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香
齐大柱听了这话, 下意识摸向后脑,对着留香绽出一个略带傻气的笑容, 当即将留香逗的噗嗤一笑。
别看齐大柱自己心中忐忑不安, 对这门婚事一点信心都没有, 可他却不知,留香本人对他却十分中意。
留香今年已经二十二岁,一般来说,就算是丫鬟, 这个年纪也该到了成亲嫁人的时候了, 在来辽东之前,老夫人便问过她的意思,是在京城给她找门亲事嫁了, 还是跟着她去辽东, 当时,老夫人便劝她, 留下京城嫁人最好,跟着去辽东, 短时间应该是回不来,若她跟着去, 有很大可能不是被耽误,就是在辽东为她找个夫婿,留香左思右想之下,最终还是决定跟着老夫人来辽东。
因此,在来之前, 她便做好了准备,自己的婚事恐怕不会太如意,能碰到齐大柱这样一个人,已经远远超出她的预期了,所以她对这门婚事十分满意,更何况,老夫人还说,会收她为干孙女,出嫁时从裴家发嫁,日后英国公府便是她的娘家。
留香是个眼光长远且精明的人,不然,她也不会放弃在京城嫁人的机会,不远千里跟随老夫人来辽东,她十分清楚,谁才是自己立足的根本,能成为老夫人的干孙女,国公府成为自己的娘家,别说齐大柱本人还相当不错,哪怕是嫁个混混,她都愿意去嫁。
郎有情,妾有意,更有双方长辈撮合,留香与齐大柱这对小情侣,感情开始迅速升温起来,按花老太的意思,媳妇只有娶到自己家的,才最安心,于是,两人的婚事也在何老夫人与花老太的操办下,很快就定了起来。
齐大柱人缝喜事精神爽,媳妇定起来后,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大大的不一样了,因为每日都要去看望还未过门的媳妇,齐大柱日日都要到裴家走一遭,瞧见这副光景,桥县的许多人心中便有数了,对待裴昭这个新上任的县太爷,心里也多了几分忌惮。
一切好像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裴昭正在一步步慢慢蚕食对桥县的控制,因有前番雇人修缮府衙一事,他在桥县百姓的心目中,是一个大大的善人好人形象,至于恶人么,则暂且由齐大柱来担任。
裴昭在看过桥县的县志后,又经过进一步的调查和分析后,认为,桥县的贫苦主要有以下几个原因:
首先,排在第一位的大敌便是鞑靼,桥县地处边境,身侧常年蹲着这样一个虎视眈眈的邻居,或年景不好,或心血来潮,都要来抢上几回,桥县里的富余人家,或是儿孙有出息的人家,都举家搬迁出去了,真正留下来的,就多是些穷苦百姓。
再一个,便是辽东的气候了,辽东与高丽接壤,冬长夏短,气候寒冷,尤其到了冬日,大雪覆盖,甚至能没过人的大腿去,这样的气候条件,比起江南一年两熟,辽东只能达到一年一熟。
财富创造能力低下,导致与其他地方相比,辽东的财富基数小,外敌虎视眈眈,人民群中生产热情低,这样双重压制下,便有了桥县如今的穷困潦倒。
而且,就算他弄清了桥县贫穷的原因,同样没什么卵用,气候他改变不了,外敌,他同样无可奈何……
他带来的红薯或可在一定程度上解决饱腹问题,但由于红薯储存过程困难,它注定无法成为水稻小麦等粮食,成为一种硬通货。
他到是想过能不能在桥县搞一个红薯加工业,让红薯变粉条,可想到身边的鞑靼邻居,他不得不将这个念头拍了回去,没有一个足够稳定的外部环境,人心定不下来,根本组织不起人手来,再者说,他来桥县毕竟是为官,虽然目前来看,暂时先走不了,可一但形成正轨的产业模式,等他离任之后,面对这份庞大的蛋糕,他的继任者是否会动心,在这个时代,官民之间的差别犹如天堑,而且,一地的父母官想要摁住当地做乱的百姓,实在是件太过容易的事情,裴昭是为了让桥县百姓日子好过起来,可绝不会是为了给这些人埋一颗炸弹。
裴昭正苦苦寻求一个两全之策而不得,却没想到,一次意外出行,叫他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团哥儿年纪越大,性子越是闲不住,近来,徐茜华又有了身孕,嫌儿子太过闹腾,一心想生个娇娇软软小闺女的徐茜华,一气之下就将儿子丢给了丈夫,如今正是辽东一年之中最冷的时候,小兔崽子又一心往外窜,裴昭没办法,只的自己亲自带着小魔星出去。
桥县大雪压路,马匹的腿陷进去后,根本无法出来,所以,一般的马车根本无法行驶,齐大柱听了后,不知从哪,给团哥儿弄来七八条大狗并几个爬犁,于是乎,他们就来了一次现场般的狗拉爬犁。
团哥儿京城里长大,哪里见过这个,当即就玩疯了,裴昭给小东西裹成个球,然后搂进自己怀里,足足跑了几十里路才停下,为了哄团哥儿高兴,齐大柱还给他捉了一窝小兔子,小东西乐的不行,怕小兔子冻坏了,一直坚持要将小兔子揣进怀里才行,裴昭扭不过他,只能乖乖照办,最后,等到回家时,被揣进怀里的兔子差点被憋死。
父子俩回去后被徐茜华给狠狠训了一顿,团哥儿抱着小兔子嘿嘿直笑,这小子经常挨骂,如今也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只是,这一次的外出,裴昭的脑中却慢慢升起一个念头,他想要组建一只商队,一支从辽东到京城到江南的商队。
辽东气候寒冷,但物产却极其丰富,这里产皮毛质量上乘,而且,辽东还有一样宝贝——人参。
一面抓紧辟出更多的土地,另一方面则开辟一条商路,这样双管齐下,则能渐渐缓解桥县目前的窘境。
而且,裴昭心中还有另一个打算,他并不打算吃独食,他想以这条商路为引,将辽东总兵胡庆元绑住,胡庆元统领辽东多年,威望与实力并存,只要他多抬抬手,想要护着小小的一个桥县并不难,届时,有了胡庆元回护,桥县多年经受鞑靼人侵扰之忧便可迎刃而解。
至于怎么才能与胡庆元搭上话,他找到了参将谭经。
这个谭经,正是此前郑淳给他留下的人脉预备,再三思考之下,裴昭决定让这次的人情用在刀刃上。
裴昭之所以舍齐大柱之近而就谭经之远,是因为他要确保自己在其中的主导地位,齐大柱与胡庆元的交情到了哪一步,他尚不能知晓,所以,他不能去冒这个风险。
可裴昭却并不知道,谭经谭参将对他的意见却是不小。
谭经,辽东人,乃胡庆元账下参将,曾参加过多次抗击鞑靼的战役,此人草根出身,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全靠着大战不要命,靠着一身的军功积累得来,此人资历足够,功劳足够,至今却仍然只是一个参将,便知此人除了上述优点之外,身上还是有一些毛病的。
谭经的毛病就是脾气暴躁,且此人心胸不大,因自己出身的一些缘故,特别瞧不上那些家世显赫的后生,想当初,郑淳之所以能跟他成为朋友,靠的正是那‘悲惨’身世博得了谭参将最初的好感,谭经人毛病虽不少,可为人却极其仗义,当初,郑淳初来乍到,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若非谭经对他多方回护,他怕是连个全尸都保不住,更何谈今日这一切的。
郑淳心中惦记着这份情谊,后来,人即便回了京城,两家也一直没有断了来往,若非两人年纪相差太大,根本没有做儿女亲家的机会,这会儿说不定连娃娃亲都订上了。
其实,郑淳在最初交给裴昭那封信之前,便特意告诉裴昭谭经的性情,谭经此人,是个爱之欲其生,恨之便欲其死的性子。
至于裴昭……这话他还真的听到心里去了,因此,他对这次拜会非常重视,他原想着,自己是郑淳的结义兄弟,自己又对他这样尊敬,哪怕看在郑淳的面子上,爱屋及乌,谭经即便不说特别喜欢他,也应该不至于太讨厌他才是。
只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裴昭第一次正式登门拜访,就结结实实吃了个闭门羹。
裴昭却是不知,谭参将对他的看法可是大了去了!
谭经此人,这辈子交朋友只结交对自己脾气的,可他讨厌的人,却大都有一个共同点,即纨绔子弟,虽然裴昭严格来说,根本算不得纨绔子弟,可他同样有谭参将看不过眼的地方——弱冠而封爵。
像一些朝堂上的大佬,对于裴昭这个还昌伯爵位的由来都心知肚明,知道,这位当初可是付出了血本,而且这个马屁还正巧拍到了周宣帝的心坎里,才得了这么一个爵位,虽然也有人酸一酸,但明白人心里都知道,一般人根本出不了海,而且即使出了海,也没有裴伯爷这份运道,人家不但赚了填山倒海的银子,还未大周寻得了新良种,虽然表面上说,这新良种是秦家小子寻得了,可这份功劳真正应当算在谁头上,大家伙心里都跟明镜一样,哪怕不为出海,只此良种之功,裴家小子也足以当得一个爵位了,再加上人家有个好老婆,跟周宣帝成了连襟,哪怕真有几个酸的,也没胆子说出来。
可辽东却不同,辽东远离京城政治中心,所得到的消息多是被人传过来的,这边导致,像裴昭爵位来历这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秘密,外人根本不了解其内幕,若一般人碰到裴昭,即便心里嫉妒的慌,也不会当众给人没脸,毕竟官场上讲究一个笑脸迎人。
可谭经却不是一般人,他征战大半生,可以说军功磊磊,和他一样的,甚至很多不如他的,都被封了爵位,这就导致了此人十分愤世嫉俗,你裴昭一个毛都没长全的小白脸,只凭着有个好祖宗好爹,年纪轻轻就能封个伯爵,而他老谭,风里来,雨里去,拼出一条性命,落得一身伤病,如今却仍然只是个参将,这叫他心中如何能平!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