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香
软玉温香蚀人心志, 裴昭抚摸着掌下的温热柔软,竟真的开始想赖床的可能, 许是他想的太过入神, 没注意手上动作, 徐茜华便被他拨弄醒了。
啪的一声,裴昭的手背挨了一下,他低头望去,见自己的新婚小妻子已然醒了, 把自己裹成个蚕蛹状, 正粉面含怒,瞪着一双水润漂亮的美目瞧他。
裴昭会心一笑,随手隔着衾被抱住她, 看着她圆溜溜的眼睛低笑一声, 还没待她反应过来,就俯身在她唇上印上一吻, 道:“醒了?”
徐茜华的脸腾一下子就红透了,发怒也不是, 害羞也不是,最后只得恨恨瞪他一眼, 转过身子不理他了。
裴昭心情极好,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因为裴昭这番逗弄,直到起床之后,徐茜华还板着一张俏脸不理他,徐茜华的丫头服侍她穿洗漱穿衣, 正准备为她梳妆,裴昭却一把抢过钗环:“我来吧。”
两个小丫头哪里见过这种老流氓架势,当即羞得红透了脸,退到一旁诺诺的不敢出声,徐茜华气得瞪他,裴昭倾身凑过来,双手扶住她的肩膀,低低一笑,轻声问道:“就戴这个怎么样,我喜欢这个?”
徐茜华心中一暖,道了一声好。
徐茜华打扮好,准备起身时,裴昭笑吟吟伸过一只手掌,徐茜华嗔他一眼,到底还是将手放到他的手掌中,裴昭微微用力,便一把将人拉起,然后,两个小丫鬟就惊奇的发现,方才还闹别扭的姑娘和姑爷,转眼间就又好成了一个人似的。
裴昭幼时,身边丫鬟小厮一样不少,很是过了几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生活,但自离京闯荡后,风餐露宿便是家常便饭,渐渐的,他也就将那一身少爷病改了,徐茜华却不同,她出身显赫,从小不是住在宫里便是定国公府,有下人伺候,就像吃饭喝水一样习以为常。
待桌上饭菜上齐,裴昭便对两个丫鬟挥挥手道:“你们两个先下去吧。”
两个丫鬟没动,只求助的看向徐茜华,徐茜华虽不知裴昭这是何意,但她总不会在下人面前拂了他的面子,她看着两个丫鬟,又气又好笑道;“没听见大爷的话么,还不快下去。”
“是,”两个丫头躬身退下。
待两个丫头退下后,还没等徐茜华开口,裴昭便坐到了老婆身边,一手拿过老婆的小嫩手,另一只手则开始不老实的在她腰上摩挲,他凑近徐茜华,将下巴微垫到她的肩上,道:“茜茜,我这些年都在外面,说实话,在英国公府学的那点规矩,我早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用膳时,我不习惯身边有人,日后,只我们俩两个人好不好?”
他乖得就像一只大狗一样,看着裴昭,徐茜华不知为何,脑中突然就冒出了这种念头,想到这,她不由嘴角微翘,然后伸手抚摸丈夫英俊的面庞,笑着应道:“好,都听你的,以后就我们两个人。”
裴昭认为,美满的婚姻生活是从沟通与磨合开始的,见老婆如肯给面子,他也投桃报李给老婆布菜,同时甜言蜜语道:“乖茜茜,你若不习惯,就由我亲自侍候你,给你布菜。”
徐茜华嗔他一眼:“胡说什么,哪有夫主侍候妻子的。”
裴昭先是一乐,而后一脸认真道:“这有何不可,日后咱家的规矩便是如此,老婆娶回家是用来疼的,我怎么舍得你干这些,”说着,他忽然嘿笑两声,道:“只不过,在人前还需夫人给为夫留些颜面才行。”
徐茜华被逗得一笑,于此同时,心底泛上一股甜蜜又酸涩的情感,她将头轻轻靠在裴昭身上:“夫君,你对我这样好,我有时真怕这只是一场梦而已,一旦梦醒,所有的一切就都会消失的。”
裴昭摸摸她的头,安慰道:“不会,我永在都在这里,而且还要和你白头偕老,生女育女呢。”说着,他拿起她的手,放到自己脸上:“不信的话,你就自己摸摸,我明明就是活生生的人。”
徐茜华不依,两个人,一人要将手抽回,另一人偏不放手,嬉笑打闹间,才升起的那股淡淡的愁绪,便瞬间不翼而飞了。
小两口用完早膳,裴昭也不理会下人的眼光,牵起徐茜华的手就出了门,丫鬟婆子们见这一幕,无不捂嘴低笑,徐茜华低头红着一张脸,任由他拉着。
海昌伯府府邸原址亦是一座开国侯爵的府邸,只可惜淹没在当年四王夺嫡那场腥风血雨中,如今,也只能从这座府邸中,隐隐窥见当日的奢华,也正因此,海昌伯府距离英国公府很近,坐马车一刻钟就能到。
人逢喜事精神爽,儿子有了出息,李璇玑腰板挺得笔直,再加上她早有出府之意,少了许多顾忌,如今她火力全开,何姨娘招架不住,这段时间,就跟灰溜溜的过街老鼠一般。
裴昭与徐茜华才下车,李璇玑身边的一位嬷嬷就赶忙迎上来:“大爷,大奶奶你们终于来了,夫人正等着你们呢。”
裴昭牵过徐茜华,笑咪咪道:“好,那就请嬷嬷前面引路吧。”
“诶!”
裴昭两人步入正堂,屋内正热闹的一群人,立马换了调笑对象,纷纷道:“诶呦,瞧瞧咱们家大哥儿,真真是一表人才,多少年都没能瞧见如此般配的一对玉人了!”
李璇玑见儿子来了,起身过来道:“昭哥儿,待茜茜去见见家里人吧。”
裴家根基浅,又是草根出身,族人不多又都要仰仗着英国公府吃饭,裴昭拉着徐茜华只给何老夫人,裴元凯和李璇玑磕了头,何老夫人笑咪咪的,拉过徐茜华的手道:“茜茜啊,你以前就和清姐儿要好,如今看来,到是你与昭哥儿的缘分,昭哥儿他少年离家,我这心啊,就一直像被人揪着一样,提心吊胆的,祖母也老了,我只求小辈们都聚在身边,也好叫我享一享这天伦之乐,这样我就能安安心心去地下见你们祖父了。”
徐茜华与裴清手帕交多年,更别说与裴昭定亲后,母亲还特地为自己打听了不少消息,对英国公府内闱那点龌龊,早就知道的一清二楚,何老夫人说这话,无非是对婚礼没在英国公府操办不喜罢了,这才言语敲打,而且,何老夫人这话颇有深意,什么叫只求小辈都聚在身边,好享一享天伦之乐?难不成还要他们回来住不成?
徐茜华心中瞬间闪过万千思量,最终却全部化为低头的羞涩的一笑,她是新娘子,这样的大事,既不好擅自应下,可又不能当面拒绝,只是,却还有装害羞这一样绝技,反正她是新娘子,害羞就是新娘子的特长,任谁也挑不出不是来。
何老夫人没能如愿,也没有懊恼,只是对着两人慈爱的笑笑,又说了些她老人家等着抱重孙的话。
接下来是裴元凯,裴元凯接了两人的茶,用一种极为深沉的目光望着裴昭,裴昭半点不惧,坦荡的回望而去,父子俩视线交锋,一瞬间,闪过锋芒无数,最后,裴元凯收敛眉目,低头喝茶,仿佛刚才的父子交锋不存在一样。
比之前两位,李璇玑的喜悦可谓发自内心,她喝了新妇的敬茶,拉着徐茜华的手,将一只荷包放入她的手中:“茜茜,只要你和昭哥儿两人好好的,娘就心满意足了。”
拜见完长辈,接下来就是认亲了,本应是热闹喜庆的时刻,裴邺却突然冷哼一声,抱臂端着一双臭脸,明显来者不善。
裴邺的妻子盛氏是个聪明人,见状,忙上前扶住裴邺,同时对众人笑道:“祖母,夫君这是太高兴了,您不知道,他昨日还和我说,大哥离京多年,他们兄弟日后可要多亲近亲近才是呢。”
裴元凯没说话,何老夫人笑呵呵道:“邺哥儿,过来,到祖母这来。”
裴邺听话的走到何老夫人面前;“祖母。”
何老夫人拉过他的手,又拉过裴昭的手,放到一起,语重心长道:“昭哥儿,祖母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但,别怪你爹,要怪就怪祖母吧。”
何老夫人人老成精,原想正好趁此机会让裴昭与家中缓和关系,若他真心缓和更好,如若不然,就算逼,她今天也能逼得裴昭当面服软,毕竟,裴昭一个大男人,还是一个小辈,若在祖母的眼泪和歉意中,还能硬着心肠不理不采,那唾沫星子也能把他淹死!
何老夫人算盘珠子拨得响,李璇玑却不是好惹的,她笑道:“母亲,昭哥儿他自小就是个孝顺孩子,如今又得圣上看重,他如今,可有什么不痛快的呢,即便是有不痛快,那我儿也已经有了还击的力量,再也不会像从前那般任人欺凌,您说是不是啊,母亲。”
何老夫人面色先是涨得通红,然后忽然掩面而泣道:“昭哥儿他娘,你说这些不阴不阳的话,到底是给谁听的,你是不是翅膀硬了,就不把我这个老婆子放在眼里了,啊?我看,我在这个家里就是多余的……”
徐茜华今日才算真正开了眼,她之前一直纳闷,像她婆母这般厉害的人,这些年为何会一直被何老夫人所压制?她到此时方才明白,这老太太真是精明透顶,既能一本正经和你讲道理,又能舍开脸面跟你撒泼,如此文武双全,再加上一个偏心眼儿的公爹,徐茜华心道,怪到从前清姐儿总说母亲委屈呢。
何老夫人不顾老脸开始撒泼,还没等裴元凯开口,好乖孙裴邺就先忍不住了,他想起连日来阿娘通红的双眼,还有那些对他指指点点的话语,还有哪些深藏心底,日日夜夜蚕食他理智的嫉妒,那股压抑在心中多日的一股戾气,终于冲破了他的理智,到了爆发的边缘,他一把甩开与裴昭相握的手掌,怒道:“裴昭!你们母子别整天阴阳怪气,觉得全天下的人都对不起你们一般,你可别忘了,当初是你自己杀了人,像条丧家之犬一样逃出京城,没人陷害你,也没人抢你的东西,你自己没本事,就别把气撒到旁人身上,我虽是庶出,可也是英国公府的二爷,不是可任你随意发泄的人!”
裴邺话音刚落,裴烽就拍案而起,指着裴邺的鼻子就骂道:“裴老二,大哥有什么地方对不住你,你要这样在他头上扣帽子,哼,我今天可算见识了,以往人家总说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如今你裴老二更是好本事,如今还端着饭碗,你就开始骂娘了!”
“你个小兔崽子,你再说一句!”见裴烽这个里外不分的小畜生,竟然将怒火对准二哥,他的一腔邪火就再也忍不住了,当即站起身来,对着裴烽怒目而视,若非在场有诸多长辈,他早就拿巴掌扇这小畜生的脸了!
裴烽不知是脑抽,还是被怒火冲昏了理智,竟然真的回嘴道:“道理便是如此,我有什么不能说的!二哥,你说大哥罪有应得,可他回京之后呢?他是圣上钦封的海昌伯,还是新科进士,更被说他还是英国公府的嫡长子,你看看你自己,浑身上下,有哪一点能与他相争?若不是大哥深明大义,能有你的今天,你非但不知感激,如今还说出这样的话,简直无耻至极!”
裴烽一番话,简直听的徐茜华目瞪口呆,她家中亦有庶出兄长,嫡庶之间的感情有好有坏,可,无一例外,嫡庶之间那种微妙的对立位置是永远不会变的,可裴烽今天这番话,已是将裴邺的脸皮踩在脚底下。
裴邺情绪本就激动,裴烽这番话无异火上浇油,他眼睛通红,用一种恨极的目光死死盯着裴烽,裴烽吓的后退,裴彦却拦着不让,场面一时混乱至极,比菜市场还要热闹三分。
嘭~的一声巨响,所有人瞬间安静下来,裴元凯行伍出身,身强体壮,急怒之下,竟然将桌案生生震裂,他的脸色难看至极,冷冷的扫视一周后,道:“都给我住嘴,成何体统!”
裴元凯望向李璇玑,见她嘴角噙着一抹讽刺的笑容,正看自己的热闹,他心里一滞,继而,漫天的羞臊压面而来,今天,她怕是会狠狠嘲笑他一番吧。
想到这,裴元凯心底忽升起一股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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