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香
徐曦凤冷着一张脸不说话, 一旁的裴俊楷则跟个老母鸡似的, 咯咯的笑个不停。
“哈哈哈——”裴俊楷拦着自家表哥的肩膀:“诶呀, 一想到那孙子刚才那表情, 就跟三伏天里饮了碗杨枝甘露似的, 爽啊,真是爽!”
徐曦凤将肩膀上做乱的爪子扒拉下去, 有些无法理解表弟的恶趣味, 不过是个总督之子,对方既然敢惹上门来,那教训了便是, 这么简单的一件事,还得借他的势, 他简直无法理解这个表弟的脑回路。
徐曦凤将肩膀上那只爪子打掉,然后问他:“你这样跟着我回来,秦先生那边不会有事吗?”
听了这话, 裴俊楷整个人就是一僵, 过了会儿, 他才有些讪讪道:“我的亲哥, 咱能不提这事了吗?”
徐曦凤对他挑挑眉, 神色有些玩味。
裴俊楷忙错开话题道:“对了, 弟弟我这次回京成亲, 可别忘了给我份大礼啊,当初你成亲,儿子出生, 我可是大出血了的,好不容易到我成亲的时候了,可以定得给我还回来。”
徐曦凤那张常年冰块的脸为不可见的僵了下,良久,才淡淡了嗯了一声。
知道长子要回来,徐茜华提前一个月就开始收拾屋子了,便是常年身居高位不苟言笑的裴昭,在听到长子即将回来的消息后,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当年,太后与太皇太后的矛盾达到顶点,京城的局势一触即发,那时,长子是新科进士,即将步入官场,裴昭无奈,只得将长子托付给了秦凉羽和宋千陌,自秦凉羽归来之后,宋千陌便开始有意淡出官场,再加上多年下来对秦凉羽的炒作,秦大仙儿早以是名扬天下的人物,后来,宋君山去世,秦凉羽更是一跃成为大周文坛的魁首人物,关于他的传说早已泛滥,可以说,虽然人不在江湖,可江湖总是有他的传说。
宋千陌与秦凉羽强强联合,虽然自此不涉官场,却是成了无人敢惹的人物。
也正是因此,裴昭才敢将长子相托,如今,宋良明身死,太皇太后成功收拢兵权,太后一系偃旗息鼓,朝堂重新进入一个平缓期,正好,宋家的丫头也及笄了,裴昭这才给秦凉羽去信,将儿子给要了回来。
裴宋两家结亲,自然是一桩大事,在官场中混的,人人都不是简单角色,更何况,太皇太后才将兵权收拢到手,今后朝堂局势自然会另有一番变化,而裴昭这个帝师的分量,谁人心里不清楚,此时,那些和裴昭同科的官员,或是裴昭当初的上司们,心里不由开始发起酸来,当年,宋家和太皇太后斗的厉害,裴昭他爹英国公裴元凯,是百分百的先帝党,而他自己又是徐家的女婿,所以自然而然就成了两派斗争中的炮灰,被迫给腿上了帝师之位,一开始,裴昭当上帝师时,背地里不知道有多少人看笑话,就等着看他到时会怎么死呢,可万万没想到,就在这种走钢丝的情况下,他愣是成功走了过来,人家不但保住了一家老小的性命,还教出了一个小皇帝,当那个沉默寡言,却无比优秀的小皇帝,一天天慢慢长大时,没人再敢忽略裴昭这个帝师了。
现如今,太皇太后站得上风,裴昭摇身一变,更是成为了炙手可热的当权人物,这叫人如何不酸啊!
这个老小子,运道也着实太好了些,一般的进士及第,从头开始熬资历,即便一帆风顺,到裴昭这个年岁能升到五品,已然是老天眷顾了,可裴昭呢,年纪轻轻,就已经是朝中的实权派人物了,地位仅此于宣正和袁彬,真是……叫人羡慕啊!
这次,裴帝师的长子和宋家女联姻,这桩婚事,注定是京城中耀眼的存在。
多年不见小未婚妻,裴俊楷还有些害羞来着,好在两人青梅竹马长大,自小他就知道宋桦是自己的小媳妇,短暂的生疏过后,两人便又恢复了从前的熟稔。
裴俊楷给宋桦讲述这两年的游历风光,宋桦认认真真的听着,这副场景落在外人眼中,活脱脱一副小儿女的甜蜜姿态。
说实话,能捞到这么一个女婿,宋千语那也是相当自豪的,当初,要不是他眼疾手快,又足够卖力,哪里能有这么一个好女婿呢,现在,女婿马上就成他家的了,想到这,他心底更是忍不住的美滋滋。
裴宋两家联姻,宫中的三座的佛,太皇太后,太后以及还未亲政的小皇帝,对此皆有赏赐下来,对两家的恩宠可见一斑。
何翊与管家将礼单再三斟酌,这才将礼单定下,这次进京,父亲再三吩咐,对给裴家的礼单,一定要慎重再慎重,何翊的父亲乃浙闵总督,原本,这应当是个肥差中的肥差,但因为当年先帝一时心软,没有继续出兵,结果就导致后晋政权一直存在,多年来,这只爬卧在大周卧榻旁的猛虎,一直让大周提心吊胆,不敢有半分松懈,也因此,浙闵总督历来是总督中最难当的一个差事,谁也不知道,下一刻,后晋方会不会突然出兵。
年前,父亲收到内部消息,传闻朝廷即将要对后晋出兵,因此,这次进京来,除了述职之外,父亲还想打听一下,看看朝廷对于后晋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会不会出兵,如果出兵的话,那将动用多少兵力,而一旦出兵,都饶不过一个人,当朝帝师,海昌伯裴昭,这些,都是与父亲息息相关的要事,何翊不敢有丝毫大意。
管家想了想道:“大爷,咱们与海昌伯府素无交情,就这样直接上门,会不会不太好?”
对此,何翊也十分头疼,原本,他和管家是准备提前进京,想着慢慢用银子砸出一条路来,与裴家攀上关系,只是,半路上遇到点事儿,耽搁了形成,以至于到了京城后,才发现裴家马上就要与宋家成亲了,何翊没法子再慢慢的找门路攀关系了,只能腆着脸,打着这桩婚事的机会给裴家送礼。
“何叔,咱们路上本就耽搁了时间,若再等下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合适的机会,眼下,也只能赌这一把了!”何翊眼底有一股熊熊火焰在燃烧,少年人总是对自己有着莫名的自信。
见状,管家心底微微叹气,也不好再提醒自己大爷,他们在渡口得罪了那位,很有可能就是裴家的亲戚,毕竟经常往来京城多年,对于京城的一些世家谱系,姻亲关系,管家远比何翊要了解的多,他知道裴帝师娶的是定国公徐文盛的嫡幼女,而当今的太皇太后又是徐夫人的胞姐,正因此,裴伯爷在宗室里的地位十分高,而那位徐曦凤徐小将军,则正是定国公的孙子,按辈分,徐小将军还应该叫裴伯爷一声姑父,想到这,管家心中就是一阵阵的后悔,当日,他们若是能和徐小将军攀上交情,又何愁无法与裴家搭上线呢?
不过,如今事情已经发生,再说什么都没有了,管家压下心中思绪,算了算了,如今再说这个,也无非是马后炮而已,大爷本就神经紧张,再说这个,也无非再徒增烦恼而已,也许,他们运气够好,真能借此机会与裴伯爷搭上线也不一定呢?
管家心中这样想着,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裴俊楷不但有个牛逼至极的爹,还有个同样牛逼的祖父,一门双爵,在这样的家庭中长大,他自小就没有属于天之骄子的自觉,同样,对于自己的亲事,他也只限于自己终于要娶妻了,这种状态中,对于自己婚事的规模和所造成的轰动,他都一无所觉。
或者说,是根本不在意。
管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堪堪从裴家的众多宾客当中获得一个名额,何翊对此严阵以待,提前三天就开始为参加裴家的婚宴做准备,到了成亲这日,何翊早早便起来打扮,首先,世家贵族讲究多多,向来是先敬衣衫后敬人,不能穿的太花哨,不然会被人嘲笑暴发户,同样,也不能太寒酸,不然同样会被人嘲笑是乡下泥腿子,尊贵而内敛,讲究而不外露才是世家一贯的行事准则,想要获得这群人的刮目相看,处处都需要注意才行。
何翊从寅时便起身收拾,一直到正午时分才走出家门,准备去裴家见礼,时下婚礼在傍晚举办,因此,他此时前来,在客人中已经算是早的了。
何翊礼单砸的够重,因此裴家的奴仆对他的印象还算深刻,何翊被人恭敬的引入大堂内,直到品着茶水时,他方才在心中感慨,不愧是海昌伯府,连个区区引路的小厮都如此守规矩,懂礼数,这些积年世家贵族,底蕴果然不同凡俗。
想到方才一闪而过的熟悉背影,何翊心中有些怪异,真是奇怪,他从来不曾与海昌伯府的人打过交道,为何会觉得方才过去的那人有些熟悉呢?想到这,他使劲摇了摇头,放弃继续深思,想着也许是巧合,毕竟世界之大,有一两个长相相似的人,也实属寻常,他再次将主意力放到满坐宾客上面,看着一个个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他不断将眼前之人与提前做的功课对号入座,心中越发的激动起来,十分得意,看来,他这次砸钱还真是砸对了,要知道,若不是在海昌伯府大公子的婚礼上,光是要见到这些人物就不知道要耗费他多少精力呢,如今可到好,来了海昌伯府,他一下子就全都见着了。
越是想,他心里就越发热切起来,恨不得自己马上就能与这些侍郎尚书们攀谈一二,好扩张自己的人脉关系。
九星瞧着那个跟公鸡一样,伸长了脖子不断张望的身影,心底就一阵阵无语,大公子成亲,他要做的事有太多,因此,一些琐碎小事就全都吩咐下去,让下面的人去办,他一点也不知道,前些日子才和他们发生冲突的那位总督之子,竟也来了府上。
初见一下,九星先是吃了一惊,以为对方是专门来找茬的,原本是想叫人给扔出去的,但转念一想不对,那日大公子虽然叫表少爷表哥,可他们却并未暴露自己的身份,按理说,何翊一个才到京城的愣头青,应该没那份能量查到他们家大爷的真是身份才对。
九星叫人找出何翊的礼单,将礼单从头看到尾,他不禁失笑,也大体猜到了这位何公子的目的,想到这,他有些哭笑不得的摇摇头,心道还真是愣人想愣招,谁家跑门路,不是左请右拖,也就眼前这位,如此简单粗暴,竟想着用钱砸出一条路来,底下的人估计也被这架势给吓到了,以为真是什么不知道的亲眷,阴差阳错的,也就给他安排了座位。
九星无奈摇头,今日是府上大喜的日子,来者是客,既然都进来了,肯定就不能再请出去的,可他瞧着那位何公子跃跃欲试的劲头,不由咂嘴,今儿这好日子,可不能叫这愣头轻给搅和了,想了想,他招手叫来一个小子,在他耳边低低吩咐一番,那小子点点头,匆忙跑走了。
九星则向外院走去,今日大爷成亲,要到宾客席间敬酒,他得提前提醒大爷一声,尽量闭着这家伙点,不然到时候闹出什么动静来,他们海昌伯府可就要闹出笑话来了。
九星刚准备去外院,一个青衣小厮满头大汗的跑过来,满脸焦急道:“九星叔,九星叔,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
九星眼皮一跳,忙稳住心神,沉着一张脸问道:“出了什么事?慢慢说,别着急。”
那小厮好不容易喘匀了气,这才哭丧着一张脸道:“九星叔,踏雪病了,今天早晨就一直不吃东西,这可怎么办啊!”
踏雪是一匹名驹,这还是伯爷自鞑靼人那弄来的好马,皮毛黝黑发亮,只有四个蹄子上皮毛雪白,犹如踩在雪上一般,因此才得名为踏雪,今日,大爷就要骑着踏雪去迎亲,踏雪在这个时候生病,可真是坏菜,九星心里着急,当下,也顾不得其他,忙让小厮领路,自取查看踏雪的情况。
等他揪来南玑,摁着他再三诊断过后,这猜得出一个令人哭笑不得的答案来:
踏雪没病,就是发情期到了,想小母马了。
九星:……
“那今日大爷还能骑着他去迎亲吗?”九星问。
南玑被粗暴的揪了来,心里本就存着一肚子火气,闻言,当即没好气的道:“要说性情嘛,发情期的马脾气自然会暴躁些,而且它再有灵性也不过是个畜生,谁也说不好到是会出什么事,你要是想万无一失的话,还是换一匹的好,如果实在找不到合适的马,那骑它估计也没事。”
九星:……
九星心道:这不全都是废话么!
他没好气的将南玑打发走,又忙去寻找合适的马去了,等寻到替代踏雪的马后,距离迎亲的时辰已经很接近了,九星又忙着安排迎亲事宜,因此,一直都没有找到机会与裴俊凯提一提何翊来的事。
鞭炮声响,新人进门,观过礼之后,前厅就正式开席。
何翊的心情却有些烦闷,不知是不是运气不大好,每当他想要上前与那些大人打招呼时,身边就总有意外发生,第一次先是有个小厮将茶水洒到了他的裤子上,第二次,他则是被一群搬东西的小厮给挤到了角落里,最后一次最是倒霉,他小解时外面突然传来尖叫,他一个失神,竟尿到了自己裤子上。
怎一个倒霉了得!
何翊给气的肝疼,原本想着提前来,与各位大人攀交情的打算,彻底付诸东流。
不过,很快就到了观礼的时候,之后前厅开宴,众人开始就坐,开始推杯换盏等着主人家敬酒,见状,何翊再次打起了精神,想着,一会儿等裴伯爷的大公子来时,自己定要抓住机会,定要让裴公子记住自己才好。
怀着这样的豪情壮志,何翊耐着性等待起来,不但与同席之人交流,还另外分出一丝心神到远处的主人家上面。
直到为自己大爷准备掺水的假时时,九星才猛然想起要提醒裴俊楷的事,想到这,他忙将酒壶怼到小厮怀里,嘴里飞快嘱咐道:“你来掺,记得多给大爷掺点水,我还有事!”
小厮:……
可这时,九星已竟跑的没了踪影,无奈,小厮只得哭唧唧的给水里掺酒。
呜呜呜,他真的太难了。
九星脚下生风,拨开人群嗖嗖嗖就冲到了前厅,可此时宾客已经就坐,场面一派热闹,他作为主家的下人,定然是不能胡乱冲撞的,他心中焦急,揪了好几个小厮,才问清了裴俊楷的行踪,过五关斩六将的跨过重重人墙,他好不容易才找到裴俊凯,可是还没等他来的及高兴,就见他家大爷正兴冲冲的准备敬酒了。
待看清那桌上坐着的人之后,他心中一惊,下一刻不由得捂住双眼,因为,那席间坐着的人,不是何翊还是哪个,他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另一边,心怀忐忑的何翊终于等到裴俊凯敬酒了,这一刻,他已经等了许久,他知道,自己的席间只算是中等,裴俊凯作为新郎官,只可能来敬这一次酒,因此,他若是不能一举抓住机会,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了,他背对而坐,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心跳也越来越快,终于,在听到裴大公子出声之后,他立即站起身来,脸上挂着演练多日的笑容,刚想准备说出准备已久的话,可就在看清眼前人的脸上,他整个人陷入了僵硬中。
裴俊楷:!!!
何翊:!!!!!!
谁来告诉他,眼前这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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