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香
宋千陌是在与同僚闲谈时, 才偶然得知秦家被赦免之事,陈士承倒台, 崔文芳后来居上, 朝中又是一番大清洗, 宋千陌的祖父宋阁老,也趁此时机递了致仕折子,周宣帝再三挽留未果,对宋阁老一番嘉奖赏赐, 宋阁老在首辅位上致仕, 就此光荣退休。
因着有宋阁老这番前情,再加之宋千陌本就是周宣帝的心腹宠臣,于是乎, 小宋大人趁着这个风起云涌的时机, 闷不吭声的捡了个大漏,被擢升为吏部正五品郎中。
吃完午饭, 宋千陌回到衙门准备办公,偶然见听了一耳朵, 要知道,小宋大人对秦这个字敏感度极高, 当他走过去准备问一问何事时,却正听见一个主事正感叹道:“秦探花的诗画乃是一绝啊,如今陛下能开恩赦免,也算全了秦探花在天英灵了,只是, 秦探花这都去了多少年了,这好端端的,陛下怎么会突然下这样的旨意?怪事,真是怪事啊!”一边说,那主事还一边摇头晃脑。
宋千陌突然就浑身僵硬起来,脑中也只剩一片白光,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向着心脏流去,他只觉心口的位置阵阵收缩发痛,他的齿畔如坠着千斤重担,明明张张嘴就能问出声,可是他即便使劲浑身力气,都无法张开口,刚才说话的那位主事见他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抿得紧紧的,垂在身侧的双手也不自觉的微微颤抖,还有那双望向自己的眼睛,他见了心里立即大吃一惊,这是怎么的一双眼睛啊,既空洞迷茫,又仿佛怀着无限的憧憬与希望,就像等待了千年的虔诚信徒,对着心中的信仰最为纯粹的赤诚期盼。
主事被自己的脑补吓了一大跳,他忐忑的喊道:“宋、宋大人,您没事吧?”
那一瞬间,宋千陌只觉得自己的灵魂踏遍了千山万水,穿越了无尽光阴,才终于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一般,他用尽一身力气,声音沙哑的问道:“你、你方才所说的秦探花,可是当年的秦匡秦侍郎?”
那主事怔怔的点点头;“是啊,陛下今日忽然下昭要赦免秦匡父子,之前连一点预兆都没有,大家伙都在猜测陛下的用意,宋大人,您在陛下近前服侍过,可能明白陛下此举的背后深意?”
宋千陌听他说到秦匡父子后,就再没了与他寒暄的心情,此时,他的一颗心早就飞到了天际,被包裹在一种名为秦凉羽的粉色泡泡里。
那主事还在等着答案,却没想到,刚才还一副受到沉重打击的小宋大人,瞬间就像打了鸡血一样,整个人双眼冒光,脚下生风,一溜烟儿就没了踪影,只剩下他与同僚面面相觑,满脑袋官司,不明白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宋阡陌匆匆告了假,就往家中赶去,只是,走到半路时,他才恍然醒悟过来,祖父已经致仕,不再是阁老,对于朝中的紧要消息,他已经无法再从祖父哪里获知,想到这,他强行抑制住心中泛起的激荡,再次回了衙门,接下来的几天,他忍受着心脏被灼烧的痛苦,耐心的等待着,不动声色的探听消息。
功夫不负苦心人,三天后,宋千陌终于将此事的前因后果弄的清清楚楚。
只是,在得知此事的原委后,一股冲顶的怒火在他体内来回冲撞,他甚至不顾天色已晚,直接杀到了裴昭的家里堵人。
宋千陌冷冷的看着他:“我觉得,你该给我一个解释才对。”
裴昭呆愣愣的瞧着他,因为太过吃惊,一时竟愕然无语起来。
……
“宋兄,你、你先请坐。”裴昭殷勤的将宋千陌请到上坐。
宋千陌原本被怒火冲顶,怀着一腔愤怒来找裴昭问罪,但,就在见到他的那一瞬,那满腔的怒火就被对秦凉羽的入骨思念所打败,他已经顾不上再对裴昭算账,如今的他,迫切的想知道关于秦凉羽的一切消息,不管是好是坏,只要是那个人的就行,只有这样,才能叫他内心不再满是绝望。
宋千陌一双深沉的眼眸盯着裴昭,直到看得裴昭背后直冒冷汗,小宋大人这才终于开了金口:“你和我说说他的事吧,我想知道。”
这一开口,气势便瞬间弱了下来。
对宋千陌,裴昭自然是无所隐瞒,老老实实将他与秦凉羽相遇始末说了,最后,他道:“宋大哥,你、你别怪我瞒着你,我是想着等把秦大仙儿阿不秦先生的身份问题解决了,再找你说他的事,不然,先给了你希望再叫你竹篮打水,我也于心不忍。”
宋千陌微微颔首,道:“我都明白,即便一开始还不明白,如今也已经明白了,”他抬头,对裴昭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阿昭,你对我的恩如同再造,我此生怕是都无法报答你了……”
“宋大哥,你别这样说,秦先生他也助我良多,若非有他在,我出海绝不可能那样顺利,如今这一切,都是他应得的,再者说来,他是我的老师,有些事情便是我应该做的,你可千万不要再说什么感谢的话了。”
“好,好,”宋千陌强忍泪意,问道:“那……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如今,他的身份已不再是问题,我想他很快便会进京了。”裴昭但着宋千陌,认真道。
宋千陌得到消息后,便匆匆告辞,九星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忽然就冒出一股心酸来,这两人个,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裴昭对秦大仙儿果真了解,就在周宣帝下昭后的第十日,秦凉羽便回了京城,他不清楚秦凉羽和宋千陌这两人是如何‘互诉衷肠’的,当然,他也没空去了解,成亲的日子临近,如今,他已经忙得天昏地暗,再也顾不得旁的事情了。
两家过了文定,便由男方请全福人带着聘礼上门,一见到这全福人,徐夫人原本因女儿出嫁的那股愁绪,就瞬间不翼而飞了,李璇玑实在是本事,这次请来的全福人乃敦亲王妃,郑王妃父母建在,儿女双全,且多年来与敦亲王是京城出了名的恩爱夫妻,最重要的是,能请来一位堂堂亲王妃做全福人,徐夫人当真是赚足了面子。
当初她的宝贝乖女因着黎大郎那狗东西,不知多少人暗中瞧笑话,如今,她的女婿是大周最年轻的伯爷,中了进士,不但前途远大,而且相貌堂堂,人品出众,哼,她的乖女风风光光出嫁,到时看那些人还能说什么!
迎亲的前一天,新娘子的嫁妆就陆续抬进了伯爵府,由李璇玑和定远候夫人宋氏亲自坐镇指挥,裴清李宗羽这小两口不放心,抱着小宝亲自看了一遭,李璇玑接过外孙抱在怀里,嗔道:“你这丫头,小宝还这么小,这里的人进进出出,把他吓到怎么办?”
“姑母,娘,你们就放心吧,我儿子胆子大的很,哪有那么容易被吓到,是不是啊,小宝?”说着,他还做了个鬼脸,去逗弄李璇玑怀里抱的儿子。
宋氏见状,一巴掌就把不争气的儿子推到一旁:“你个没正行的!孩子那么小,别这么吓他,把我乖孙吓哭了,看我饶不饶的了你!”
放下孩子后,裴清便去帮着检查新房去了,李宗羽随手将丫鬟打发下去,然后再左右瞧瞧,确保无人后,才凑到李璇玑面前,李璇玑多么精明剔透的一个人,她怀里抱着小宝,笑吟吟的道:“怎么,羽哥儿,你这是有悄悄话跟我说?”
宋氏也道:“你这混账小子,又在做什么怪,有话就说,还弄的这么神神秘秘的!”
“那个,姑母”李宗羽试探着问道:“我一直想问,但没敢问来着……”
“问吧,我不生气。”李璇玑淡淡道。
“姑母,昭哥儿成亲不在英国公府吗?”问完这句话,李宗羽便紧张的望着两人,但慢慢的,他便察觉不对了,姑母双眼含笑的看着他,而且,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至于他娘,就更夸张了,用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双手抱腹,险些笑弯了腰。
“娘……”李宗羽神情讪讪,脸上很是挂不住。
宋氏好笑道:“哼,你这个傻小子,早干嘛去了,难不成现在才发现?”
李璇玑将怀中的孩子交给宋氏,对李宗羽点点头,道:“羽哥儿,你先坐。”
李宗羽坐下,然后认真看着李璇玑。
“羽哥儿,”李璇玑道:“昭哥儿他死陛下钦赐的海昌伯,在御赐的府邸成亲,即便是最苛刻的御史,也挑不出错来。”
李宗羽点头,这个他自然明白,若有人胆敢因为这个指摘昭哥儿不孝,一顶大不敬的帽子就能反扣到他的头上,忠孝,忠孝,尽忠到底是要排在尽孝之后的。
李璇玑接着道:“等昭哥儿成亲后,我有意搬到海昌伯府居住,昭哥儿在海昌伯府成亲,也是趁此机会让人们明白,海昌伯府与英国公府,到底是两处地方。”
两处地方,李璇玑这话说得巧妙至极,李宗羽却是彻底听明白了,昭哥儿即便得陛下封爵,能够自己开府,但毕竟与姑丈毕竟是父子,这段亲缘是无法斩断的,若是昭哥儿在英国公府成亲,那日后,人们再提起他时,第一重要考虑的身份便是是英国公之子,然后才是海昌伯,可在海昌伯府就不同了,这代表着裴昭与姑丈虽为父子,但已然‘分家’,人们再提起他时,他首先是陛下敕封的海昌伯,然后才是英国公裴元凯的儿子,这实际上,是在借着成亲之事,与英国公府彻底做一个切割。
而且,如姑母所说,他在昭哥儿成亲之后,有意搬到海昌伯府居住……,李宗羽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姑母这样做,无疑是当着全京城的面,在姑丈的脸上抽了一记响亮无比的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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