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香
为使双方避免尴尬, 裴昭选择几天后登了赵家大门,看赵青山面色恢复了些许血色, 眼睛也不再怔愣无甚, 他猜母子二人应是暂且达成了统一, 见他终于恢复正常,裴昭暗暗松口气,总算是放下心来。
严格来说,赵青山算是他离开京城后, 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他拥有一颗最纯粹的赤子之心,有着最高尚的追求,同时, 他也有着另一个特性, 固执,非常的固执, 一旦是他认定的东西,裴昭相信, 哪怕海枯石烂,山崩海啸他都不会为之放弃, 这样的赵青山,与精明到极致的裴昭可以说是两个极端,但却无法掩盖裴昭对赵青山的欣赏,一颗纯粹干净的心,在这个世上是多么难寻, 他并不希望这样独特的赵青山被毁掉。
目前看来好像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可裴昭心底却太过明白,赵青山心中的希望,最终一定会变成奢望,这样看着事情在他眼前慢慢变糟,而他却什么都做不了的感觉,实在糟透了。
裴昭回到李园后,在书房原地转了又转,才叫来北斗,对他道:“你去查一查花琉璃这个人,越详细越好。”
北斗用一种惊奇的目光看着他,好像在怀疑他是不是也被花琉璃的美貌给迷住了,因此想要在暗地里偷偷做些什么,好在,裴昭吩咐的是北斗,只是用目光表达自己的八卦,但并没有真正问出口,裴昭此时暗暗庆幸,亏得北斗平日里就一张棺材脸,只要能不说话就不会说话,即便必须要说话时,也会用最简短明了的话说出来,和南玑简直天南海北两个性子。
北斗走后,裴昭一直焦躁不安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鱼符有多高傲他是明白的,所以更清楚能让鱼符如此推崇的花琉璃,也一定是独特的,他明白这个时代的花楼女子,和后世的应召女郎是不同的,很多柔弱的女子甚至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就被命运强行推到了一个位置,每个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利,所以,裴昭不会对花琉璃产生偏见,相反,对这样身在泥沼仍能保持本心,努力活着的姑娘,他十分的钦佩和欣赏。
但,即使再多的钦佩和欣赏,也仅此而已,裴昭自己便长于权贵之家,没有人比他更能明白权势阶级代表的是什么,赵青山与花琉璃根本不会有好结局,赵崇明是绝不会允许自己倾注心血,将来能够改变家族命运的嫡孙,就这样毁在一个女人手里,罗密欧与朱丽叶冲破樊笼获得心灵上的自由,能够被人们铭记感叹,可赵青山和花琉璃,只会永远背负着不堪的名声。
花琉璃和许多不幸的女子有着相似的遭遇,她原只是渔民的之女,父亲不幸丧生之后,家中越发拮据,之后被哥嫂卖掉,因为容貌太过出色,后不幸沦落花楼,开始了她不幸又传奇的人生,仅从这些来看,好像一切都没有问题,但在这个过程中,北斗却发现了一个十分奇怪的地方。
“崔家的五爷总是偷偷来花楼看她,而且还会私下给老鸨塞银子,叫老鸨照顾她,但奇怪的是,这个崔老五却不是花琉璃的座上课,甚至,他从来都没有在花琉璃面前露过面,这一切都是暗中进行的,我都怀疑,至今为止,花琉璃可能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北斗难得说这么多的话,啧啧称奇道:“要不是知道这位在外是个出了明混不吝的性情,我都要以为这个崔家五爷是情种出身了。”
裴昭道:“指不定还真就是情种呢,我虽未见过这位传说中的花楼头牌姑娘,但光是听鱼符叨叨,就灌了满耳朵了,从小到大,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鱼符这样推崇一个人,想必这位花琉璃身上却有可贵之处。”
裴昭的玩笑,并没有动摇北斗的怀疑,他凝思片刻,道:“这个崔老五,崔家的浪荡子,听说崔家的老太爷就是被他给气的,这才缠绵病榻多年,他平日最喜呼朋引伴的喝酒,喝醉时还会对着家中兄长破口大骂,又因为所结交之人都是些三教九流,所以名声一直很差,而且,他的名声,有很大一部分全都是因他自己,他是真的混不吝,仗着家世欺压良民的事一直都没少干,崔老五家中妻妾按达数,说他是情种,估计没人会信。”
北斗眉头微微皱起,沉吟道:“那种感觉很奇怪,总感觉崔老五好像是心虚,或是理亏,这样做好像只是在补偿些什么一样,我专门问过花楼里的龟公,他们都说崔老五身奇怪,每次都好像是躲着花琉璃,怕他见到自己一样。”
“崔老五补偿花琉璃?”裴昭挑眉:“这个说法太奇怪了,他们两个根本没有交集,更别提一个会欠另一个人了。”
北斗这番调查,用处不大不小,裴昭只交代他如果可能,看能不能再把崔老五这个人往深里挖一挖,听北斗的话,他总有一种直觉,崔老五这个人,并不像他表面表现出来的那样简单。
至于裴昭,他另有事情要忙,赵青山的乡试要开考了。
裴昭作为朋友去送考,也算感受了一波古代考场规模,赵青山看起来信心十足,又开始劝他:“阿裴,你这样年纪,又有这样的天资,如何不继续念书,凭你的资质,假以时日,想必金榜题名亦非难事,你这样在杂物上蹉跎,实在是可惜了。”自从扬州船上,两人关系更进一步开始,只要寻到机会,赵秀才便会对他的不务正业严厉批评一番,更是逮着机会就劝他向学,要读书,要科举,要金榜题名。
裴昭明白,赵青山此举绝对出自好心,对待裴昭这种少年天才,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赵青山这样的心胸,而且,金榜题名,可以说是天下读书人最向往的所在,他根本就搞不懂,为什么裴昭平白浪费自己的天资在商事之上,在正统读书人眼里,这大概可以归为叛逆,不务正业。
可裴昭又无法跟他说,别人读书科举是为了做官,而以他见不得人的政治背景,是无法做官的,所以在某种方面来说,他读不读书其实并没有多朝差别,他选择重新拿到秀才功名,只是身上有了功名后,交际做事会方便不少,至于他,甚至连进士都没法考,因为他去不了京城。
乡试一共考三场,共九天,等赵青山走出考场时,脚步虚浮,脸色苍白,活像被妖精吸干了精气,见状,一旁等待的赵家人,早就冲了上去,半是搀扶半是抬给弄上了马车,裴昭送他到赵府,见他要说话,连忙制止他道:“阿舍,你先好生睡一觉,歇一歇,等明日我再来看你。”
裴昭在心里替赵青山哀悼了一回,又吐槽了一顿这糟糕的考试环境,这才回了家,一进书房,北斗就跟幽灵似的突然冒了出来。
北斗的眼睛亮晶晶的:“大爷!”
裴昭也来了兴致,问道:“你查到了什么?”能让北斗这么兴奋,看来应该是查到了有趣的东西。
北斗立马迫不及待道:“这个花琉璃还真是不凡,不光有崔老五北地里暗暗照料,她和崔家老大关系也不浅,而且,我还查到,花琉璃能有现在,可以说是崔老大的手笔!”
“哦?”裴昭这下是真的吃惊了。
也许是裴昭的吃惊给了北斗八卦的热情,于是他继续爆了一个更大的料:“我为了盯紧花琉璃,在她房顶是爬了好几夜,大爷,你猜我看见谁从她房间里走出来了?”
裴昭愕然,这下是真的惊到下巴都合不上了,他知道花楼女子,即便混到了花琉璃这个地位,也是无法拒绝接客的,他既然知道她的身份,到不至于对此产生偏见,但问题是,赵青山那个呆瓜可是信誓旦旦他说过,他们两人的感情多深多深,虽然没有刻意提到,但裴昭知道,以花琉璃的性子,两人既已定情,就必然会为赵青山守身的。
而这时,突然一个男人从花琉璃房里出来,裴昭最先想到的便是花琉璃怕是遭了有心人算计了。
北斗还在跃跃欲试,问道:“大爷,你猜是谁?”
裴昭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北斗,不禁有些头疼,只的顺势问道:“哦,是谁?”
“正是崔老大!”
裴昭以手扶额,这下糟了,表哥睡了表弟心爱的女人,只要一想,就可以预想到这是怎样一出大戏。
将北斗打发下去,裴昭就在书房中静坐,直至深夜,都想不出两人还有继续的可能,看来赵青山美梦,是注定要落空了,只是,这个崔老大,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呢?裴昭眼眸微眯,似是想到了什么。
就这样,裴昭揣着一个不能讲出来的秘密,看着赵青山信心十足的等待张榜,和他憧憬着将来的美好生活,最后,裴昭不忍心再看,找了个理由遁走,才终于摆脱了这种良心上的折磨。
索性,第二只靴子落下来的时间没有太长,就在得知赵青山考中举人功名的第二天,他就一个人失魂落魄的来到李圆,见到裴昭之后,他半晌眼神呆滞,直到忽然某个瞬间,泪如雨下,赵青山只觉一股大力掐上了他肩膀,随即湿热的泪水触及了他的皮肤。
裴昭抬头看看依旧湛蓝的天空,最终所有的话都化为一声叹息,伸手狠狠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算是作为朋友仅能给予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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