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芜姬尝试了让人从外面提两个童子回来,一个太木, 像是木头成精;一个太纯, 她刚刚摸了摸脸,便一泄千里。
她索性放纵一番, 开了场三天的选秀。
美男易寻, 可是选出来的人, 皮肤触感、身体软硬、声音吐气、面容神情, 总有一项让花芜姬感觉不对劲, 甚至有些一脱上衣就让她恶心。
那句“妾身离不开九郎”不过是她惯用的话术,可如今夜深人静, 花芜姬躺在床上,竟然真的开始思念。
女子蜷缩了起来,像虾米一样把背朝外。
她想抱凌九、想摸摸他的脸、想咬着他会动的耳朵,低声细语。
凌九不会说好听的话,到了极致, 也就是低低地唤一声“芜姬”
身为从小在教中长大的杀手, 却在明知道自己被骗后,又被几声哭腔哄了回来。
那样一个木讷呆蠢的人, 花芜姬想他了。
她想凌九烤的鸡,想给凌九梳双刀髻, 想咬着他一听自己说话就发颤的耳朵,然后上他。
小腹一阵收缩绞痛, 花芜姬把身子蜷得更紧, 感受温热的血冰冷地流出身体。
她宫寒, 月事痛得如剥皮。
只是她习惯忍痛,在戏班子里能忍,在凌花教里更能忍,花芜姬最擅长的就是忍辱负重。
一时的思念而已,忍过一晚,凌九在她心里就什么都不是了。
她相信凌九爱她,可她不相信爱。
花芜姬惜命,不想把自己折在任何危险里。
爱是最危险的危险。
不提旁人,死在她的手下的,要不是爱她,要不是爱了别人后背叛了她。
这事太危险,花芜姬绝不敢沾。
忍过这晚。
她闭上了眼。给她一晚上调整,明日一早,便没有九郎,只有银花堂凌九。
游戏到此为止,她该抽身了。玩男人而已,到头来要是把自己也玩进去了,那就真成了笑话。
过了今晚只要给她一晚的时间,这点纤如牛毫的牵绊很快就能斩断。
正准备睡去,门外突然响起了细微的脚步声,花芜姬警惕回眸,赫然看见穿着夜行衣的凌九朝自己走来。
他身上带着夜的湿气,腰上还别着两把漆黑的环首刀,显然是刚刚赶回来。
花芜姬看着他,他也很快感受到了活物的视线。
“芜姬”凌九小声地唤了声,穿过月门,走到了她床边。
一句你怎么还没睡未出口,映入眼帘的是女子惨白渗汗的面容,凌九一惊,连忙掀她的被子,“你怎么了谁伤了你”
花芜姬有气无力。回来的可真是时候。
她如今对凌九的感情复杂万分,理智压制情感,虚弱的身体又削弱理智。喜欢和厌恶像是两仪八卦似的周旋抵抗,难分胜负。
凌九刚把被子掀开就嗅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他瞳孔收缩,把被子给花芜姬盖好,想问她有没有叫过大夫,又觉得教主重伤,一堂堂主必然已经来过;想问她是谁伤了她,可既然花芜姬还活着,证明对方肯定死了。问什么都是废话。
“抱歉”他只得给花芜姬道歉,双眼发红,“是我意气用事,我不该离开你的。芜姬芜姬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花芜姬躺在床上,鲜血汩汩下淌,一只手被凌九攥着,听着他难过到哽咽的道歉,想起了凌九那日一句“属下把您当做母亲”。
她要是有儿女,想来走之前就是这个场景。
“妾身不碍事。”花芜姬挽起一个苍白的笑容,“只是来了月事,不打紧的。”
凌九的哽咽一下子就止住了。
他身为男人的脸面自尊又受到了伤害,整张脸泛起了窘迫的微红,咳嗽了两声,小声问她,“那、那要怎么办”
能怎么办,难不成让他把自己子宫挖出来。
花芜姬叹了口气,凌九想了想,从衣襟里掏出了一个油纸包,“我给你买了油酥鸡,你吃了会好些么”
小时候堂里的姐姐们就是这么告诉他的女子来月事时,只要吃到好吃的就能有所缓和。这或许和负伤的野兽需要进食、虚弱的病人需要进补是一个道理,凌九如此想。
自然,实际上只是堂里的姐姐们哄他做饭而已。
花芜姬看着他掏出来的油纸,眸中的情绪愈加复杂。
呆子,什么都不懂。
她背过了身,轻轻地开口,“妾身躺一会儿就好,你今日去自己房中睡罢。”
区区一个男人,她才不会痴傻地把全部心神分给一个外人。天下熙熙,皆为利往,除了一个利字,别的都不可尽信。
纵使从前的凌九可以为了花芜姬受辱,可当他知道花芜姬是凌花教教主后,是否滋生了邪念不得而知。
仔细想来,为何他会这么快就原谅自己真的是凌九心思单纯、自己演得炉火纯青么。
一个从小在凌花教长大的杀手,说什么心思单纯荒谬。
在她眼中懵懂简单的凌九,何尝不是曾经那些姐姐们眼中的自己。
进了凌花教,扮猪吃老虎这件事,谁都会那么一二分。
花芜姬闭上眼睛。
终归只有自己可信。
“你身体不适,我留下来守你。”黑暗之中,她听见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我就在月门外,有事唤我。”
花芜姬没有理他,她听见脚步朝外走去,随后消失。
如今倒是少有人敢忤逆她的命令。
黑暗中,有外人的气息存在,且不是在床上,而是在外面,这让花芜姬万般不适。
她眼珠在眼睑下乱转,迟迟无法入睡。
究其原因,她喜欢凌九、能在他身上找到消遣,既然本来就是喜欢,现在不过是喜欢得深了些,她为何这般慌乱
银花堂的弟子确实珍贵,只要凌九不背叛她,花芜姬便不会杀他;若是他背叛了自己,再如何珍贵也得斩草除根。
她之前在别扭些什么
凌花教教主阅人无数,可识得情爱滋味,却是出生以来头一遭。
她不识门道,可她身边的许清风看得一清二楚。
从前的教主不会为了吸引某人的目光,忍着腹痛出去打擂;从前的教主不会为了一个玩物跑去南边和人偶遇;从前的教主,从未在床事上那般温柔。
他看懂了这里微妙的转变,深谙其理。
凌九对花芜姬而言,早就不是什么逗趣的宠物。
花芜姬冷静下来,捋了捋问题所在。
她喜爱凌九,她怕他背叛。
短暂的慌乱后,花芜姬立马找到了症结,局势豁然开朗。
检测个叛徒而已,这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只要凌九真的对她没有非分之想,她何必苦苦压抑自己的欲望;若是他有二心,那也好趁早杀了干净。
“九郎。”花芜姬唤他。
听到声音的凌九很快走了过来,他立在花芜姬床边,轻轻应了一声,“我在。”
花芜姬往床里挪了挪,“妾身小腹发冷。”
“那我给你去灌个汤婆子。”凌九说完就走。
熟悉的无力感涌上心头,花芜姬忍不住笑了,“不要汤婆子,要九郎上来。”
凌九觉得还是汤婆子比较好,内力把手掌催得再热也没有汤婆子热。
但是看着黑暗中女子盈盈的杏眸,他终于识趣地闭上了嘴,褪下衣物躺到花芜姬身侧。
走了好几天,他想抱抱她。
年轻的身躯覆在身侧,床上的气氛瞬间不同。床帘一合,男子的呼吸清晰可闻。
习武的汉子,正月睡觉也不过一张薄被,花芜姬瑟缩了一下,感觉被抱去了火炉旁边。
有点热,她想叫凌九下去了。
但是熟悉的气味、熟悉的触感充斥四周,一股难以名状的安心弥漫心田。
他是和别的男人不同的。
花芜姬无奈地承认这点。
她喜欢被凌九抱着,喜欢摸他的腰,喜欢他叫自己名字时,腼腆下的情深。
“吃点止血散会好么”
也喜欢他这种不解风情的朴实呆蠢。
“不会。”花芜姬贴上凌九的胸口,“只要九郎陪着妾身,妾身就不觉得疼了。”
她沉沉地叹息,现在的自己,似乎真的没法离开凌九了。
“你不要唬我。”凌九收紧了手臂,“真的痛要告诉我。”
花芜姬勾唇,“又不是说出来就不疼了,何必惹你烦心。”
凌九沉默了一会儿,低低道,“你要是个男子就好了。”
是个男子就不必忍受这种痛楚。一想腹内要流整整七天血,他就觉得内脏生疼。姑娘家总是吃亏一些。
花芜姬揪住他胸口的一缕长发,捻在指尖把玩,“若是男儿身,还怎么嫁给九郎。”
“芜姬,我心悦你。”
突然的表白让花芜姬一怔,她抬眸去看凌九,只看到了他的下颚。
“我心悦你不是因为你是女子。”他说。没了下文,但足够让人听懂后话。
花芜姬垂眸,把头又低回凌九的胸口。
“九郎,寻常男子都有一腔抱负,你呢。”
她害怕自己头一回喜欢的人,最后会反刺自己一刀。毕竟这是她最擅长的手段。
突然问及抱负,凌九想了想,“我希望堂里的兄弟们都好,希望你也好。”
“你怎地和妇道人家一样”花芜姬笑他。
凌九皱眉,“堂里的哥哥们都是这个愿望。”
花芜姬叹息一声,“那倒也好。”
她都不知道凌花教里还能有这么轻松温暖的地方。
凌九的性子其实很好懂,花芜姬是偏向于相信他的,可到底少了最后的确认。
“九郎。”她抱住了凌九的腰,把自己融入他的怀中,“妾身明日就让人筹备婚事,向整个武林分发喜柬,等魔教大会回来,便同你结为夫妇。”
凌九愣了,“会不会太麻烦了。”他以为在教里办一办就好了。
“不麻烦。”
花芜姬浅笑,这场婚事若真的能办下去,她便相信凌九一回。
这是她最后一次试探,过了这次,往后便不会再庸人自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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