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香
不得不说, 李文虎足够了解裴元凯,尤其是最后那一句话, 更是直直戳到了他的心坎上, 没错, 别看裴昭如今厉害,可有礼法约束,有他这个当父亲的在,他就翻不了天去, 但, 为了此事而闹到父子反目的地步,真的值得吗?
更重要的是,裴昭对他无可奈何, 但裴邺裴彦却是不够在他手下走一遭, 到时,兄弟相残, 英国公府就成了京城最大的笑话,想到这, 裴元凯痛苦的闭上了双眼。
直到此时,裴元凯才忽然意识到, 情势逼人,已经由不得他不答应了。
裴元凯用一种复杂至极的眼神望着裴昭,心中无不悲凉的想,他这个儿子,还真是青出于蓝啊。
李文虎看了裴昭一眼, 只要裴元凯松了口,这件事情便成了一半,只是,裴昭还没来的及高兴,下人却突然传报,何老夫人来了。
裴元凯将老娘恭敬的请入室内,裴昭与李文虎都对她见了礼,何老夫人笑着问道:“原来是阿虎来了,说来也是,咱们两家离的这样近,你这孩子却是有年头没到府里来了,一开始下人来报时,我还以为他们认错人了呢。”
何老夫人的辈分在这摆着,李文虎被这么不轻不重的损几句,只的干巴巴笑两声,白白受着。
“老夫人说笑了。”李文虎道。
何老夫人又看向裴昭道:“昭哥儿,你这孩子,来了府里,怎么也不知道去看看祖母?”
裴昭此时,已隐隐感觉到了老太太的难缠,无奈,他只得低声告罪:“祖母,是孙儿的不是,方才只是顾着和父亲商量事情,这才忘记给祖母请安,还请祖母您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怪罪孙儿。”
何老夫人慈和的笑笑;“你这孩子,祖母怎么会怪罪你呢,”说罢,她有些好奇的问道:“你们三人到底商量什么事,还搞的神神秘秘的。”
裴元凯看看长子和大舅兄,终于,在母亲的目光逼视下,道出了原委:“是昭哥儿媳妇怀孕了,他们毕竟还是两个孩子,这不,昭哥儿想把他母亲接去照看一下,我们这不正在上商量这事呢吗。”
何老夫人人老成精,儿子的话可无法瞒过她去,听了这话,她的脸色忽得一板,道:“你是不是觉得娘老了,就可以任由你糊弄了?昭哥儿想把她娘接去照看着,为何不跟我这老婆子说,反倒要跑来跟你说,而且,”何老夫人意味深长的看着李文虎:“连常年不登门的人都来了,你莫非真把你娘当成无知妇人了?”
裴元凯哪里敢应这话,只得道:“娘,您怎么能这么说,根本就没有的事。”
何老夫人一拍桌子,声音拔高三分:“那你到是说啊!”
最后,裴元凯无法,只得将实情道出:“是昭哥儿,想接他娘出府。”
“出府?”何老夫人眉毛一挑:“出多长时间?”
一句话,恰好问到点上。
李文虎笑道:“昭哥儿和我的意思是,以后阿容就跟着昭哥儿和他媳妇住,老夫人,您说他们两个孩子,没个长辈照看着,也不是回事儿不是,再者,昭哥儿离京这么多年,也没在他娘膝下尽孝,接走阿容,也是想好好孝顺她。”
何老夫人锋利的目光看向儿子道:“你答应了?”
“答应了,”裴元凯道。
“不行!这事我不同意。”何老夫人道。
“娘……”裴元凯神色很是为难:“这件事已经定了,您就别跟着掺和了……”
谁知,这句话还未说完,何老夫人就怒了,指着裴元凯的鼻子就骂道:“你这个猪油蒙了心的糊涂东西!阿容多好的孩子,这么多年来,她为你生儿育女,打理家事,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你要赶她出府,到时,外面的人会怎么说她?你这个不孝的东西,你敢将阿容赶走,就别再认我这个娘!”
“娘……”裴元凯无奈,想要解释,还没开口就被何老夫人给撅了回来:“你给我闭嘴!”
裴元凯只得讪讪闭嘴。
不愧是人老成精,瞧瞧这些话,说的可真是有水平,若不知道的外人看了,怕都要以为老太太这是在维护儿媳妇呢,明褒暗贬,指桑骂槐,真是厉害到让人无法招架。
只是,裴昭若真被这些为难住,那也就不是裴昭了,他对何老夫人恭敬行一礼,慢慢道:“祖母,您的一片好意孙儿心领了,只是,母亲在英国公府生儿育女到是真,打理家事却是未必,母亲窝在小祠堂里这么些年,我这个做儿子的看着心里也难受,父亲侍您至孝,万事都不会让您受委屈,所以,只有我母亲受委屈,祖母,您有了一个好儿子,才能过得这么顺心顺意,同样,我母亲也有我这个儿子,虽然我不及父亲百分之一,但也愿意向父亲学习,大丈夫立世,若连母亲都不能孝顺,也就白白在这人世上走一遭了,还请祖母体谅孙儿这一片心才是。”
“昭哥儿,”何老夫人嘴角扯出一抹苦笑:“你这孩子,自小就是这样,总爱自己心里拿主意,而且,只要你拿定了主意,就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祖母知道你心里有疙瘩,可昭哥儿,祖母也有祖母的难处,你还太小,不知道当年的事,你姑母……阿不,是何姨娘,当年你祖父是通缉犯,抛下我们孤儿寡母在外闯荡,都是何家收容照料我们母子,后来,何家更是因为你祖父的失误,最后全家倾覆,当时,何家只剩剩下何芜这一根独苗,当时,祖母就想着,只当我今后多一个女儿了……”何老夫人擦擦不断低落的眼泪,继续道:“这丫头,她和你父亲两人一起长大,日久生情,等我发现时,已经拆不散了。”
何老夫人老眼浑浊,眼里有止不住的悔恨和痛苦:“后来……后来,你祖父嫌弃何芜身份太低,配不上你父亲英国公世子的地位,便亲自登门定远候府聘了你母亲,说来说去都怪我,我既想你父亲可以有一个体面的正妻,也不忍心拆散何芜和你父亲,这才最终选了个折中之法,你母亲为正妻,而何芜为妾室。”
何老夫人似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中:“你母亲呢,出身名门,人漂亮又高贵,我这个老婆子在她面前,只有自惭形秽的份,你母亲这般厉害,芜姐儿本就是个妾,我怕她在你母亲手底下受委屈,难免也便偏疼了一二,可手心手背都是肉,祖母的心也是肉做的,你叫祖母该怎么办啊,昭哥儿啊,你别怪你爹,要怪就怪祖母吧,造成今天这一切,说到底,全都是祖母的错,是祖母叫你娘受了委屈。”
何老夫人说的伤心欲绝,可裴昭却半分都没有动容,他将何老夫人搀起,然后用一种无比冷静的语气道:“祖母说的是,的确,这人心本就是偏的,所以,母亲嫁入英国公府多年,大部分时间都在小祠堂,而何姨娘,却执掌府中中馈,名为妾室,锋芒却直逼主母,祖母,您的心偏到了何姨娘身上,而我的心,偏到了母亲的身上,我能理解祖母的为难,也请祖母理解孙儿的一片苦心才是。”
听了裴昭的话,何老夫人眼睛发直,却讷讷不发一言。
“昭哥儿,”何老夫人浑身都开始颤抖,她老眼泛泪,看着裴昭;“昭哥儿,就当祖母求你了行不行,祖母给你们母子赔罪,祖母给你跪下了——”
何老夫人一边说着,竟真要给裴昭下跪,此绝招一出,不但裴元凯彻底傻眼,连胸有成竹的裴昭都愣住了,反应过来之后,他赶忙跪在何老夫人面前:“祖母,您这是干嘛,您赶紧起来,您这不是折孙儿的寿吗——”
裴昭原本一直智珠在握,可到此时,他的额头却是开始不断的冒冷汗,他一个为人孙者,竟将祖母逼得下跪,不管谁是谁非,倘若此事传出去,他们母子怕是要被人的唾沫星子直接淹死,到那时,别说接母亲出府,怕是他们母子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想到这,他心中发狠,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何老夫人抗了起来,总之,就一个中心,千万不能让她跪下去。
要说,何老夫人能在英国府中称雄称霸几十年,本事真不是盖的,一见下跪不成,老太太立马改换主意,改寻死了,于是乎,又是一通折腾,如今的情形,可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纵使裴昭有百般智计,可面对一个直接撒泼的老太太也没了辙,更别说,这个老太太还有一个要人命的身份,他的祖母。
正在这要命的时候,忽然一道声音响起,裴昭闻言,真有一种久旱逢甘霖之感,他回头喊道:“母亲——”
裴昭这一声母亲,原本喧闹的场面顿时安静下来,李璇玑缓步走近,没有理会裴昭,先是将仍旧赖在地上的何老夫人扶起,待将她扶到座位之上,衣衫也整理干净后,这才从容的坐到了何老夫人的对面。
别看何老夫人在裴昭身上撒泼撒的出去,但在李璇玑面前,她还真的没法豁出这个脸去,毕竟,眼前这个是被自己压制了几十年的儿媳妇。
李璇玑不愧是李璇玑,在她的目光逼视下,方才还不可一世的何老夫人,都被她看的默默低下了头。
“母亲,不管是为了英国公府的名声,或是其他,我知道,您不想我走,”李璇玑道。
何老夫人想要辩解什么,但在李璇玑的目光下,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母亲,既然您不想我走,我可以不走。”
“你说话可算数?!”何老夫人紧紧盯着李璇玑,生怕她要反悔一样。
李璇玑颔首:“当然,我说话算数,母亲,咱们相处几十年,你是清楚我性格的,我说到就会做到。”
“好——那就一言为定,”何老夫人忙道:“昭哥儿,你可是听见了,这是你娘亲口说的——”
“慢,母亲,”李璇玑抬手,打断了何老夫人的话:“我的话还没说完,我可以不走,但,我有一个条件。”
“好好好,只要你不走,别说一个条件,就是十个条件我也答应你!”何老夫人生怕此事有变,想要立即就将之敲定。
李璇玑嘴角绽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母亲,您先别着急,您可还没听我的条件呢?”
“那你说,到底什么条件?”
李璇玑扫一眼,将在场之人的神色全不收入眼底,她对裴元凯扯出一抹微笑,而后看向何老夫人道:“我大周律法规定,有妾室胆敢谋害主母嫡子者,死罪,母亲,当年何氏狗胆包天敢朝昭哥儿动手,却任她继续逍遥这么些年,我对她,已是仁至义尽了,母亲——”李璇玑的声音堪称温柔,却听的何老夫人冷汗直冒:“我没有别的条件,我可以不搬走,但我只有一个条件,我要何氏死,只要她死,我就会依母亲的意思,继续做这英国公府的女主人,母亲,你好生想一想,到底要不要答应我这个条件。”
李璇玑用一种温柔至极的声音,出口却是如此杀气凛然的话,这巨大的反差将何老夫人吓的浑身发抖,她看李璇玑的眼神,就像在看某种可怖的怪兽一般。
“你、你你——”何老夫人指着李璇玑,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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