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茵抿唇没再说,走进去看着披头散发跪坐在地上的陈媛媛,忽而似不认识这个共同生活两年的姐姐。
书中的陈媛媛乃洛城第一美人,端的是妍丽秀美,容颜绝色,又才情无与伦比。且名声大噪,即便是庶女,也比寻常嫡女要金贵许多。
她微微叹了口气,示意丫鬟婆子退下。秋雨尚有些疑惑,到底是咬咬牙,将地上的碎瓷片简单清理了,便也退了出去。
茵茵也没扶陈媛媛,只问道:“你可知出了什么岔子?”
陈媛媛抬头看了眼茵茵,摇了摇头。
茵茵说道:“这不像你,你一向洞若观火,便是输了,也要晓得输在哪里。”
她捡起一片秋雨没及时清出去的瓷片,放在手上把玩着,这样的瓷片,放在陈媛媛那几近透明的脖颈上,只消轻轻一划,不多时,便没了生息。
她本说过不想多管闲事,可看着相处两年的姐姐,看着书中的白莲花原主就在眼前,她心中浮起一丝心疼,总是忍不下心:“否则就这样了结,你甘心?”
你甘心?陈媛媛猛地抬起头,恶狠狠的看向那瓷片,哑声道:“我不甘心!我都死过的人了,岂会甘心。”
茵茵不去管她言语里的漏洞,只点点头:“你若是就这么死了,她可要高兴坏了,毕竟被你压了一辈子,这会儿倒是转了运,嫁得如意郎君,最大的对头,也死了。”
陈媛媛泪眼流不尽,只死死的咬着牙,她怎么都闹不明白,难道重活一世,还是重蹈覆辙吗?若如此,为何要她重生?可一切与前世又那么相像,她竟还是要嫁给那残暴的煜王!
不,不一样,至少这一世,还有薛家那位旁支姑娘,压了陈颖婷一头,陈颖婷也绝不如前世那般得意。
她死死捏住裙摆,一定要找到原因,哪怕是输,她也要知道,为什么输!
茵茵见她绝了要死的心,也不愿多待,只出门与汤氏打了招呼,又撑着伞往自己院里走。
汤氏原该与她道谢,可见她气定神闲,与平日畏畏缩缩的模样大相径庭,竟一时间没说出口。
仿佛一夜之间,什么,都变了。
丫鬟们服侍茵茵洗去身上的寒气,换了早就翻出来晒过的厚衣裳,又将暖和的汤端上来给她驱寒。
茵茵抬眼看了看,问道:“流云呢?”
小丫鬟乖觉的应道:“说是流云姐姐的哥哥有事,她出去了……”
茵茵侧耳听着外头雨声:“这样大的雨……”
等了没一会,流云就匆忙赶回来,拍了身上的水,也顾不得旁的,将伞扔给小丫鬟,便进了屋。
她靠近茵茵,压低声音道:“姑娘,上次您让奴婢打听的事儿,打听出来了。”
茵茵挑挑眉,问道:“什么情况?”
“二十一年前,正是显宗病重的一年,当时中宫未有嫡子也未有养子,又久不立太子。显宗子嗣不多,只岐山王与清俊王最适合储君之位,据说当时朝中如同现如今一样,分成两派……”
茵茵沉吟,若这样说,其实与如今并不相同。如今朝中废嫡长而立三皇子之言,已然甚嚣尘土,连太子殿下自己,都似乎放弃了,整日不学无术,只等着三弟上位之后,将他封王赶到偏远的地方去。
流云继续道:“最要紧的是,当年显宗之所以选定清俊王——也就是咱们圣上,却是因为太子殿下聪颖伶俐。据传显宗曾说,他儿子们全乃无能之辈,只长孙实乃天神降世……”
茵茵惊愕不已,二十一年前的太子殿下,堪堪三岁,先帝说他天神降世,这是极大的褒奖,且他乃嫡长。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叫他无缘大宝?
流云有些惋惜的摊摊手:“但是,奴婢打听了又打听,只听说咱们老太爷是意外伤了腿,不得不提早致仕归家。好似,是显宗出游,老太爷随侍左右,遇着什么事情,替显宗而受伤的吧。”
茵茵沉吟,却并不相信。说是那一年显宗病重,又怎会可以出游?即便是先出游,再病重,也似乎太过突然了啊。
她想了想,又问:“那,我爹那年,发生了什么事情?”
流云答道:“听说,是二老爷三老爷调戏良家妇人,出了事……”
茵茵撇撇嘴,这样的话,谁会相信?若是在现代还有可能,穿越过来两年多,她早就知道了,这就是个权力至上的世界。别说那时候陈家还处于鼎盛,便说如今的陈家,出了人命,也绝对有办法解决。
流云撑着脑袋,也有太多的不清楚,只撑着脸说道:“而且,当今圣上登上皇位之后,从前的那些事情,竟然全都抹了去,严令禁止任何人讨论。老一辈的或许还知道,少爷小姐们,基本上都不知道那些事了。姑娘,奴婢觉得,当今圣上登位之事,绝没有那样简单,说不准,他与岐山王之间根本有一场博弈。”
茵茵伸手拍拍她的脑袋:“成了,想那么多做什么,去换衣裳喝点热汤,小心着凉。”
流云应了,并没有立刻出去,只问道:“姑娘,六姑娘还好吗?”
茵茵点点头:“她比你好多了,你放心,还没到最后一步,她不会有事的。”
至于正厅里的陈劲松,早已是暴跳如雷,指着何淼淼狠骂了一通,到底没敢动手。而且事已至此,他无可奈何啊,四皇子那边,他根本不敢得罪,除了损失个最疼爱的女儿,别无他法。
何氏如今是越发淡定,由着他骂,也不吭声,也不还嘴。只心中冷笑,待婷儿登上高位,他这个从来都偏心,恨不得宠妾灭妻的父亲,又将要如何自处?
汤氏倒是在他跟前软的硬的都来一遍,只他惜命得很,自不会为了陈媛媛得罪四皇子。
陈媛媛不似亲娘那般冲动,只沉下心,将这些年来积累的人脉用了个遍,过了中秋,算是有消息了。
汤氏勾着身,焦急的看着媛媛手里的信,问道:“怎么说的?到底是为何,明明板上钉钉的三皇子妃,会变成旁人?”
陈媛媛面色铁青,咬牙切齿半晌,才挤出一句话:“陈颖婷好大的谋划……”
汤氏心急不已:“她当然好谋划,不然怎么会叫你到手的皇子妃位都没了?”
陈媛媛目光慢慢悲怆起来:“娘,我总以为,殿下与我也算是有半分情意,却没想过,原来他与我也不过是虚与委蛇,看中的只是我这副皮囊,以及陈家的支持……”
陈家即便不如从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祖父在大齐各地交友广泛,譬如陈茵茵的亲事,随意便能找到个合适的祁家儿郎来。
三皇子如今势力虽大,但朝中到底有些老臣,总还是坚持嫡长之言,三皇子只有想尽方法,集合各方势力,才能安稳无虞的登上皇位。
陈媛媛悲怆,汤氏却冷静:“男人的宠爱都是虚无,姨娘早就与你说过的,唯有不动心,才能立于不败之地,这也是这么些年,我能斗赢何淼淼的原因……只斗赢又有何用?身份才是最要紧的!妾就是妾,侧妃也是妾,媛媛,哪怕你有法子,我也不愿意你抢回三皇子,毕竟陈颖婷得的,只是侧妃之位啊!”
陈媛媛苦笑一声:“抢不回来了,娘。你可知陈颖婷用了什么法子?她不止答允甘为侧妃,还答应想法子让茵茵做滕。”
汤氏大惊:“陈茵茵做滕?你祖父决计不会同意的啊,便是你爹爹,也做不出这等丑事啊!”
陈媛媛点点头:“是,所以她谁都没说,神不知鬼不觉,等到时候三皇子来要人,祖父爹爹是不给,也得给了!”
汤氏忙道:“那你快去告诉茵茵,趁着还早,让你祖父和你爹爹想法子。哼,茵茵若是入不了玉明宫,我看陈颖婷会不会得偿所愿!”
陈媛媛点头站起来往外走,只听汤氏还在自言自语。
“你祖父定会让祁家小郎君赶回来,我听你父亲说过,祁家郎君也算是个不错的孩子,言之有信,也决计不会看着茵茵受苦。”
陈媛媛缓下脚步,慢慢的回过头,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汤氏抬头却是大吃一惊,女儿此刻哪里还有半分镇定自若,洛城第一美人的模样?她眼里全是阴鸷,邪恶和狡猾。
“媛媛,你怎么了?”
陈媛媛回到桌前,紧紧握住空着的茶杯,直握得手生疼:“你说,我若害人,会不会遭天谴?”
汤氏眼皮子一条,睨了眼一旁伺候的秋雨,秋雨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陈媛媛不自觉发起抖来:“当初陈颖婷害我,被我识破转嫁给茵茵,那是我不认命……何况我掉入水中是落下了病根,而她落入水中却只病了些时日便完好无损……”
汤氏听她说得没头没尾,下意识喊道:“媛媛……”
陈媛媛凄凉一笑:“那时我想着她反正是要死的,便替我挡一劫……从来也不是真的要她死。可是这回……这回……这回……”
她闭上眼,全身抖得更厉害了。
秋雨咬一咬牙,跪下膝行上前,伸手握住她的手:“姑娘,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存心害人的不是姑娘,而是那边那位,若姑娘不想法子,难道真的坐以待毙不成?”
陈媛媛一把推开她,却是喘着粗气,半晌不能言。许久,才讷讷:“是……我怎会坐以待毙?”
她深吸一口气,站起来理了理鬓发:“娘,你与表哥说,让他亲自前往浚州一趟……务必要见到祁晋贤本人,将此事原原本本告诉他……”
汤氏有些慌张:“你要做什么?”
陈媛媛回首一笑,又是那种妩媚天成,美艳不可方物的洛城第一美人了。她目光坚定:“自然是为了茵茵,让他早些回来。到希望他不负众望,不畏强权,肯为茵茵搏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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