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果不其然,老太太瞧见三碗面条,便虎着脸瞅着了瞅张菊花,哼了声从墙上的筷子篓里拿出一双筷子,在三碗面条里头搅了搅。
油啦啦肥滋滋的肉,全被她翻了出来!
老太太根本没带停顿,直接将丁春花面前的那碗面里的肉全都挑了出来,夹给了大强和大壮两个孩子。一边夹着一边说道:“女娃子吃啥子肉,吃了也是浪费!”
春花原本高高兴兴一张小脸,瞬间便垮了下来,抬眼看了看张菊花。
瞧见闺女那可怜巴巴的小眼神,张菊花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上前说道:“妈,您看咱家这次多了那么多的进项,也不缺这点儿肉。倒不如也给春花吃点,孩子好久没沾荤腥了……”平常饭桌上有点肉,也全被老太太给男丁们吃了,春花确实好久没吃肉了。
谁知老太太突然飞过来一双白眼,压低声音骂道:“你脑子被野猪踢了啊!啥叫不缺肉?!瞧瞧外头那些个人,不都是一张张嘴啊!老头子要请那么多人给个女娃娃过百日,咱家的肉够不够还指不定呢!”
说罢又斜着眼瞥了瞥缩在角落烧火的罗秀秀,“这外甥女过百日,你那两个娘家哥没带礼过来啊?!要是咱家今天的肉不够,你们一个个的,谁也甭指望吃饭了!都饿着吧!大强明年就要上学了,可得攒学费呢!”
正在刨面吃的丁大强一听要上学,顿时眉头皱的像两条小蚯蚓似的,不乐意的哼了哼。
倒是另一边委屈巴巴的春花,撅着嘴不肯吃面了。
说到上学,张菊花心里头又是一紧。春花今年都十一岁了,还在家跟个野孩子似的。就是因为她是个女娃子,老太太不愿意浪费钱让她去上学。可放眼整个大队,女娃子上学的也不止一个两个。
抿抿唇,张菊花壮了壮胆子开口道:“妈,现在咱家进项不少。不如……不如让春花也去上学吧!”
春花听到这话,两只眼睛突然放光一般看向老太太。
丁老太太皱皱眉,丝毫没停留:“上什么学,还不如多学学做饭,学学怎么编篮子,以后还能贴补点家用!别成天想的有的没的,咱家可不是那富贵人家,没那闲钱!”
说罢便又催促道:“这日头也差不多了,你们速度快点啊,该上的菜赶紧上,外头一院子的人等着呢!”说完便又一瘸一拐的出去了。
临走前又转身,慈眉善目的摸了摸丁大强和丁大壮两个孩子的脑袋,“多吃点才能长身体,不够吃就吱一声,让她们添!”
“哎!”丁大强听见能随便吃,顿时又高兴起来。
“真是奶奶的乖孙子!”瞧着孙子吃的油光光的小嘴,老太太高兴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这才放心的转身出去了。
大壮瞧着奶奶出去了,连忙将碗里的肉又夹回给姐姐春花的碗里,“姐,我吃不完,你多吃点!”
嘴巴撅的高高的丁春花,放下碗抹着泪便跑出去了。
“春花……”张菊花喊道。
“妈,我去找姐。”丁大壮也放下碗筷,连忙跟着丁春花的身后也跑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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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丁笑笑一小觉转醒的时候,她的百日宴已经开始了。瞧着坐着满院子的宾客们,觥筹交错,喝酒的,吃肉的,真是好不热闹。
说不感动是假的。
在这样的一个年代,老丁头能给她一份这样的百日宴,并不是花钱就能办到的。这里头他动了多少心思,想了多少办法,丁笑笑光是想想都觉得麻烦。
老丁头瞧着孙女儿转醒了,高兴坏了,连忙将她抱起来到人群中间,让刚刚没来得及看到她的大伙儿再好好看看。
丁笑笑被一群人围在中间,看着前一世认识的一张张老脸围在自己跟前,突然很是唏嘘。
没想到再一次看见他们,居然是以这样的方式。人生啊,真是无常……
心内感触良多,突然红了眼圈,眨了眨眼,想要隐去眼角的泪花。最近几日,她的睫毛长长了不少,泪腺也长成了,所以稍一感动,就会流眼泪,让她很是苦恼。
谁知,就这么眨眨眼,被老丁头看到了,立马咂嘴夸道:“我乖宝真能干,瞧瞧这眼睫毛,又弯又长,大眼睛真是好看呐!”
老丁头夸得自得其乐,端着大碗吃肉的刘大能看不下去了,在一边说道:“老丁头你也太能说了,不就小娃娃眨眨眼么!”
话一出,周围好些人都哈哈哈的大笑起来。
老丁头也不恼,笑着将丁笑笑往怀里搂了搂:“我家乖宝是咱半溪大队第一美,咋还不能夸了!”
“半溪大队第一美?!”刘大能眼睛都瞪大了,“谁说的?”
“我说的,能咋地?!”老丁头脑袋昂起来,像只傲娇的大公鸡。
“噗……”周围一圈爆笑,“老丁头啊老丁头,你还真是能给你孙女儿起名号,还咱大队第一美呢!你咋不说是咱公社第一美!是咱县第一美啊!哈哈哈哈……”
“我乖宝现在是小,当当半溪大队第一美就成了!在等她长大一点,你以为不是咱公社第一美,不是咱县第一美啊!”老丁头一脸自豪的说道。
“这个老丁头,也不知道害臊!”刘大能摇头笑道。
正说着,突然人群外围有人喊道:“呀,宋一刀来了!”
老丁头连忙起身,谁知却看到宋永仁左手牵着丁大壮,右手牵着丁春花,进了院门。且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看上去跟他差不多年纪的男人,那男人手里也牵着一个小男娃。
小男娃怯生生的看着四周,往男人身后躲了躲。
老丁头连忙往前走去:“大仁啊,你咋现在才来啊?!”又看了看他身后,“这是……”
宋永仁笑着介绍道:“丁叔,这是我一个好朋友。最近要住在我们家一段日子,他叫方碧天,也在咱们镇医院上班。”
方碧天虽然穿着简单,却是一副书生气质,跟老丁家这群人的气质完全不同。
人虽然消瘦,却很是儒雅,推了推鼻梁上的方形眼镜,笑容和煦的冲着老丁头说道:“您好,我叫方碧天,您叫我小方就成。”说着用眼神扫了扫自己手边的小男孩,说道,“这是我儿子,方亦奇,今年七岁了。”
说罢低头冲着儿子说道,“亦奇,快喊爷爷。”
方亦奇像一只受伤的小兽,抿着唇不吭声,依旧还是往方碧天的身后躲着,眼神闪躲。
大家都有孩子,都懂。这个岁数的小孩,怕生也很正常。特别是……这种一看就知道是城里的小孩,又是第一次来乡下地方。
丁笑笑原本也没把他们当回事,却突然在方亦奇的头顶上看到一团淡黄色的雾气!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淡黄色的雾气呢!
不仅如此,再抬头看这方亦奇的亲爹,发现在方碧天的头上,她居然看到了淡蓝色的雾气!
淡黄色淡蓝色,又都是代表什么意思呢?!
丁笑笑在老丁头的怀里突然探出了身子,想要再看仔细。却被老丁头当成是好奇,笑着颠了颠丁笑笑,说道,“方医生,你也太客气了。这是我家小孙女儿,叫丁笑笑。今儿个是她百日,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赶紧来坐吧!”
“这……”方亦奇看向宋永仁,颇有些不好意思。
宋永仁笑着安慰道:“丁叔这就跟我们自家是一样的,不用拘束。”说罢又向老丁头解释道:“碧天他来得急,我也没地儿带他去吃饭,我就想到您这里了。您不介意吧?!”
老丁头摆摆手:“这有啥,你的朋友,就跟你一样。随时来,我们老丁家,欢迎!”说罢看向身后的丁老大,“还愣着干啥,赶紧带人找位置坐下来啊!”
丁老大此时正看着自己的一双儿女,还没回过神。
宋永仁也看出来了,笑了笑,将大壮和春花往前推了推,“我在队口的桥上瞧见这两个娃,春花还抹泪呢。我瞧着心疼,就把他们顺道给带回来了。”
宋永仁的话一落,站在老远边上的老太太的心就一沉。
这个宋老大,真不愧是那宋丁氏的好儿子!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她给来这么一出!
“春花哭啥?!”丁老大蹙着眉头上前,将自家儿女扯到自己这一边来问道。
丁春花扎着两条小麻花辫,嘴巴抿得紧紧的,低着头不吱声。小姑娘脸色倔强,丁老大瞧着她在这么多人前一点都不给自己这个亲爹面子,便推了一把她的肩头,“问你话呢,你哭个啥!”
丁老大力气大,手下的劲儿没把控好。春花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可即便这样,她还是一声不吭。只是那张小嘴,撅得老高老高,泪珠子就在眼眶里打转了。
“消消气,消消气,小孩子嘛!”宋永仁连忙劝阻道。
瞧着爹要发火了,丁大壮连忙上前一步跨在姐姐前面,挡住丁老大,将姐姐护在身后抬着头,大声说道:“奶奶不让我姐上学!咱们大队的刘大翠都上学了,奶奶还不让我姐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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