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芜姬那日一场唯美的比擂丝毫没有吸引住凌九的目光。在那之后, 他照旧对花芜姬保持恭敬且疏远的态度。
花芜姬半是气恼半是欢喜。
她看得出凌九是个武痴, 可愣是对她这个近在咫尺的高手都不屑一顾, 果真是对小兰仙用了情。
这气恼中不仅有凌九无视自己的原因, 更是因为花芜姬后怕若是小兰仙是外门奸细, 后果不堪设想。
身为教主, 她合该杀了凌九。可每每想到他那句“她是属下未过门的发妻”,花芜姬就没法升起一丝杀念。
罢了还是个小弟弟,见过的世面少, 难免不知事,日后她亲自教导就是。
凌九对教主心中的复杂一概不知,他接下了南剑山庄的任务,南剑山庄的庄主在武林中颇有威名,曾打败上任武林盟主,尽管如今岁月老去, 也依旧威震一方。
山庄中人人习武, 要想一夜灭庄, 确实是件难度极高的任务,对应的, 这趟单子的赏金极高,足有五万两。
小兰仙的全部身家也不过这个数, 按甲级杀手二八的分成, 凌九能一次拿到一万两。这笔钱他打算在凌花教后面的陵城里给花芜姬买套三进三出的宅子, 再添点聘礼。
凌花教给凌九拨了不少人手, 凌九点完人, 十六晚上便动身南行。
他这段时间委实给教主添了不少麻烦,此行再要失败,就算教主护他,他也无颜留下。
花芜姬看着他出门,指尖在窗柩上轻点。
许清风知道她想问什么,“南剑山庄的老夫人已经和我约好,让你去庄里为女眷们唱三日。”
他把定金搁在桌上,“教主何时动身。”
“今晚。”花芜姬摘下了脸上的面具,回首捡起了桌上的银子,“教里便交给你了。”
许清风颔首。
他看着花芜姬离去的身影,有些感慨。从前教主换男人换得那般勤快,他还想着到底要怎样优秀的男人才能让教主心生喜爱。
原来也不过忠情二字而已。
厉琰非哪里都不比凌九差,只是输在了花芜姬的猜疑上。
他是以九堂弟子的身份结识的花芜姬,又在头一次见面时便对她爱慕痴迷,打一开始就已经让教主失了兴趣。
若是教主是在教里见到的凌九,恐怕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对他喜爱如斯。
不得不说,机缘就是如此巧妙。
另一边的凌九带着乔装打扮过后的百来号杀手驻入了南剑山庄附近的城镇。
那么多年轻男人聚集一块儿必然引人注目,他将人马分散数十路,分别在城中的客栈住下,等待时机。
南剑山庄这单任务之所以被定为磨刀礼,难度在于两方面,一者山庄守卫严密,无法像普通宅邸那样翻墙而入;二者庄中习武者多,打斗起来胜率较低。
此时是一月二十,正月即将过完,富家之中的粮米、酒肉都在年里消耗殆尽。
凌九在等,等南剑山庄所属的佃户们进庄缴纳地租。
他心里盘算着,等这单做完再回教里已是二月;绥城茶园的活计已经有人顶替他去了。他要见到花芜姬恐怕得二月中旬之后,比预计的晚了太久,不知道她会不会误以为自己不想娶她了,故此拖延。
凌九记起了之前花芜姬哭着要自尽的事,浑身一冷,急忙再给花宅去了封信,又上街买了根簪子给她一并送去。
熟料,此时的花芜姬早已先凌九一步进了南剑山庄。
山不就她,她就山,若真等到凌九回绥城找她,不知要等到何时。
过年的那几天,每日对着疏远冷淡的凌九,花芜姬实在心中郁郁,看过了抱着她脸红喂食的凌九,凌花教里的那个凌九一点都不让人喜欢。
她迫不及待地想见九郎,可当她是小兰仙、凌九是李九的时间实在太过短暂,若是还相互隐瞒,大多时候两人是无法见面的。
但要论及为什么她不向凌九坦白,追其原因,还是少了信任。除非凌九向花芜姬袒露身份,否则她绝不会先一步开口。
一旦凌九愿意向花芜姬交底,这其中的意味就与众不同了,代表他愿意把自己的一切都交到花芜姬手里、真真正正地把她当做最亲密的人。
但是杀手到底是见不得光的,就算凌九真的想要和花芜姬厮守一生,也未必会把自己的秘密告知与她,背后的这层身份极有可能被他烂在肚子里。
花芜姬的猜测没错,凌九确实从未打算有朝一日把自己的身份告诉妻子,他只想在陵城为花芜姬安置一所房屋,以李九的身份陪她平淡地走下去。
他绝不想让柔弱的妻子日日为自己担忧。
这便成了死结。
如今的花芜姬对于凌九的欲望不仅仅是肌肤之亲,她有了长期占为己有的想法。
凌九对她来不是华服,穿几次就该扔了,他成了花芜姬心中的美玉,戴完还得锁进柜子里收藏。
既然凌九不想捅破这层窗纸,那花芜姬便主动一些。她向来不是坐以待毙的人,比起守株,顺着兔子的脚印和毛发去找兔子才更快。
她要逼凌九告诉自己他所有的秘密。
凌九很快等来了动手的机会。
正月二十四,山庄所拥的佃户们带着一车车的地租进了山庄。
凌花教劫持了一组佃户,把人绑好锁了起来。凌九带着十几个下属换上了佃户的衣服,拿了他们的牌子,又在脸上做了些伪妆,接着低调地混进了山庄内部。
这个伪装凌九做得手熟,只用李九的那张脸便可,老实憨厚,一看就像个乡下的汉子。
进了山庄,有人引着他们去了交地租的庭院。
“把东西放在这儿,一会儿管家回来清点数目。”带凌九进来的小厮对他们吩咐,“待着别乱走,庄里的贵人多,仔细冲撞到了谁,你们一个也别想活。”
凌九哈腰点头,冲人赔笑道,“是是是,一定不乱走。只是小哥我们大老远地赶来,一路上口干舌燥,能不能讨碗水喝”
他见对方面露不耐,趁机补充道,“不用您忙,您只要告诉我们哪里能喝水,咱们弟兄自己过去就行了,肯定不会让人看见。”
小厮没气好气地嘟囔了一句麻烦,接着道,“往前走一段,见岔路右拐,到了尽头左走就是厨房。你们喝完水赶紧回来,一会儿管家还要来清点呢。”
“嗳,好,我们马上回来。”凌九笑着点头应是,等人离开后,余光同身后的几人对视,确定各自都明白任务后,逐一朝门外走去。
方才小厮所指的厨房是供给下人和山庄里不受宠的主子用的,凌九让手下的兄弟去了那里,他自己故意绕了远路,探查庄主少主们所用的厨房。
两边厨房想必挨得不远,此时正是中午,凌九稍一望过炊烟便找到了位置。
厨房里正忙,没人有暇来管凌九,倒有厨娘看见了,一边炒菜一边抬头问了句,“你是哪家的”
她还以为凌九也是山庄里的下人。
凌九开口道,“我来讨碗水喝。”
“呦,讨水讨到咱们这儿了”厨娘没空深追,“门口就是井,自己打去,以后去那边的厨房,这里是供给小姐少爷和夫人们的,别走错了。”
“好,多谢姐姐。”凌九拿了碗,转身去了厨房口的井。
他打了一桶上来,一边喝一边观察周围有没有人,确定无人注意自己后,凌九把袖子松了松,一股白色的粉末便粘在了潮湿的木桶里。
他背对着厨房,用身体把厨房里的视线挡住,蹲在地上晃了晃木桶,很快那些便均匀地化在木桶壁上。
做完这一切,凌九将碗还了回去,同人道谢后迅速离开。
那么大个山庄,又是金贵的小姐少爷夫人们,未必吃的都是厨房,也有些富裕的会在院里设个小厨房,但那毕竟是少数。
被水日益侵蚀的木桶内壁酥松绵软,如布一样将毒粉吸收殆尽。
起码三日之内,但凡是这木桶打的水,都会含有剧毒,两个时辰后立即发作。
南剑山庄到底不是大内宫廷,平常吃饭无人试毒,厨娘尝过菜后,也得两个时辰才见药效,到那时主子们都早已用完饭菜了。
凌九有八成的把握,能够药倒大半庄中弟子。
速战速决地回到了小厮指定的院子里,去另外厨房的人手已经回来了,凌九同他们眼神相对,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便安心等着管家来清点货物。
单单一个下毒还不够,他还需要更加保险的后手。
这一次的任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以往的任务就算失败,充其量不过被打个半死,可是这次的磨刀礼是堂主处心积虑才为自己争取来的,凌九不想让哥哥失望。
更重要的是他不能受伤,也不能死,芜姬还在绥城等他成婚。他若是突然就断了联系,他的妻子可如何是好。
凌九瞥向了南剑山庄高高的守望台。
他得想个办法,让外面的凌花教教徒顺利进来。
正月二十四,这是小兰仙最后一日在南剑山庄唱戏。她倒是不着急,总归唱完了就说想在庄里休息几天再赶路,也不会有人赶她走,早晚能守到凌九。
来这里唱一天分三十两银子,对她来说,去那些个钟鼎之家唱戏倒不是为了钱,多是迫于势。
山庄的老太太喜欢听花芜姬唱戏,也不需要她装扮齐全,就在饭后一大家子中央唱就行,不用太多圆场,也不用多少砌末,听个声音和故事而已。
这一晚花芜姬照旧在老太太用晚饭后被叫了过去,在坐的都是山庄里的女眷,外加两个小少爷。
花芜姬给人请了安,刚笑着准备开嗓,忽地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凄厉地尖叫“救命有刺客”
“有刺客”
有刺客
厅中顿时一片恐慌,花芜姬顿时一片欢喜。
一屋子的女眷霎时挤到了一起,瞠目死死地盯着外头,尖叫着让丫鬟把门关紧,唯有主母还算镇定,“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可有人去告诉老爷”
她话音刚落,大门就被人从外踢开,门扉敞开,外面的情形顿时映入众人的眼帘。
只见外头火海连天,正月的风裹挟着浓浓的烟味,放眼望去竟然见不到无火的道路。
穿着黑衣的杀手们在嘶喊声中闯入门内,刀光剑影之中,血色迸溅。
花芜姬躲到屏风后,看着厅室里混乱一片。
屠门便是这样浪费,美人珠宝都被毁之一旦,所以她才不太喜欢接屠门的单子。
可往往屠门的单子只有凌花教能接。
正道讲仁厚,魔道讲义气,屠门这种事罪孽太深,寻常的亡命之徒又没那本事,到头来多落在凌花教头上。
花芜姬站得乏味,她目光在进来的杀手脸上细细搜寻,没有看见凌九的身影。
她心中一紧,那人莫不是去和老庄主对战去了那她在这里可等不到凌九。
正想着,门外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花芜姬刚要去看,面前的屏风忽然刺进了一把长剑。
屏风外能看见人影,外头的杀手发现了里面的花芜姬,打算杀了她了事。
长剑逼身,花芜姬侧身躲过,后知后觉地想了起来
“啊,救命”
找九郎找得急,一时忘了,这时候得喊。
外头的杀手没料到花芜姬还挺灵活,举剑又刺,又被花芜姬躲过。他索性砍了这扇屏风,打算把人揪出来杀了。
一人多高的屏风砸下,花芜姬只得柔弱无力地往外一跌,这一跌恰好跌在了一双吸了鲜血的黑色布鞋上。
花芜姬抬头,和布鞋的主人四目相对。
“九、九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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