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一时寂静, 人和人之间的呼吸声都能清楚听到。
在姐姐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宁初秋下意识地看向了宁父。
宁父在家中积威很重,哪怕是她, 都很少从父亲那讨得一句夸,更别说姐姐了。
对于宁父做的决定, 从小到大,全家上下就没说过不字,所谓的商量, 不过是通知的另一种表达罢了。
她担心宁父会冲姐姐发火。
果然, 宁父的呼吸声粗了起来,他放在桌上的手看似是放松姿态放着的, 可上面的青筋已然冒起,黝黑的脸上也隐隐透露出了隐约的红色。
他眼睛瞪大, 看向宁初夏, 这个总是温顺听话的女儿, 现在却冒出来一种不可思议地韧劲。
宁父心中五味掺杂,宁初夏这么做, 摆明了是不信他和妻子。
“难道我们家日子过到得让女儿去卖头发才能念书了吗”带着怒意的质问不自觉地被说出, 宁父一怔, 开弓没有回头箭,他虽然意识到自己说的这话不太合适, 可也不可能收回。
宁父的这一番话,让刚刚就很是尴尬的气氛更奇妙了, 何老师抿着唇, 脸色已然很难维持平和, 她努力地告诉自己她是外人,这么掺和会让宁初夏尴尬, 可心中的火气还是压不下来。
宁母打圆场,可话间也有几分指责“你这孩子,凡事怎么都得问问我和你爸吧哪有这样自作主张,把自己头发给卖了的。”
这份埋怨也是发自内心的,宁初夏这一番做派,当妈的心里难受,可另一方面,那股家庭权威受到挑衅,不被子女尊重,不被放在眼里的感觉又让她很难以忍受,尤其是做这一切的,不是别人,是宁初夏。
谁家的孩子会这样呢
宁初夏低眉顺眼,声音不高不低“上回爸妈你们不是说了吗妹妹身体不好,考得又好,哥哥是男丁,都得读书,我知道家里负担重。”
何老师反应过来,忙努力挤出一个笑“初夏,你瞧瞧,我都忘了和你说了,你这孩子太有本事了,这回可考了联考第一呢独一份的,替学校、替镇上都争了光因为你出息,校长可都夸了我会教呢。”
她也有提醒宁家人的意思,再怎么样,她这个“外人”也在,如果连外人在的时候,对初夏都这样,那还能有什么期待呢、
出乎她,甚至所有人意料的是,听到这个消息,宁初夏的脸上并无太多喜悦,无波无澜“谢谢老师,是你教得好。”
怎么会是这样的反应何老师不明白,这不应该很让她开心吗为什么宁初夏看上去,好像这件事对她毫无影响一样难道不该是考得好,就有很大机会能读书了
一直沉默着的宁初春忽然开口“爸,我想过了,我不太会读书,再去念两年初中也是白花钱,我回来帮忙干活,能干的事情也多,我我就不去念了吧。”
这个决定其实很难做出,但这段时间宁初春一直在考虑这件事。
在近来,宁初春才“恍然”发现,这么些年来,被他选择性忽略的事实,他这个当大哥的,从来没有承担起一个做大哥的责任。
除了平日里多多照顾两个妹妹之外,他做了什么呢好像在绝大多数的时候,他都只是在享受特殊待遇,忽视宁初夏的牺牲,就像现在,明明他是考得最差的那个,于情于理,要是不念,也应该是他不念。
“胡说什么”宁母皱眉,“你当然是得念的,要是没送你去念书,以后我和你爸进地里都没法和你爷爷交代”
她心里大气儿子这莫名其妙的发言,这孩子懂什么他要是初中能拿到毕业文凭,没准想办法能在城里找份工作,就算不能,回村也大有裨益,不说远的未来什么争取在村里做点事,就说近的找对象,这有个初中文凭,也能在找媳妇上稍微挑一挑。
他们当爸妈的这么操心,这孩子怎么就不懂呢
“我考得真的不好。”宁初春试着说服母亲,“我这成绩确实不行”
“没什么好商量的。”宁父皱眉,“我说了你要去读,你就得去。”
同样始终保持沉默的宁初秋也憋不太住了“爸妈,姐这回考得好,我就不去念了吧。”
这个决定很难做,对于宁初秋来说,这同样是一个珍贵的机会,可她看着姐姐那剪短的头发,实在有些羞愧。
她还要占姐姐多少便宜呢而且这回是她自己不中用,考不好,没考过姐姐。
宁母依旧是反驳“你这孩子,瞎想什么呢你们老师不也说了吗你这好好读,以后考个小中专还是很有希望的,以后分配个工作,多好”
她脱口而出的话,却让整个屋子的气氛更加陷于凝结。
宁初秋和宁初春下意识地看向了宁初夏,在对上她那双始终平静的眼睛后,又迅速地收回了目光,看着地板半天没有抬起。
宁母说的这些话,无非是证实了宁初夏之前说的所有的话。
无论宁初夏考得多好,哪怕是这回都考到了联考第一,对于宁父和宁母来说,她依旧是那个备用选项。
向来如此。
比起那天宁初夏脸上滚烫的泪,此刻的平静更能灼伤宁初春和宁初秋的心。
面具被赤、果果地掀开,露出其下残酷的真相。
成绩不重要,情况不重要,重要的是谁。
公平是有的,只是偏偏不对宁初夏生效。
宁父同样意识到了这些,他有种自己脸皮被撕下的疼痛。
他一直以为,他一碗水端平,这当家长的,当长辈的,自然要懂得平衡之道。
这平衡之道,不是简单的公平,而是要锄强扶弱,综合各种条件,大致平均分配。
宁父本以为自己做得很好,可现在才发现,他只不过用这所谓公平在掩盖着自己的偏爱和失衡。
他半天没说出话,旁边的何老师已然看不下去。
何老师现在是明白了,为什么宁初夏刚刚会有那样的眼神。
对于宁初夏来说,可能考好更痛苦吧考不好,还能骗自己,这是因为她成绩差了点,才被放弃,可越是考得一骑绝尘,越是证明了之前所有的推论自我安慰都是假的,只不过是“她不配”罢了。
就像当初,连理由都不找,用抓阄来指定了她的父亲一样。
何老师笑盈盈地说话“其实我之前就有个想法,一直没说。”她直接拉过了宁初夏,握住了这孩子的手。
明明是大夏天,这孩子的手却是凉的。
“初夏这孩子,是我教书这么些年来,考得最好的孩子。”她爱怜地看着宁初夏,“你们也知道,我是知青下乡来的,在这也没什么亲戚,就生了个儿子,我看初夏,越看越合眼缘,我寻思,我们认个干亲怎么样”
宁父宁母震惊地看向何老师,他们刚刚一直沉浸在那种难堪之中,没想到何老师会丢出这么个炸、弹。
何老师仔细道“你们放心,我这也不是和你们抢孩子,我是真觉得这孩子和我有缘分,我是这么想的,初夏这孩子到时候肯定有点奖学金,我家呢,条件也还宽裕,到时候她念书,要是差钱,我就帮着出一点,而且我这镇上也有房子,无论是她要在镇上读,还是去县里市里,累了也可以在我家落脚。”
她很担心宁父宁母拒绝,又接着打补丁“你们要是担心我多出钱,那以后等初夏工作了,慢慢还我就是,我这想法其实憋心里头很久了,没好说,就怕这时候上门,倒是让你们觉得我是看这孩子有出息才来硬认亲戚。”
宁父皱眉“初夏读书的钱我们会出。”他刚刚只是太冲击,既然宁初夏确实考得好,他们也不是什么恶毒父母,咬咬牙,总是会为这孩子出钱的。
其实他心里有气,初夏这孩子要他怎么说呢
“我晓得,我只是特别想认初夏这个干女儿。”何老师态度诚恳,“我和我家那口子都不打算再生,我之前和他商量过了,他也同意,只是怕在考前影响孩子,就一直没上门。”
她这决定做了很久,丈夫虽然有些迟疑,可后来他打听到了初夏这孩子的品行,便也放心地同意了。
何老师现在只后悔没早点说,如果早点说,这孩子哪至于这段时间那么辛苦,连头发都卖了,直到现在,她都还挂念着宁初夏剪掉的头发。
他们正在这说着话,门外便又来人了。
这回出现的是大队长,他跑得飞快,直接推门进来,一进屋人还在大喘气,抬起头,汗水都淌到了脖子间,眉飞色舞地“老宁,老宁家的,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他就和进自家院子一样,从缸里打了一瓢水,倒了些在手上喝了,缓了缓干涩的喉咙“镇上公社给我打电话了说你们家初夏,这回考得特别好,一等一的好,是”
他想了想“什么六市区联考第一名”
他们当地分配到的知青不多,由于数量少,基本最后都直接在当地成了家,村里连个大学生都没见过,虽然这只是个小升初考试,可也足够让他得意。
之前还有其他村的大队长和他n瑟呢,说他们杏子村的风水不好,孩子都不会读书,他那时候哪好反驳,不过现在总算能扬眉吐气,虽然以后还难说,可起码他们村的孩子,那可是什么好几个县里的头一名呢
大队长心情好得不行“公社那边说还要表彰,不知道会奖什么。”
他自说自话地说完,才注意到站在旁边的宁初夏,村里的孩子他都认得,自然是一眼看到了宁初夏。
这孩子头发怎么剪成这样了难道这是镇上新流行的发型可他去镇上也没瞧见呀。
“初夏的头发怎么成这样了”他问了出来,稍微打量了下,怎么看都觉得不对。
桌上零零散散的钱,宁家人奇怪的神色,还有坐在旁边的生面孔。
宁父着实觉得扎心,大队长问的这些话,都是常人会问的问题,可用在此时,却尤为尴尬。
他是头一次感觉,大队长实在是不懂看人眼色。
宁母找了个借口“天气热,初夏怕热。”
大队长忍不住看向了后面的宁初秋,宁初秋发质不好,可一直很仔细打理,头发过肩,均分成两半,绑着麻花辫放在两侧。
这都是一家人,还兴一个热得把头发都给剪光了,一个继续留长头发的而且他家里的几个女人,一个比一个爱惜头发,买一瓶发油都要开心半天,真是奇怪。
宁父当然是看到了大队长的眼神,可他只能当没看到“这位是初夏的班主任,何老师,她特地从镇上赶下来,和我们说了这事情。”
“你们已经知道了啊,那也不和大家说说。”大队长开玩笑道,“要是我小子能这么出息,我早绕着村子跑一圈,好要人人知道,我们家祖坟冒青烟,出了个出息孩子”
他背着手准备出门“等下午上工我同大家说一说,村里也给奖励,不过咱们村子穷,给不了什么,就从公中摊点粮食。”临要走,他伸出手摸了摸宁初夏的脑袋,还真别说,头发短了,摸起来也挺顺手。
“初夏,你可得好好读书,以后争取再考个好成绩,考个大中专没准咱们村就靠你出名了”大队长乐呵呵地走了,他摩挲着手,等等回去,要好好地握一握自家傻儿子。
这可是沾了喜气沾了文气的手,要不是现在不兴迷信,他都想让他儿子来和宁初夏待两天了。
大队长走得老远,都还能听到他哼着歌的声音,谁都能听出他的心情有多好。
何老师见人走了,继续用急切恳求的目光看着宁父和宁母“之前我说的事情”
宁父看了妻子一眼,二人之间的默契这时起了作用,省去了商量的麻烦,他们虽然觉得何老师这认干亲要帮出学费的行为有些让他们尴尬,可确确实实,这是件好事。
他们没有理由拒绝,而且要是拒绝了,二女儿恐怕真要把他们当恶毒爹妈了。
宁父心中和嘴里是一样的苦涩,他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到了这一步,他甚至宁可宁初夏像是那天好好的哭一场闹一场。
而不是此刻的平静的认命,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认定了父母绝对不会支持她的情况下的自我挣扎,这怎么能不让当爹妈的难过呢
“好,不过何老师,这钱我们是决计不能让你出的。”
何老师听到这声好,喜笑颜开,她紧紧地握住宁初夏的手“太好了,等明天,我去问问这拜干亲有什么习俗,我让我家那位去准备。”
被她拉着的宁初夏,先是一怔,然后看着她同样露出一个恬淡的笑。
这笑容很浅,可好想同时在宁家人心里划拉开了一个口子。
这个假期,宁家在整个杏子村,甚至镇上都出了风头。
中心小学这是头一次在子弟小学甚至市区那都有了名字,学校自然要大肆宣传一番,虽然不能铺张浪费,可那从公开成绩一直挂到了新生入学都没放下来的横幅,完全泄露了校长的小心思。
公社那头也一样,他们镇由于各方各面的原因,在教育上都是“后进生”,这两年又开始兴起推崇教育的风气,那自然得逮着个典型使劲宣传。
宁家人跟着宁初夏沾了不少光。
村里表扬要上台、学校表扬要上台、镇上表彰还是要上,次次都得戴着大红花,上台和领导互动一番,当然,大多情况宁父和宁母是都推拒了,他们没帮上女儿读书什么,哪里有脸上去说什么自己如何如何帮了女儿。
不过其间也发生了一件“趣事”,人可能生来有种服从权威的心理,宁初夏上台领了不少表彰,她那头短到极点的头发,便也吸引了众人注意。
不知是哪位家长开始流传这个说法,说宁初夏之所以能考好,就是壮士断腕地把头发剪了,这不分心,自然能考好。
虽然宁初夏试图解释自己是考完才剪的头发,可这还是耐不住大家追潮流的风气,在之前的诸多长发、学生头造型中,也新兴起了“优秀头”,这头型没个定论,总之就是剪短,男生剃光,女生则以男发为标准。
不过万幸的是,据宁初夏观察,这风气基本没影响到太多女生――否则她都要觉得自己活像后世拿着剪刀逼着别人剪头发的教导主任,但是还是有不少男生不知是不是因此,剃了超短的平头。
宁初夏受的几次表彰,大多都给了奖励,钱加起来,还是够念两年书,她最后在何老师的帮忙下,定了去h县龙心中学念初中,对方开出了很好的条件,免学费、助学金,还让宁初夏可以在一位未婚女教师家借住,每个月只要象征性地交8角伙食住宿费,一年算下来,助学金都花不掉,当然,这其中也有条件,那就是宁初夏必须保持自己的成绩稳定,何老师本来有些犹豫,可宁初夏很自信,她便帮忙应了下来。
在临走之前,宁初夏也和何老师正式地过了礼,现在两家已经是正式地结了干亲。
宁初夏这头不用花钱,自然不会影响宁家开支,何老师对于能顺利和宁初夏结上干亲尤为开心,还帮忙为宁初春和宁初秋找了认识的老师好好照顾。
这一整个假期,忙碌又充裕,总算到了离开的时候。
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宁初夏的衣服早不太合身,不过还好,大多衣服在做的时候都留了余量,收在了里头,只要拆线放下来,便足够用。
如果是连余量都不够的,则也有方法解决,就是再接上一截布料,虽然丑些,但总是能穿的。
宁母特地去扯了块布,替宁初夏做了身新衣裳,她看过宁初夏自己收拾的行李,里面的衣服着实有些旧,她想起这几年来,她着实没帮宁初夏做过几套衣服。
在这事上,宁初秋倒是待遇一样,只多了新的冬天棉袄,她只要一冻到,就会高烧,所以当时给她置办了新的冬装。
现在既然要出去念书,总是要体面一些。
去往县城的车没有直达的,得在正午之前到镇上,然后在镇上等车去县里。
何老师事先让宁初夏同宁家人说了,她会在镇上等宁初夏,然后陪着宁初夏到县里,她和那边的老师有一面之缘,能说两句话让对方多关照点宁初夏。
宁家人自然是应了,不过他们也确实送不了宁初夏,如果要送宁初夏到县里,这一来一回,恐怕不一定能赶上回来的车,可如果一家人要在县里住上一晚,又不太现实。
宁初夏和之前的每一天一样起床,昨天晚上,睡在旁边的宁初秋哭到了半夜,她便也没能睡着。
宁初秋当然是没想吵宁初夏休息,她本以为自己咬着自己,不发出声音的哭泣不会被人察觉,却完全不知道,这同睡在一张床板之上,连身体发出的震动都会传导到旁边。
睡醒时,宁初秋都有了三四层的眼皮。
县这个词一听就很远,坐车是要花钱的,宁初夏以后一个月才能回来一次,出生到现在没有分开过的三兄妹,头一次分开,便很是长久。
不说本就情绪化的宁初秋,就连宁初春,也一晚上没睡着。
宁初夏低头喝粥,今早是炒野菜配清粥。
炒菜费油,家中就连正午那顿都很少煮炒菜,这顿倒是难得的丰盛。
她喝了两口粥,便看到那若隐若现的水煮荷包蛋,透着黄色泛红的蛋黄,正卧在碗底。
宁初夏抬头,就瞧见宁母迅速撇开的眼神,她没问,只是静静地吃着。
这好像是第一次得到的“特殊”。
以前是别人都有,她没有;而今天却是她有,别人都没有。
吃过了饭,宁初夏也不因自己要离开就不做家务,她收着碗,余光瞥到妹妹要阻拦,脚步便加快,进了厨房便开始清洗。
洗到半程,宁初夏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略沉,听上去像是成年男人。
她沉着地把碗洗完,泼了脏水起身,果然一回头就碰到正瞧着这眼神复杂的宁父。
“爸。”
宁父看着她把碗摆好,从兜里掏出了个蓝色方布,这布挺旧,边缘都已经泛白,不过并不脏,这蓝色方布被折叠成方形,鼓鼓囊囊地,像是包着什么。
宁父直接将这布包塞到了宁初夏的手中,自己转身就要走。
“爸,这是什么”
宁父被叫住,右手习惯性地点了点,焦躁时便想起了那根烟“没什么,你表彰收到的钱。”他声音低沉,“你考得好,这是奖励你好好读书的,哪有给我们的道理,我和你妈又不是不能干活,哪要你出钱。”
表彰收到的钱,女儿每一次都交了,按照“传统”,这钱是该交公的,可宁父和宁母商量过了,两人都不想把这些钱用来补贴家用。
当然,他们又补了几块钱进去,家里条件不怎么样,他们只能做到全当给二女儿也出了份学费,把同另外两个孩子学费一样金额的钱放了进去,多的也做不了了,不过这个也不必说。
“以后,不要去卖头发了,姑娘家的,哪有卖头发的道理,多不好看。”宁父顿了顿,有句话一直晃荡在心里,可他还是没说,“去了县城,好好念书,别给人添麻烦。”
看着宁父消失的背影,宁初夏稍微打开布包瞥了一眼,便收进了兜里,她心算能力很好,大概估计了下,就知道宁父和宁母添了钱进去。
宁父和宁母早上都和大队请了假,到了点便准备出门,宁初夏正准备进屋拿行李,便正撞到背着她行李出来的宁初春。
宁初春一如既往的沉默,他甚至没多看宁初夏一眼,只是背着行李站到门口,手紧紧抓着带子,用了力气,怎么看都不像是要松手的样子。
这条平日里三兄妹一起上学的路,这回走起来,比往日还要快些。
像是一晃神,就到了终点。
何老师已经拉着丈夫在路口等待,一等看到宁家人,便走了过来,何老师的丈夫李贵生,不等妻子说话,便从宁初春那接过了行李。
等等车就要到了。
宁初秋一把抱住了宁初夏,爱哭的人,总是随时都会哭的,她眼泪砸下来,呜咽着说“你一个月一定要回来。”
“好。”
“我和哥哥,爸妈都会想你的。”
“我知道。”
宁初秋哭得厉害,声音又小,听不清说了什么,隐隐约约宁初夏总觉得这其中混杂进去了一声极小声的道歉。
车到了,这辆去县城的皮卡,后斗已经坐了好些人,司机按了按喇叭,何老师忙抱歉道“得上车了,这车赶时间。”
宁父点了点头,只说“你去了别太麻烦何老师,好好读书就是。”
也就只够说一句话的功夫,皮斗后头的门一放,三人往上一坐,旁边的绳子一绑,这辆车便发动了。
嗡鸣的发动机响,和车轮摩擦地面扬起的尘土,让人甚至看不清车上的人,不一会,这辆车便远了。
宁初秋含着泪看着远方,已然模糊不清的姐姐的身影。
她再次地意识到,姐姐确实离开了。
她甚至觉得,姐姐就像离窝的鸟,扬起翅膀后飞起,盘旋着,可能未来就要在其他的地方建巢,不会再回来了。
“回家吧。”宁父是头一个转身的,他状似淡然地往前走,刚刚那车轮扬起的沙子进了眼,眼角有些泛红。
不是每一个离家者都会回首。
尤其是,连心都已经不在家中的人。
宁初夏没有回头看,只是在颠簸中看着前方并不那么好看的道路,她要往前前进,再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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