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狂不羁的世子10

    魏轻身穿深蓝色劲装, 腰上系着条墨色腰带, 正中央嵌着颗黑曜石,器宇轩昂,仪表不凡。他打的是先斩后奏的主意,先到军营,再上报自己从军一事,免得没走到军营人就没了。

    他起得早, 钟情比他起得更早。

    已为□□, 她简单绾了个云髻, 穿了条素净的月白色衣裙, 耳饰和头饰都是汉白玉材质,看上去简约大方极了。

    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魏轻看着她对镜理妆, 甚至察觉不到时光流逝, 岁月静好,一眼即是万年。

    她对着镜子淡淡开口, 声音清冷:“你什么时候启程?”语气也是淡漠,听起来不像关心,倒是像赶着人走。

    换作别人可能就恼了她这样态度, 还好是魏轻, 了解她性子, 笑答:“再过一刻吧。”

    再过一刻,再过一刻。

    这已经是魏轻第三个再过一刻,已经生生往后推了三刻。

    他就是想再多看她一会儿, 此去一别,再见不知何年何月何日,能不能活着回来也不一定。

    钟情理完妆从妆奁盒里拿了面圆形的雕花铜镜,起身走到坐在那的魏轻面前,将镜子递给他。

    魏轻挑眉接过,拿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看,下意识觉得这镜子不似凡镜。

    铜镜的镜面透亮,比一般镜子照人要清晰数倍,哪怕是在室内,仅仅有少许几束透过窗照进来的日光,镜面依旧反射出刺眼的光。

    相比于镜面的清亮,镜身就显得太过朴实无华,连最简单的纹样都没有,只有两根看不出材质的绳子坠在两侧。

    魏轻抛了抛镜子,冲钟情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送我的?谢了。我一定有空就拿它出来照一照自己,睹物思人。”

    钟情实在不懂他的想法,怎么想自己也不可能送他面镜子让他用来睹物思人。何况战场瞬息万变,还得空拿出来照一照,钟情压根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

    她无奈道:“这是我的护心镜,师父用千年寒铁打造而成,刀枪不入。打仗危险,你贴身带着也多一分安全。”

    看着魏轻脸上得意的笑,她忍不住道:“别高兴太早,不是送给你的,只是借你用一段日子。等你回来,你要把它再还给我。”

    魏轻含笑点头,刻意强调:“好,我知道了,是借给我的不是送给我的。”

    “若有幸活着回来,我会把它亲手还给你。若不幸,我也会托人交到你手上。”

    钟情木然颔首:“时候不早了,你走吧,我便不送你了。”

    魏轻将护心镜贴身放好,深深看她一眼,也不拖泥带水地拎起桌上的包袱,站起身走到门口道:“情情,我走了啊。”

    钟情没回头看他,应了一声:“多加保重。”

    想了想她又补了一句:“军中三教九流牛鬼蛇神都有,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她只能提点到这。

    她心中说不出的滋味,干站在原处,然后整个人便落入一张怀抱当中。她下意识想出手把人拍开,就听到身后闷闷的声音传来。

    “情情,我就抱一下。”

    魏轻低声道:“你在这也要保重,如今我们是夫妻,皇家说不定会对你下手。我已经让老头增派府中护卫,但你不要掉以轻心。”

    钟情默默点头。

    半晌,他道:“情情,我真走了啊。你别回头看我,要不然我舍不得走了。”他慢慢放下双臂,毫无留恋地回头,大步出去。

    这次是真走了。

    魏轻这一去,就是三年。三年风风雨雨,钟情就在京都待着哪也没去,边关的信时不时一封封地往永安侯府送。

    信中都是魏轻的碎碎念,念叨他那边风吹雨淋日晒,把他磋磨的没人样了都,如果他回去了让她千万别嫌弃。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还说他在那边吃不饱穿不暖,每天睡觉睡不够云云,就是抱怨他在那边过得很是凄苦,但是对他在行军打仗上的困难和在刀口舔血的危险一概不提。

    变相的报喜不报忧,不让钟情担心罢了。

    战场上刀枪不长眼,魏轻武功再高,也避免不了磕磕碰碰,怎么会一点伤都不受?

    信一开始时送的还勤些,一月一次。到后来频率越来越低,现在离魏轻上次寄信已经半年多了,他那边还没有一点消息。

    与此同时,魏轻的军衔也越来越高。凭着在天机老人那里学到的各类小道,魏轻几乎做到了百战百胜。

    他的地位越来越高,手中的兵越来越多,胜仗越打越多,攻占的城池越来越多,在军中在民间的声望越来越高。

    魏轻终于成了原剧情中那位,仅用名字就可让敌军闻风丧胆,止小儿夜啼的年轻将军。

    这也意味着他已经触及了皇家底线,皇家要对他出手,他距离原剧情中身死的那一天越来越近。

    这些年来,钟情在信中时时提醒他不要轻信任何人。不知道她的话是否能够让魏轻生出些警惕之心,避免原书当中的悲剧。

    按照原书中的剧情发展时间推算,魏轻将在年底,也就是一个半月后遇到他原书中致命的那一劫。

    钟情在这边同样遇到各种各样的下毒,俱被她一眼识破,躲了过去。刺杀倒是还没有,也可能是被侯府中的护卫给拿下,压根没到她跟前。

    一个半月。

    若魏轻过得去,他们便有相逢之日。过不去……

    大捷!

    魏轻率十万大军剿灭敌国二十万大军一事响彻两国,除非他死,他在军中的地位谁都无法动摇。

    钟情的一颗心放下,魏轻几乎将敌国残余兵力在这一战中尽数剿灭,拿下敌国国都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接下来不会有大型战斗,也就意味着皇家很难从背地里动手脚,魏轻的安全便得到保障。

    她等着魏轻回来。

    算着他们已经三年多没有见面,不知道魏轻可有什么变化,会不会真如他信中所说那样人变丑了。

    她不嫌弃就是。

    正当钟情以为一切都风平浪静,只待魏轻回来全心对付皇族。

    陡生变故。

    “世子妃娘娘,侯爷请您去前厅一叙,有要事相商。”

    钟情正在看书,听了这话把书卷往桌上一放,由丫鬟给她系了个白色长毛斗篷,戴上帽子往前厅去。

    魏挚和她有要事相商,事情只会和魏轻有关。

    她端着姿态又不失速度,几乎飞一般地走到正厅,把丫鬟们甩得远远的。甫一入门,她就看到魏挚坐在主位上长吁短叹。

    见钟情进来,他又强颜欢笑:“小钟姑娘你来了,先坐下吧。”

    钟情开门见山:“侯爷找钟情有要事相商,不知是何事?”

    魏挚苦笑,几次都不知道该从何开口。他手指几乎要抠进桌子里,深吸口气道:“魏轻率小队奔行三十里,奇袭敌军大帐,杀了敌将后逃走。”

    钟情垂眸问:“然后呢?”

    魏挚这表情看上去实在不像是要说好消息的样子。果然,他看了看钟情的脸色,艰难开口:“魏轻一队被追到悬崖处,他心口中了一箭,掉落悬崖,十死无生。”他说完眼眶立刻红了。

    钟情抿唇:“可曾找到尸首?”

    魏挚单手捂眼,声音颤抖:“悬崖……太高,正常人摔下去都要没命,遑论魏轻他心口正中一箭。”

    钟情认真地看着魏挚:“未曾见到他尸体,我不相信他就这么死了。”

    魏挚想说什么,动了动嘴还是没说出口,最后化作一声长叹。

    钟情的心仿佛坠入万丈深渊之中,一股溺死感攫住她的口鼻,她甚至呼吸不上来。她嘴上说着不信魏轻死了,可是他心口中箭又跌落悬崖,哪里还有活路?

    皇家显然也知道了这个消息,一刻都等不得地派了公公到侯府假模假样地安慰,一面直接下旨让大军撤回。

    此时大军离敌国国都只有百余里,敌将也被魏轻杀死,只要一声令下,大军便可长驱直入,攻入敌国国都。

    这一道班师回朝的旨意让军中众将士敢怒不敢言,更是让民间愤愤不平。

    哪个老百姓不希望国家繁荣强大,一统天下的?现在就是傻子也看得出来,皇上分明和小魏将军有了嫌隙,不愿按照小魏将军铺的路走呢。

    皇家和武将之间的争斗若只是在背地里,百姓们自然只顾着过自己的生活,不会去谈论什么。可现在胜利唾手可得,和敌国长兵短接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

    皇上竟然要撤军?!

    虽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只是此时此刻敢于不受君命的魏轻已然不知所踪,大军再不情愿,也要往回走。

    然而看着近在咫尺的敌国国都,哪个浴血奋战的将士们心中不是对皇上心怀怨怼?不敢宣诸于口罢了。

    魏挚私下里派人去悬崖附近搜寻魏轻的下落,至今未果。

    一日日过去,大军离京都越来越近,皇家也越来越按捺不住。

    先是频频派人来探望魏挚,一遍又一遍地提醒他丧子之痛。魏挚的身体状况一落千丈,卧病在床,对外声称不接受探望。

    于是皇上派禁卫军团团包围了整个侯府,让魏挚在府上好好养病,不要被外界言论所扰,实际上就是变相的圈禁。

    哪怕魏轻心口中箭从悬崖上摔落,皇家并没有掉以轻心,毕竟魏挚还活着。只要魏家父子二人不死,皇上总觉得自己的位置不稳。

    大军回朝,驻扎在京都外五十里处。

    皇上最近可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永安侯府就像压在他头上的一座大山。现在大山好不容易被挪走,他可不是开心么?

    皇上安插在魏轻身边的眼线偷的是假军情,他和敌国里应外合,非但没弄死魏轻,反而被魏轻反利用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

    听闻魏轻打胜仗的消息,皇上真以为他完了,这辈子再没机会置魏家父子于死地。谁知道天上掉馅饼,魏轻竟然自己作死,非要搞什么奔袭,说这样兵士伤亡能大大减少,结果把自己搭进去了。

    实在可笑。

    纵然将士们和百姓们都感念魏轻,那又如何?魏轻为了这些身份下贱的人,死了。他终于坐得稳他的皇位,再也不会夜长梦多。

    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若干年后,谁还会记得魏轻?记得永安侯府?只有他会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流芳百世。

    皇上越想越是畅快,几乎要叉腰仰天大笑起来。只要再把魏挚除去,他就再无后顾之忧。对了,还有魏轻娶的那个女人,他绝不能让魏轻留下子嗣。

    是以他下旨,召永安侯和世子妃入宫赴宴,聊表安慰。

    鸿门宴。

    钟情在烛火下细细地擦着刀片,刀片只有拇指指甲盖大小,但刃上的寒芒让人发毛。

    “世子妃娘娘,您好了么?请速速随咱家进宫,咱家也好向皇上有个交代。”

    她应了一声:“公公稍等。”然后将刀片含入口中,气定神闲地站起身来,开门随那阴阳怪气的公公往府门口的马车处走。

    魏轻若真死了,她替他报仇,也能让他走的安心些。

    马车一路往宫里去,照例是因为永安侯府的恩典,可以直接驶入皇宫。车驾在端阳宫门口停下,钟情和魏挚二人一前一后从两驾马车上下来,由内侍搜了身后,才往端阳宫正殿去。

    烛火熹微,殿中空荡荡,皇上一人高坐在正位上,睥睨魏挚和钟情二人。他装模作样阴阳怪气:“魏卿家,魏轻为国捐躯,朕实在心痛,折损如此一枚大将啊。”

    二人俱沉默,看着皇上在上方唱大戏。

    见他们不吃他这套,皇上也觉得自己尴尬,便不装了:“魏挚,宫中上下都劝朕杀了你,你说说,朕该如何是好?”

    魏挚冷哼:“我仰无愧于天,俯不愧于地,不曾出卖国家,也不曾升起过反叛之心,皇上要杀我也要给个理由吧。”

    皇上听他“卖国”之语,正被戳着痛处,愤而拍桌:“理由?需要什么理由?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朕要你死,你就得死!”

    魏挚不卑不亢:“君君臣臣,皇上做不到为君之道,臣也没必要忠臣之本分。”

    皇上被他辩得哑口无言,从座旁抽刀出来,指向二人:“魏轻已经死了,你以为你一个糟老头还有什么活路。朕今日在此处杀了你,你看天下人有什么话可说?”

    他心满意足地放了狠话,挥手:“来人!永安侯在宫中突然暴毙,朕心甚苦。”

    话音刚落,殿两旁冲出来数十名禁军,将钟情、魏挚二人团团围住。皇上则高坐在主位,好整以暇地看着下方纷乱。

    到了如此地步,还能有变数不成?

    禁卫军们做这种昧良心的事倒很娴熟,想来平常替皇上下过不少黑手。首领道了句:“得罪了。”一群人蜂拥而上。

    魏挚苦笑着看了眼钟情:“小钟姑娘,魏家辜负了你,还将你牵连,害你被困于此。老朽就是拼了这条命……”

    他话还没说完,钟情手拂过唇边,一把明晃晃的刀片被她夹在指间,整个人如同穿花戏柳的蝴蝶,在禁卫军中穿过。

    她所到之处人如同被割的麦子一样纷纷倒在地上。

    魏挚:卧槽?

    皇上脸色越发铁青,没想到这时候还能出岔子,扶着座两边龙头的手越发使劲。他正想再叫些人手进来,殿外却一阵慌乱之声。

    殿门被推开,滚滚浓烟涌入殿中。皇上最宠信的太监连滚带爬地往殿里跑:“皇上,大事不好!宫门被攻,来者汹汹,已经往咱们这来了,还请皇上速速移驾!”

    殿中双方瞬间停手对峙,钟情指尖的刀片上甚至连血迹都无,足见她出手之快。只是禁卫军太多,她胳膊也受了轻伤。

    皇上心头的不祥之感愈发浓厚,远处的喊杀声越近,嘴上强硬:“朕的天下乃是太平盛世!怎会有贼子!”

    太监再劝:“皇上,贼子马上就要攻到咱们这里了,还请皇上以龙体为重,速速离去吧!”

    皇上听着远远传来的喊杀声,咬牙切齿:“走!其余人给我把这二人给我杀……”

    破空之声。

    羽箭钉入皇上耳侧两寸处。

    “喊打喊杀多没素质啊,是吧,皇上。”

    魏轻银铠银盔,手持银弓腰挂长刀,就这么独身一人闲庭信步,迎着天光步入殿内,不疾不徐地出现在殿内所有人眼前。

    殿内没有一个人敢阻止他,或者说是能阻止他。

    他带着所有人熟悉的那抹无法无天的笑,停在钟情跟前,温柔而坚定地凝视着她:“让你受苦了,情情。”

    旁边的魏挚大声咳嗽两声。

    魏轻抬头看他,痞里痞气:“老头儿,没吓着吧?”

    然后终于正对上主座浑身上下每一根弦都绷紧了的皇上道:“别来无恙啊,皇上。”

    作者有话要说:  魏轻os:我出场的这么及时,还特意换了一身漂亮的盔甲,情情一定觉得我很帅吧!

    (另:摸鱼的时候好快乐,时间嗖地一下就过去了。T T

    还有,祝大家元宵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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