程的事来，忙说道：“姐，你去杭州拍节目那天正好赶上杜师兄和蔺哥去杭州办专场，你去看看他们吗？你要是看我找管票务的给你留一张。”
“我也是好久没听他们说相声了，你找票务给我留一张吧。”夏殊想了想，玩心又起：“别告诉他们，我给他们个惊喜。”
“您请好吧，我让票务给你留张二楼小单间的。”夏倬要是有尾巴，每次对着他姐都能摇断。
此时此刻，远在帝都的穆易棱终于把前些天拖延的活儿都赶完了，他从早忙到晚，拍一天杂志换了十几套衣服又跑了好几处外景早就累得脖子酸。焦恩在前头开车，他窝在后座上一言不发。自从上次出了事以后，开车不说话，说话不开车就成了他给焦恩定下的新律条。
他把手机开机，点开微信，看到从来没和他说过话的李景晟发了个视频给他，点开一看，隐约能看清夏殊的侧脸。
她穿着鹅黄色的汉服，扎着繁复的头发，显得端庄典雅，和平常相比一下子变了个风格，但也不奇怪。
“依我说，地球上有七十五亿人，就有七十五亿种活法，有七十五亿种正常！”她的声音铿锵有力，字字清晰，每一个字都砸在了他的心上，然后牢牢嵌在了里面。
医生劝他按时吃药，家人叫他改变心态，朋友能容忍他的怪脾气，更多的人觉得他矫情、奇怪或是可怜。多少年他早就习惯了各种各样的眼光，但从没有一个人理直气壮地和他说，你想怎么活都是正常的。
虽然仔细想想也能想通，夏殊的话不过是偷换概念的诡辩，他也知道是病就该积极寻求治疗，但有些缠绕着的心结，毫不留情的大力撕扯往往不如轻轻拽一下。
只是拽这一下，留了十多年伤疤的地方就能长出柔软的青苔。
他放下手机，仰着头靠在后座靠背上，只恨他能给夏殊的比起夏殊给予他的少了太多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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