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椅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唐心回神儿过来之后扶着桌面起身，感觉自己要裂开了。
她非常确信自己在海边事故之前和迟蔚并没有半点交集，也查证过他这个人确实就像唐晨煦说的那样，完全是个没有情绪波动的木头。
但现在……到底是她疯了还是迟蔚彻底走向了疯癫的边缘？
第一反应是拿着作业和书从桌面的另一边撤走, 唐心探过身子，哗啦啦随意地把本子凌乱团在怀里，这辈子便听到了迟蔚说的第一句话。
他依然镇定地坐着，只伸手抓住她的手腕，迟蔚皮肤冰凉, 唐心本能地颤抖了下, 要拽出手腕却没能成功, 不可思议地抬眼瞪过去。
她已经在心里计划要不要开口骂人了, 而迟蔚却还是那张麻木不仁的脸，他眼睛里没有生机，淡淡地看过来，薄唇轻掀, 似乎是想解释，“他们说, 我选择了你成为我的感情培养皿。”
是个肯定句，迟蔚没有半分迟疑, 只是可能因为太久不说话，有些卡顿。
他话音刚落，唐心直接翻了个白眼过去。
什么皿什么东西，听起来就不像是个人能承担的工作, 迟蔚这话说得着实没头没尾没前没后，并且他的语气非常理直气壮，让人怒得想笑。
也不问问她这个当事人同不同意吗？
但也知道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唐心无意跟迟蔚多纠缠讲道理，只拼命甩手要躲开，还一直担心地关注着门口的动静。
——要是被祁枫发现这一幕，解释是没法解释，因为他潜意识里根本什么都不会信，她基本都可以预料得到这位少爷以后变本加厉的磨人状态……
唐心想走，然而现实总是事与愿违，她现在是在迟蔚的斜对面，桌面很大，自己刚才又在探身拿东西，这会儿着急拽开没用，会议桌的棱角倒是硌得腰有些痛。
她用尽了力气，迟蔚却是“好整以暇”，连表情带胳膊都没带动一下的。
“你先松手。”唐心没办法，开始咬牙切齿地跟迟蔚打商量，垂眼看向正震动着的手机，上面祁枫正打过来的视频电话简直让她此时的处境更加雪上加霜。
迟蔚却很难糊弄，“你不要走。”
这几个字若是换个人来说，必然也能有几分缠绵悱恻，只是，从迟蔚的嘴里说出来，一股子的冷冷凉凉，让唐心忍不住想拿书掼向他的脑袋。
但她却不能，还得小心别把迟蔚给惹毛了，毕竟他是系统第一天就让自己救的人……
只是，这会儿的祁枫打不通电话是不会罢休的，唐心清楚地了解这一点，何况，他说不定还会因为担心她这个女朋友出没出事而放下手头的事情来得更快。
强压下心头的火气，她召出黑化值看看，万幸的是它并没有发生变动。
唐心深呼吸口气，就着手机震动的伴奏，努力缓和自己的语气，“那你先不要出声。”她望向迟蔚，试图让他配合一下自己。
迟蔚没说话，他只沉静地看过来，好像在认真咂摸唐心隐形承诺的可靠性。
憋屈地等着，唐心眼睁睁看着手机那头自动挂断，祁枫又再打过来……
震动的声音让她很焦躁，但好在总算没等到第二个电话也挂断，迟蔚已经考虑完毕，他点了点头，却暂时没放开，反而招手让她坐过来。
你大爷一个出家人这么机灵，唐心终于忍不住在心里暗骂，紧蹙起眉头。
忍气吞声地绕着坐回原来的位置，她看了眼迟蔚，示意他松开，想想还是不放心，又接着补充了一句，“你不要乱动。”
迟蔚同意了，但直到她接通祁枫那边，他才松手。
不过迟蔚倒是也言而有信，笔直地坐着，说不动，那就是真的不动。
她斜瞥过去，他除了会眨几下眼皮之外，连瞳孔都没转动一下，眼睛直直地盯着前面的一个点，呼吸声放得很平。
如果不是被按头坐过来的话，其实唐心觉得这样木呆呆的迟蔚还是挺好玩儿的，但作为“人质”，她的心情可就没那么好了……
心不在焉地听着望过去听着声音，祁枫在抱怨不能过来。
他家里有事，简单说了两句之后，让唐心一直开着视频别挂断，显然是还在介意着迟蔚的存在，放不下心。
唐心已经习惯了祁枫这样的要求，什么时候他正常了才是真的反常，她拿过手机架在底座上放在侧边，让镜头背对着迟蔚。
大功告成后，唐心闭上眼睛，扶着额头，直觉今天的种种巧合没那么简单，紧张得大脑紧绷。
不过这种状态没持续多长时间。
另一头的祁枫其实没在镜头前呆太久，她数着时间，看他从卧室里出去十分钟都没回来，唐心发短信解释了句，以防万一关掉了屏幕。
扭头觑觑迟蔚，这人还是保持着那副木头一样的姿势，摇摇脑袋，唐心现在完全信了唐晨煦说的流言，迟蔚他确实有病，并且病得还不轻……
懒得管他，她收回目光，正要起身，就听到了门口传来的敲门声。
愣了愣，唐心眼下只能肯定来的人不是祁枫，他速度不可能快成这样，并且她这位男朋友也压根儿就不会这么客客气气……
唐心还正胡乱猜着是谁，没来得及叫人进来，会议室外的人像是不太耐烦，已经开始推门。
好吧，这倒是真挺祁枫的，她边吐槽着边望了过去，动作停滞，心里已经是翻起了惊涛骇浪。
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慕涯过来又是怎么个目的？
理不出头绪，唐心只本能回避，没等背对着关门的慕涯扭头望过来，便迅速收回目光。
拿了根笔，翻开书，她假模假样地盯着课本瞧。
行，这道不会，下一道……
唐心边划拉着边三心二意地听着门口的动静，那边的慕涯似乎也是顿了顿，才往这边走了过来，他一直走，一直走，最后坐到了她的斜侧边。
听到书本被放下的声音，唐心终于忍不住抬头。
房间里的落地窗帘没拉开，只开着灯，白色的光线照过去，只称得慕涯脸色更苍白，他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的注视，回望过来。
“早。”慕涯打了声招呼，声音淡淡。
唐心立刻垂下眼皮，“早上好。”她硬着头皮扯出了个笑，慕涯和她表面关系还行，但那是之前，唐心现在直觉就对不起他，恨不得避开十万八千里。
但她眼下真的不敢直接走人，万一迟蔚又来……
做不下去题，唐心也决意不放下拿来装样子的笔，左手摸出手机，想想感觉安情应该知道点什么，她直接发了短信问。
安情的回复来得很快，说是需要时间去查，但她效率很高，一刻钟不到，关于感情培养皿的资料就被她打包了个文件发了过来。
唐心打开，一目十行地扫着屏幕。
“精神类情感阻隔症患者…封闭…无法建立同理心…易产生自杀倾向。
可通过寻找感情培养皿治疗…是患者逐渐产生对外界感知的载体…
通过与目标对象相处，潜意识自主选择学习他人行为，患者在认知正面情感中培养自我意识，最后形成正常社交能力……
特别提醒，目前研究发现，无论痊愈与否，患者都有极大概率逐步对感情培养皿形成重度情感依赖……”
后面大堆论证感情培养皿对患者有多重要，多难找的资料数据分析，唐心没耐心再看下去了，右手一歪，她握着的笔头在课本上划了一道歪歪扭扭的痕迹。
黑色的印子很丑，但唐心没心情去把它擦掉，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自己好歹救了迟蔚，结果，他就这么报答她的？
——把她当感情培养皿，也就是说，迟蔚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甚至如果情况更糟糕的话，永远都只能对她一个人产生正常的正面情感。而他的父母亲人，对于现在的迟蔚来说，则跟路边的石头差不多，成堆儿扔都不稀罕的那种。
这个事实让唐心整个人都惊悚起来。
特别是感觉到手上的凉意，她更加瘆得慌，扭头看向身边。
果然，迟蔚正握着她的手拿起橡皮，手把手地擦着书本上难看的痕迹。
他看到唐心望过来，身体靠近，动作亲昵，脸上却毫无表情地吻吻她的头顶。
他么除了动作没那么娴熟之外，活脱脱就是祁枫的德行！
唐心现在无比确定，迟蔚在无意识中自主选择学习了祁枫的做法，只不过还带着他本人的思想罢了。
可真是学到了精髓啊，她嘴角一阵抽搐，本能地抽回手往后面靠过去。
挪动过程中，她余光里看到了斜对面的一道黑影，再加上“啪”一声重物落地的动静，提醒了唐心目前还有第三个人在场。
靠！她僵硬地转转脑袋望向那边的慕涯，他应该是更加震惊，瞳孔微微睁大，连被发现偷窥都没有掩饰，脸上的表情生硬难看，活像是抓到他自己的女朋友出轨了。
这个想法让唐心无比恶寒，实在受不了这诡异的气氛。
她决意要出去，咬着嘴唇不动声色地看看两边，都有人，过着都不方便。
而会议桌倒是还挺高，唐心短暂地权衡了片刻，索性东西也不要了，捞起手机飞快地从桌底下落荒而逃。
甩上门狂奔上楼的时候，她脑子里就一个想法，现在的迟蔚是还没形成完全的自我意识，可他学谁不行非学祁枫的不正常做态？哪怕是选择跟着她学，还怕以后不能当个正常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苦瓜脸小姐、可乐味雪碧、苏吹雪、魑魅魍魉的地雷和“”的灌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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