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芜姬看着跪在自己脚前的凌九, 凌九看着地毯,她旁边坐着脸色惨白浑身颤抖的丽妃。
“三堂的甲级杀手本来就是同级别里武功最强的杀手, ”大护法双眉紧皱, 严肃道,“如果放任不管, 恐引起另外八堂猜疑, 人心惶惶,必酿大乱。”
花芜姬喝了口茶, 如果真的是凌九故意伤了其他弟子,就算他是即将进入银花堂的精英,花芜姬也不会放过。
可是唱了二十年的戏了,她太明白这件事里有什么龌龊的曲折。
“他若是故意伤人,怎么会在三堂附近”花芜姬问。
厉琰非一早准备好了说辞, “是属下心有不甘, 觉得这次三堂用那样的手段拿到名额, 实在是欺人太甚, 遂忍不住去找凌九理论,不想却被他”
凌九心中一紧, 果然听到花芜姬接着问,“嗯什么样的手段”
厉琰非暗暗嗤笑, 果然三堂都是群毫无谋略的武夫,做他们这行, 可不是光有力气就行的。
他当即把三堂陷害九堂的事情拿出来说了一遍, 花芜姬听完看向了凌九。
“是, 属下急功近利,一时鬼迷心窍出此下策。”凌九毫不辩驳。
教主面前撒谎是愚蠢的,不如他一人把干系担下来,以免殃及三堂的兄弟。更何况教主同厉琰非关系亲密,偏心向他是情理之中,多费口舌也是徒劳。
凌九这点人情世故还是懂得的。
花芜姬叹息,既是杀手,那就不论过程只看结果,不管凌九是不是有冤屈、是不是被人陷害,从结果来看,他被厉琰非淘汰了。
大护法和厉琰非在旁边盯着,花芜姬不能说出“念你是初犯”这样的话来,她没法轻易饶过凌九。
得找个狠毒又不切实伤害他的法子才行。
“照理应该脊杖,”花芜姬点着桌沿,思忖着开口,“可你看着又不是贪生怕死的模样,问起罪来爽快得很,想来是不在乎皮肉之苦的。”
凌九一怔,就听上方的教主笑了一声,“听闻你要娶的那位姑娘颇有名气。这十五日的擂台你就不必去了,留在妾身屋里,亲眼瞧瞧你那爱妻,到底是不是非你不可。”
这话说完,就是厉琰非都有些惊讶不忍。
整整十五日,竟然要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妻子被她人强占,还不如打上五十脊杖来得痛快。
“教主”凌九神情终于有了波动,他重重地磕在地上,几乎嘶吼,“属下一人之罪,同她人何干她不过是个寻常女子,和凌花教无染,求教主开恩放过她”
凌九后悔了,他果真不该去沾惹花芜姬,教主的手段之下,她那样柔弱的女子怎么可能活过十五日
是他的错,他为什么不能恪守己心,到如今,他再也无法弥补对花芜姬的伤害。
凌九咬着牙,恨自己的麻痹大意,更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想起女子柔美的侧脸、想起她坐在灯下为自己补衣、想起袅袅雾气里,她挽着袖为自己做饭,她长得那样好看,可在自己面前鲜少敢抬起头来,连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
是他害了她是他太弱小,此时此刻除了跪下恳求,别的什么都做不到。
花芜姬眨了眨眼睛,接着有些震惊地抬扇掩唇。
凌九,哭了。
跪在地上的男人折腰屈膝,他额头贴着地,双眼紧闭。可重叠在一起的睫毛分明被泪水濡湿。
花芜姬吃了一惊,她还以为两人分离太久,凌九会冷却下来,万没有想到他居然对小兰仙用情至深。
于凌九这样木讷寡言的性子,腊月那日的一句“芜姬,我心悦你”,已是倾其所有。
大护法也有些不忍,“一人做事一人当,打他几十脊杖,让他回去思过就是了。”
“从小在教里长大,还能犯下这样的错,不杀了他已经是开恩。”花芜姬起身,“妾身乏了,你们都出去罢。”
打了几十脊杖他还能下床么,不下床怎么去找小兰仙,她得何时才能再见到李九。
花芜姬才不愿意等那么久。
她起身之际,目光从凌九移到厉琰非身上。
无趣。
她欣赏厉琰非的手段,可对故意把纱布叠得那么薄来示弱的男人无甚兴趣。
和为了妻子而折弯脊梁的凌九相比,方才还算俊美的厉琰非一下子让花芜姬倒了胃口。
若是真汉子,就不该惹喜欢的姑娘担忧,这一举实在没有担当,颇叫人瞧不起来。
教主下了逐客令,这件事便是铁板钉钉。
跪在地上的凌九双手紧握成拳,花芜姬瞥见了,轻笑一声,“你们堂里,和爱人双宿双飞的应当不少。”
男子倏地抬眸,充血通红的黑眸里,最后一丝光亮也黯淡下去。
没有人能逃过凌花教的追杀令,那些叛逃的教徒从没有一个能拥有善果。
花芜姬被那双血丝覆盖的眼眸看得一怔,那眸子有一股强烈的憎恨充斥其间。
那是想要啖其肉、喝其血的目光。像是蛰伏在峡谷的头狼,用极度怨恨憎恶的眼神盯着抢夺自己领地、咬死自己王后的外来者,不顾一切地想要浴血复仇。
她打开了折扇,心下震撼。
不过两个月的时间,区区一个小兰仙竟是把凌九勾魂至此她了解过凌九的生平,知道他对凌花教有多么忠心。
竟然就为了一个女人,十年的耿耿忠心就要付之一炬
若不是小兰仙就是她自己,花芜姬势必要当场杀了用这样眼神看她的人。
留下必成大患。
她忌惮这样的教徒,可心里又窜出一股激动狂喜她没法不心喜这样的丈夫。
浑噩之中,凌九被人拉了下去,关进了客房。
他坐在床上,心如死灰,沉默了一宿。
芜姬
翌日一早,房门被从外打开,逆光之中,有人影打到了屋内的地板上,长发未束,身披大氅。
凌九眼皮动了动,看清了来人,颐莲。
“这个节骨眼上,居然犯了这种错儿。”颐莲关了门,倚在墙上,俯视着坐在地上的凌九,“小九,你太松懈了。”
凌九没有搭腔,他便接着道,“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趁早和外面的女人断了。哥哥同你说过多少遍了,干我们这行,不要有什么牵绊。”
“你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苦在一棵树上吊死,进了银花堂,就算你想要上教主的床榻也并非不可。什么小兰仙,也就是长得好看了点而已,你就这样被她做的一件衣服、烧的两顿饭给勾走了”颐莲双臂抱胸,“还有点出息没有”
凌九抿唇,脸上呈现出一种彻夜未眠的苍白,被窗外吹进来的寒风吹了一夜,他唇上起了皮,还有两处开了裂。
颐莲叹了口气,给凌九倒了杯水。
他俯身把杯子递给凌九,未束的一缕长发也随之落在他手上,“听三哥的,别再想那个女人了。”
那是凌九想不起的女人。
颐莲太了解他效忠了七年的教主,喜欢的时候如珠如宝,一旦腻味了就毫不留情地抛弃。
他的小九经不起教主的游戏。单单一个厉琰非就能把他逼到这个份上,日后若是教主堂而皇之地把凌九带在身边,引起的风波可想而知。
换做了旁人,颐莲尚且还能看一番好戏,说不定自己还参一脚,可落到自家弟弟头上,他便无法坐视不理。
凌九到底没有拂了颐莲的好意,他接过水,低着头看着里面自己的倒影。
“对不起。”半晌,他轻轻开口,声音是长久未说话的沙哑,“让你们担心。”
颐莲瞳孔猛地一缩,紧接着一掌扣上了凌九的脖颈,同他四目相对,逼得极近,“你小子要是敢为了女人叛逃的话,老子第一个杀你。”
凌九被他锁着喉,面色不改,只是将头扭到了另一边。
没有反驳。
颐莲眯了眯眼睛,倏地勾唇,覆在他耳边呢喃,“记得老四吗。”
凌九的四哥,因叛逃组织,被处以极刑。
“他带着人逃到了海南,从我接到追捕令开始,一共花了五天时间找到他。”
他笑了笑,“当时他像个少爷似的在前院养花,他女人就坐在屋里织布,吱呀吱呀地转纺锤,我本来没有那么生气的,可是一听到织布机的声音就开始烦。”
凌九不可置信地将目光重新移到了颐莲身上,“你”
“我问了他两遍,跟不跟我回去。”颐莲掰过了凌九的下颚,极近地欣赏他的神情,“可他竟然拒绝了我,我同他一块长大,金银、美酒、女人,我什么都同他分享,结果他居然拒绝了我你知道三哥有多难过么。”
“所以你在嫂嫂面前,把他经脉寸寸打断”凌九猛地收腹抬膝,撞上了颐莲的胸口。
被他另一只手抓住了膝盖,轻而易举挡了下来。
颐莲微微垂首,他的长发大半滑到了凌九身上,给他盖上了半边的漆黑。那双凤眸微弯,明明是背对着阳光的,却折射出了点点妖冶的光亮。
“我想想,他的追捕令悬赏好像是一万两,还是八千想不起来了反正我拿了那笔钱买了两个玉女坊的花魁。一个甲级杀手的性命,也就值几个晚上,”他俯身,和凌九几近贴面,缓缓吐字,“太贱了。”
凌九咬牙,双目欲眦,他的呼吸极其紊乱,那只膝盖被颐莲牢牢地控在手里,就连脖子也被他锁着,没有丝毫的反击余地。
在银花堂存活了七年的实力,与他来说高山仰止,无法逾越。
“乖,听哥哥的话,不要同女人有瓜葛。”颐莲望着他,“你还小,脑子又不好,容易被骗。”
“怎么,连同妾身有瓜葛都不行吗。”
门外响起了低醇沙甜的声音,颐莲回眸,看见了站在门口的花芜姬。
“莲儿,你太让妾身伤心了。”披着红裙的女子撑开紫檀扇,“怎么能挑拨离间呢。”
她的声音似悲含愁,可颐莲透过女子脸上的面具,分明看到了那双杏眸里的警告。
一种狮子看见领地内的猎物被别的凶兽占有的警告。
他心有不甘,手上有些犹豫,可再次抬眸,赫然看见女子将唇前的紫檀扇微微移开,那双朱唇浅笑着冲他无声张合
滚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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