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香
这一夜,宋家的三个男人谁都没有睡好,这位李公子的出现,对宋家来说,或许是个灾难,亦或许,它将会是个巨大的机遇,凭借于此,宋家自此改换门庭也说不准,丰厚的回报后面藏着难以预测的危险,是接受,还是拒绝,这是一道选择题,就看当家人是否有勇气来选择。
宋昌双颊泛红,眼圈青黑,整个人的精神却亢奋异常,他一整晚都没有睡,不停的分析这个选择即将带给宋家的利益和危险,直到晨光熹微,他才终于坚定了信念,顾不得洗漱,他趿上些就跑到父亲房里,宋母见了哭笑不得,最后只能给这不正常的父子俩腾出地方来。
“父亲!”宋昌显得尤为激动和亢奋:“你决定好了吗?”
宋广山看着兴冲冲的长子,有些无奈;“你想跟着那位李公子去闵地?”
宋昌自信的迎上父亲的目光:“这对宋家,是一个千载难寻的机会不是吗?”
“可你知道其中有多大的风险吗?闵地那些都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宋家在他们面前,和蝼蚁没什么区别,我们连那位李公子的底线都不清楚,他去做这么危险的事,一个不好,我们家就会被填进去!”
宋昌郑重的看着父亲:“父亲,曲阳虽在前朝便盛产瓷器,可我们宋家却一直寂寂无名之辈,直到经历改朝换代,大周建立,父亲和二叔合力才将宋家经营到如今的地步,父亲也许不知,那些年您在外闯荡,母亲有时整夜都不得安眠,每一次都怕您自此再也回不来了,”宋昌深吸一口气:“在这世上,想要做出一番事业,什么是容易的呢?又有什么是不需要担风险的呢?若当年没有父亲和二叔,怕也挣不下宋家如今这份家业了。”
宋广山苦笑:“唉,我果然是老了吗?”
“父亲,我不想错过这个机会,这样的机会,一旦错过,此生不会再有第二次,若是白白放弃,我怕这一辈子都会懊悔,我自忖也有几分看人的眼光,李公子年纪虽小,观其行事,却绝非池中之物,且他眼神清正,绝非是个心思歹毒之人。”
宋广山摇头,不赞同他这观点:“如今他有求于我们,哪怕是装也会装出个和善模样,一旦宋家上了他的贼船,再想下来怕就真的难于登天了。”
宋昌听到这,忽然笑了起来:“父亲,你不也曾经说过,那些高高在上的贵人们,是不屑我们这些商贾的,若李公子当真出身不凡,那他又何必转这么大个弯来和我们合作呢?这件事本身难道不能说明李公子是不同的吗?”
宋广山听完半晌无语,最终无言以对。
用完早饭后,宋广平也忙不迭的来了,在听完侄儿的一番话后,同样沉默无语,思虑良久之后,最终他开口道:“大哥,我和昌哥儿陪着那位李公子一同去闵地,你在家里守着三个小的。”
宋广山看看儿子,再看看弟弟,垂下头来叹了口气,还是同意下来。
……
收到宋家的答复后,裴昭十分意外,宋家不但同意抽调大批老师傅随同他们去闵地,而且还将窑厂股份由原来裴昭答应的四成,自动降低到两成,而且,再见到他时,态度十分恭敬,甚至能称得上低微了,裴昭问裴风:“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你派人去威胁宋家了吗?”
裴昭心里有些皱眉,他要的是利益捆绑的伙伴,并不想用外力去达到他的目的。
裴风摇头,不过显然他这位纯粹的古人,更能理解宋家的想法:“宋家这是投诚,宋家兄弟都是聪明人,走南闯北见识也多,你那天去宋家后,他们多多少少也应该猜到一些,比起跟大爷你合作,我想宋家更愿意抱你的大腿。”抱大腿这个说法是裴昭自嘲时的说法,但此时此刻,裴风觉得用在宋家头上竟然十分合适。
裴昭想明白之后,哂笑一下,就抛到了脑后,到也没再过多计较,也是现在,他才深刻的明白,阿娘为他考虑的有多么周到,李裴背后那位定远侯三公子的身份,将是他未来最大的底牌。
宋广平宋昌带着宋家窑厂最优秀的一批新老工匠,与裴昭的队伍一起踏上了新旅途,此时,这支队伍的人数增加到了二百五十六人,对未知的旅途和征程,宋昌像许多年轻人一样,充满着激情和兴奋,与新瓜蛋子宋昌不同,作为自年轻时就闯荡的宋广平,心下一直暗暗感叹,到底还是大哥英明,当初大哥提出将瓷厂份额降到二成时,他心里十分别扭,可眼下真正了解这支队伍的全貌后,不禁升起一股后怕之感,他自忖有些见识,但这些护卫还是叫他大吃一惊,他年轻时曾有幸见过一位总督大人的仪仗,那时,他只觉得惊为天人,可如今和这位李公子的一比,那位总督大人的仪仗简直就想过家家一样。
宋广平深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他在心中暗暗祈祷,希望此次宋家真能攀上一个大人物,自此改换门庭,一飞冲天。
在离开曲阳时,除添了一批工匠外,裴昭还另打包了一批上好的白瓷,开窑厂需要一定的前期准备时间,不可能一蹴而就,裴昭打包这批白瓷,原本是用来最初打开市场的,这个设想没有问题,但裴昭却最终败给了一个现实问题——道路,天知道,很多路段的官道都是坑坑洼洼,坐在马车上能把人的五脏六腑给巅出来,于是,在很多时候,他都更愿意骑马,哪怕大腿内侧都磨破了皮。
这样的路况,给他的瓷器运输难度增加了好几倍,等他们进入河南境内后,裴昭终于下定决心,在路上直接出手这批白瓷,等把这批白瓷陆陆续续换成银票后,他们已经来到了江南,这支队伍先至扬州,再从扬州坐船去闵地。
说来,这还是宋广平为他提供的灵感,宋广平到底走南闯北,也见多识广,对一些商业分布尤其了解,他只要逮住机会就会跟裴昭套近乎,扬州丝织业尤其发达,就是宋广平无意间透露的,海上走私,除却瓷器,丝绸就是最大的品类了,于是,裴昭立即决定,去扬州。
到了扬州之后,裴昭想原版复制对宋家的方法,拉拢来一家去闵地发展丝绸业,但,经过一番尝试后,他才发现,同样的办法在扬州根本行不通,和曲阳不同,扬州自前朝便是商业中心,当年改超换代时,因有鞑靼这么个脑抽的邻居,主战场集中在北方,江南一代并未经战乱的破坏,二十年休养生息,很快便恢复过来,扬州的商贾,一来见多识广并不好忽悠,二来是人家发展多年自有后台,根本不屑于鸟裴昭这样的外来户,再者,扬州距离福州很近,水路通达,有很多大商家与福州都有合作,这样稳定隐蔽的利益关系,裴昭纵手段再多,也很难插进手去。
裴昭有些灰心丧气,因他之故,整支队伍都有些低迷起来,鱼符给他端来鸡汤,瞧他这副模样,道:“这扬州城的风气和京城真是不同,前日我和鱼薇上街时才知道,原来这的小娘子都是可以随意外出走动的,就连一些大户人家的姑娘,带足侍女也可以出来,风叔近来也不拘着他们了,这几天可是卯着劲撒欢儿呢,大爷,与其这么躺着,我看倒不如出去转转,好好欣赏一番扬州城的风景。”
裴昭端过鸡汤,哼哼了两声:“疯吧疯吧,这一路上,他们也受了不少罪,”说到这,他又禁不住叹气:“卫队里一百五十人,成亲的不足三成,如今母亲不在身边,这一百多号光棍就得全靠我给解决,一想就愁死了。”
鱼符被逗得一笑:“不是还有风叔呢吗,叫他操心去,再说,咱们这次出来,虽是急了些,可卫队里的嫂子们好歹都跟了来,等咱们安顿下来后,叫她们给那些光棍娶媳妇不就行了,她们肯定特乐意。”
“亏得母亲能干,这么短的时间,卫队家属竟然没有掉队的,也算解决了我一桩心事,他们千里迢迢跟着我离京,前途不明,生死未知,再叫他们家人分离,那我就真是大罪过了。”裴昭神情淡淡,有些低落。
鱼符忙道:“大爷,你可别这么说,大家都是从小就跟着您的,自然是您去哪,他们就去哪,”怕裴昭真的为此心情低落,鱼符忙道:“我也是才知道,原来扬州城有个书院,听说自前朝时就有的,每年都有好多学子来考,可能考上的却很少,还有,书院山长听说是个很有名的大儒呢!”
裴昭脱口而出:“扬州书院的山长可是叫房庸?!”
鱼符微怔片刻,才道:“好像确实姓房,但叫什么名字这我就不知道了,大爷,难道你认知这人不成?”
裴昭抚掌而笑:“若是我没记错的话,这位房山长还真是熟人!”
鱼符好奇:“是谁?”
裴昭笑道:“我也许该叫声师兄的。”
亏得他记忆力还不错,想起这位扬州书院的山长,也是君山先生的弟子之一,论辈分,裴昭确实该叫一声师兄的,而且,他也不怕这位师兄不认他,他手里可是有证明身份的物证的,想到这,他猛得窜起,开始翻箱倒柜起来。
鱼符看的傻眼,赶忙道:“大爷,你是要找什么东西吗?别乱翻了,东西都是我收好的,我来找。”
“那副字,老师赠给我的字,我忘记是你还是鱼薇收起来的了。”裴昭有些苦恼的挠头,那段时间,他刚出京城,整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只印象中,那副字交给了什么人,但具体是谁却是忘到了脑后。
鱼符闻言送了一口气:“我当是什么的,这个我知道,我嘱咐鱼薇特地收好的,”说罢,开了几个箱子,最终找了出来。
裴昭接过字轴慢慢打开,一时间,竟生出恍然隔世之感,这幅字,正是他为陈轩清所求的那副,只是还没来得及交给她,他就遭遇了秦家三兄弟,再之后,他失手杀人,逃出京城,这幅没能送出去的字,就一直留在了他的身边,想到当初求这幅字时说的话,他不禁失神苦笑,真是一语成谶啊,也许,这幅字就是此生他作为老师的学生,唯一留下的牵挂了,没了这幅字,也不知陈宗宝能不能度过难关,还有他的老师,怕是此生再难相见了,还有母亲,裴清,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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