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易棱在见完夏倬后, 在网上定制了一副快板。竹子做的大板小板一共七块, 他还特意栓了亮橙色的穗子,那是夏殊的应援色。他新戏的集中围读还在继续,作为男主角无法缺席,他干脆带着他的板儿回到洛阳片场,每天闲暇时光就是坐在片场大榕树底下打竹板。
剧组里其他人都喜欢凑在一起闲聊, 增加彼此的了解,对男主角不合群这件事私下里悄悄议论,也没议论出什么结果来。集中围读四天后,主演们相互熟悉起来,离开机时间越来越近, 导演为了庆祝围读即将结束,特意买了一箱子冰激凌请大家吃。
中午日头很高, 关系处得比较好的主演们一边大力吹捧着导演威武一边围坐着吃福利。
“哎?穆哥不来吗?还打板呢?”饰演男二的小伙子才从影视学院毕业, 为了这部刑侦剧剃了个寸头, 十分精神。
“我有个朋友在将进酒剧组,和穆哥待过一段时间。他说穆哥这人平时和人很客气的,但绝不多说一句废话。”
“不说话,那冰激凌也不吃吗?”一个小姑娘好奇问道。
“咳,我进组前有提前了解了一下, 他好像不怎么吃别人给的东西, 也不喜欢别人离他太近。小杨姐,你不也是盛娱的艺人吗?你应该比较了解穆哥吧?他真是网上说的那样吗?”
网上说的那样其实是委婉的说法,大家好奇的就是他是不是真像传闻一样高度洁癖。其实这不算什么秘闻, 毕竟穆易棱的粉丝们都高调承认自家爱豆洁癖、高冷、怼人一语致死,并以此为萌点。
被称为小杨姐的是这部刑侦剧的女一号,也是盛娱旗下的艺人。她轻咳一声说道:“其实我和他没那么熟悉,但我觉得他人挺好的。”
盛娱的艺人谁私下里不知道穆易棱是颗被高价从其他公司挖过来的新星,进圈打磨将近十年潜力藏都藏不住。公司肯为他砸钱堆新戏,还为了巨资打造的将进酒上映炒热度接了情侣综艺,给他配了个CP。至于等穆易棱真火起来,双方性格问题和平分手也不影响星途。
她也找经纪人争取过这个CP位置,但是奈何那时候档期不允许。
杨淮看了一眼树下双手握着竹片的穆易棱,光影中他的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为了试戏穿了熨帖的警服,更显得腰身笔挺,当真是值得觊觎的。她心念一动,在地上的箱子里拿起一盒冰淇淋,向树下的穆易棱走去。
“导演请的,不吃亏了。”杨淮微笑着把冰淇淋递到穆易棱旁边。她为这戏剪了短发,虽然没有长发时候妩媚,但也英姿飒爽,心中自诩穆易棱应该不会一点面子都不给。
都在娱乐圈混这么久了谁会这么驴?刚进组,又同为一番,哪怕是表面友好也得友好吧。
“那就亏了吧。”穆易棱手腕一抖,小板发出了响亮的声音,刺得杨淮心里一抖。
“练这个干什么?”杨淮把冰激凌放到一旁:“好玩吗?”
“还行。”穆易棱自顾自打着板。
“也教教我呗?”杨淮摆出一个标准八颗牙的笑容,刻意露出手腕来,离他再近了一步。
“教不了,我不会。”
杨淮觉得自己站在这里略多余。她从前也在公司见过穆易棱,不过是远远看过,竟不知道他生性冷淡成这样。她尴尬笑了笑,抓着冰激凌的手心有点凉。
她正僵持在这,正考虑着要不要若无其事走回去,看到有个场务气喘吁吁跑过来,直奔二人这棵榕树。
“穆老师,有人来探班,门外等你呢。”场务喘着粗气。
杨淮看着穆易棱先是惊讶,然后把快板放到石桌上抓起手机看了一眼,似乎是看到了谁的未接来电,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多了光芒,唇角高高上扬。
远离群众三天、从来都冰冷冷的人竟然笑得如此灿烂。
下一秒,穆易棱快板都顾不上揣,直奔放冰淇淋的纸壳箱,从纸壳箱里挑拣了半天,拿出了个草莓口味的冰淇淋甜筒,拔腿就跑,就像怕谁抢了他手里的东西似的。
不是说不吃吗?杨淮愣愣地看着他一番操作,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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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殊双手抓着单肩包带,好奇看着穆易棱所在的影视城。这边和她剧组那边还不同,她那边主要都是古装戏场地,这边取的景是个小村子。
难道这刑侦剧主要围绕乡下案子?
她正四处张望猜测,就看到有熟悉的人影冲着她跑过来。穆易棱身穿一身警服,眉毛也被修成了剑眉,比平时多了几分坚毅,因为跑得急蓝色衬衫第一颗扣子被解开,领带松松垮垮,锁骨若隐若现。
制,服,诱,惑。
夏殊用手揉了揉眼睛,试图驱散脑补的画面。
“你怎么来了?”穆易棱把冰激凌递了过去,补充道:“导演请的,不吃亏了。”
夏殊下意识接到手里,看了一眼口味眉开眼笑:“呀哈!草莓味的!”
“第一期答题的时候你题板上写过。”
明明很正常一句话,突然让她心里出现了异样的情绪,她揭开冰淇淋甜筒的盖子:“我来是想问你认不认得盛娱的管理层。你知道的,我想组个女团,黄依依没什么身价倒是好办,陈晓梦合同到了愿意过来,但是也要盛泽的管理层认可,签艺人不是过家家,想想还挺难办的。”
“原来我是工具人。”
穆易棱很少主动开这种玩笑,夏殊拽着包带的手陡然收紧,她赶忙解释道:“不是这样的。”
确实不是这样的。那天她雄心壮志在馨蕊面前夸下海口,说起话来豪情万丈,实际上团还没组,回想起来难免焦灼。在陈晓梦家里抓着头发,却听她悄悄躲在房间里给梁向打电话,说今天发生的种种事情。
夏殊不是爱听墙角的人,但听到她详细的描述了所有的情节,对面的梁向也丝毫没有不耐烦,听她絮絮叨叨半个小时,才挂掉电话。
她吃了一口狗粮,觉得心里有点空,突然想着这时候穆易棱不知道在做什么。
回到洛阳影视城,她想,要不然也去探班一次吧。可以问问他有没有认识的管理层,或者问问他认不认识什么作词比较好的作者,又或是让他帮忙听听自己为舞台谱的曲。
她找了好多个理由,唯独不承认不过是有些想见他。
春天的尾巴正是多风的时节,没来得及换下制服的人手拿着草莓味的甜筒跑到她面前,还记得二人初识时候闹出的乌龙。夏殊恍惚了一瞬间,听到他说这里风口大,带她去个好地方。
穆易棱所在的影视城是半开放式。剧组拍第一个案子需要有乡村取景,就选择了这里。他带着夏殊走过田间小路,到了山脚下。那有一个水泥高台,坐在高台上眺望到的景色还是很别致的。
洁癖的人还是改不了习惯,把高台精细擦了一遍,又垫了两层纸巾。夏殊手里的甜筒已经有些融化,她忙坐下咬了一口,沉浸在草莓味中。
“你怎么不叫家里帮忙呢?如果你开口,给你建个工作室,或者直接把团挂在你家文化传播公司不是也可以吗?”穆易棱问道。
“不想依靠家里。”夏殊眯起眼睛:“从一开始就没想过依靠家里,靠着自己去赢才知道自己的成绩没有水分。现在要和老东家打擂台,就更想堂堂正正赢下来,不然赢了也会觉得自己输了,觉得没有意思。”
夏殊觉得,穆易棱是能懂她这些话,还有她说话时的心情的,她说的每个字都不会枉费舌尖。
穆易棱想,她思考的样子像只狐狸,眼尾上挑,有说不出的得意。风吹过来,高台脚下是村庄、稻田,高台上是他喜欢的人和无尽岁月静好。
“突然这么着急,是发生了什么吗?”他问道。
夏殊最讨厌的事情就是复述和解释,什么话都不想说第二次,后来进了娱乐圈还是这个性子,哪怕被人误会、算计,也始终不愿意多费一句话。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陈晓梦感染了,她难得开口把那天发生的事一字一句复述给穆易棱听。随着她讲完最后一个字,手中的甜筒也被吃得干干净净。
穆易棱静静听着,递给她一张面巾纸擦手。
“会赢她的。”
夏殊略有忐忑的心情随着阳光完全平静下来,她侧过脸对着穆易棱笑了笑。穆易棱则看到了她唇角残留的一点粉色的、融化的冰淇淋,下意识伸出手,帮她轻轻抿了一下。
指尖触碰到唇角,两个人都呆滞在那里,维持着这个姿势。
穆易棱先慌忙收回了自己的手,突然发现陪伴了他很多年的洁癖突然失灵掉了。手上还有一点融化的冰淇淋,但他一点恶心的感觉都没有,这是他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或许是因为是她唇角沾染的东西,他丝毫没觉得那是秽物。
夏殊则看着眼前的人,觉得他的鼻梁骨真高,眼窝深浅恰到好处,抿起来的唇也有着最自然的颜色。还有半隐着的锁骨,又精致又好看,就像个艺术品。
她喉咙有些发紧,想碰一下触手可及的锁骨,摸摸是不是像它的主人一样冰凉又刻薄,却也藏着恰到好处的温度。
二人僵持着,夏殊悄悄抬高了手臂,穆易棱的手机不适时宜地震动起来。她如梦初醒,搓了搓自己跃跃欲试的手,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穆易棱犹豫了一下,还是用面巾纸擦了指尖,按下接听键。
“哥,你让我买的花我买好啦。”
二人离得很近,夏殊能听到他电话里男人的声音,也能看到穆易棱有点慌张,匆忙挂断电话的神情。
她张了张嘴,没问出想问的话。
买了花呀,是送给谁的呢?
问了又有什么意思呢?送给谁也不会是给花粉过敏的人。她的心上被放了一块石子,石子不大,但压在她最为在意的地方就沉重起来。她从未对谁有如此的感觉。
当她在暮色中告别穆易棱,坐上回自己剧组的计程车上时,她把头靠在冰凉的玻璃窗上,伸手在窗上写下一个“穆”字,才突然理解了这种心情是什么。
是对一段感情未始即终的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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