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十一章

    这是时隔太久的服软,白琴已经许久没有听见沈奚用这样乖巧的声音和自己说话了。

    她终究还是软下心, 抬手摸了摸沈奚的脑袋。

    “下次别这样冲动。”她说着, 拿他没有办法, “你也不小了, 做事还总是像个孩子, 这样师姐如何能放心得下。”

    刚刚软下去的沈奚立马又炸了,“我在做什么我心里清楚,不需要你指手”话尾戛然而止,这一回沈奚有所忌惮, 怕白琴又要离开。

    他气恼地别过脸,小声嘟囔, “不放心也没留下来盯着,还不是说走就走。”

    白琴好笑道, “再不放心, 你也过了弱冠,是个男人了。师姐不可能永远留在你身边。”

    “那你要留在谁身边。”沈奚的语气又恶劣了起来,“那个杨启呵,假仁假义的伪君子,他若是真喜欢你,又怎么会和底下那么多师妹们暧昧。”

    “他何时同师妹们暧昧了”

    沈奚瞥了她一眼,说话之间带了点阴阳怪气,“哪个师妹没水了他就去送水, 哪个师妹要他带东西, 他连钱都不收总之你爱信不信。”

    白琴勾唇, “难不成要与你一般,对谁都横眉竖眼的才叫洁身自好”

    “休要拿我和他相提并论”沈奚怒道。

    然而白琴并未作答,她敛眉,抿了抿唇,像是在酝酿些什么。这幅风雨欲来的神情看得沈奚心慌,他有预感,白琴即将要说出些他不想听的东西来。

    片刻,白琴开口了,“我到底不是小姑娘了,父亲同师父在为我商议婚事。奚儿,我终归不可能一辈子待在你身边,你也该找个好姑娘成家了。”

    沈奚愣住了。

    在他嘲讽花雨门掌门年老珠黄的同时,他忘记了,林舒然和白琴是同龄的密友,如今的白琴也到了不得不嫁人的年纪。

    这座梅林可以百年常盛,但记忆中和师姐一起生活的日子只能留在记忆里。

    春去秋来,这些年不止沈奚长大了,白琴亦是。

    她要嫁人了,夫家或是名门望族,或是一代侠客,不管是谁,都不会是他一个声名狼藉满手鲜血的邪教护法。

    白琴知晓沈奚的心思,他的情愫太明显,藏不住,就连欢月都看得出。

    她可以再在玲珑阁住一段时间,但她不想引起沈奚的误会。

    他与她,不过是弟弟而已。

    本以为又会大吵大闹或是径直离去的沈奚却异常安静,他低着头,看着两人的脚尖,半晌低声开口

    “那你不能嫁给我么。”

    白琴失笑,“奚儿,你还小,可我已经老了,配不上你。”

    “没有”沈奚猛地抬头,眼神拗直,“你才大了我几岁,什么叫老了配不上。”

    白琴顿了顿,换了直白的说法,“奚儿,你与我并非男女之爱,只是把我当做了家人,等时日一长”

    “家人”她的话被沈奚冷笑着打断,他从白琴手里抽回那条兰色的绢帕,抵到了白琴脸上,凑到她面前沉沉开口,“师姐,寻常的弟弟可不会拿着姐姐的帕子自渎。”

    白琴愣怔,反应不及,“你说什么”

    这震惊的表情很好的取悦了沈奚,他笑着,露出了一对尖锐的犬牙。“十二岁时我问你为什么会梦见你后就梦遗,你说是因为我身边只有你一个女子的缘故,自然会梦见你。”

    他用那方带了六年的绢帕,轻轻摩挲着白琴的脸,暧昧且缱绻,“可是离开你已经六年了,这六年里我见了形形色色的姑娘,秦淮的名妓、道上的侠女、就连尚书的千金我都见过,可我只想你,我只想你一个人。”

    女子的脸色微白,她反应过来蹭着自己脸颊的帕子到底被做过什么,于是扭头避开。

    沈奚追着她的面容,眸子暗沉可怕,“你总是这样,总是自以为是地把我当做三岁小孩,从来不把我放在眼里,不管我做什么你都觉得只是孩子的调皮。”

    “我现在就告诉你,”他扼住了白琴的下巴,一头撞了上去,“我长大了,我是个男人,我可以让你怀孕”

    说完,他的牙齿就磕在了白琴的唇上,磕出一道细小的口子。流血了。

    万夫不当的气势立马偃旗息鼓,沈奚无措地睁大眼睛,不、不是这么吻的么,为什么会流血了

    白琴捂着嘴,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笑”感觉自己被狠狠嘲笑的沈奚开始大喊大叫,“不许笑”

    “你真的知道如何让我怀孕么。”白琴放下了手,舔掉了唇上的血。“奚儿,你怕是连金沟在尿道前面还是后面都不知道罢。”

    沈奚愣了愣,金沟是什么,还有前后之分么。

    白琴笑着摇头,“所以我说,你还小。”

    “我不小”

    “就算你现在心悦我,等十年、二十年之后,到了那时我人老珠黄,你身边都是风光靓丽的女子,我比不得她们。”

    沈奚望着她,“如果只是因为这样,那你现在就算嫁个四五十岁的老头,再过十年二十年,你老了,他身边也都是年轻的女子,有什么不同”

    白琴一怔,这她倒是真的被沈奚问住了。

    沈奚握紧了两侧的拳,他鼓起了平生最大的勇气,握住了白琴的手,“你凭什么不喜欢我,我长得好看,我还有钱,我还比你周围的男人年轻,我听人说男人三十岁就不行了,你若是找杨启,他就只剩下两年,可我还有十年,你应该喜欢我”

    “都是从哪听来的。”白琴无奈。

    “你管我从哪听来的。”沈奚死死咬牙,目光狠戾,“你若是不答应,我现在就去把外面的梅阵改了,让你一辈子出不去。”

    “你想强奸我”白琴皱眉。

    “我没有”沈奚大声反驳,他在白琴心中到底是何模样,就算抛却这层爱恋,白琴也是抚养他长大的恩人,他怎么可能强、强了她

    “那你把我困在这里,于你有什么好处。”

    “我看着高兴”沈奚理直气壮。

    白琴被他的任性弄得无话可说,两人静静地对立了一会儿,许久,室内响起了沈奚低低的声音,“你就不能也喜欢我么。”

    这声音藏着委屈,夹杂着连他自己都不抱希望的绝望。

    出口之前,沈奚就已经知晓了答案,可他还是抱着妄念,又问了一遍。

    “”白琴转过了身,“奚儿,你今年二十一,我再等你三年,三年后你要是依旧心悦我,我会去同父亲商量。”

    她到底也不想嫁人,嫁入名门成为主母,白琴便无法像从前那样闷在自己的小屋里足不出户;若是嫁给了江湖侠客,她便很难见上丈夫一面。

    若是沈奚或许比父亲和师父提得那些人要适合她许多。

    沈奚眨了眨眼,茫然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你说什么你愿意嫁给我”

    “你现在还小,我给你三年的时间反悔。”白琴颔首,迈步离开了这间屋子。

    她想,自己对奚儿应当是没有男女之爱的,可她总是记挂着他、担心着他,这份感情也许不全是爱情,可确实是存在了十数年的货真价实的感情。

    白琴生性喜静,她受不了喧嚣热闹,也鲜少能生出所谓的情愫。

    亲情也好,爱情也罢,与其找个素不相识的人,那还不如同一道长大的沈奚为伴。

    这三年给沈奚,也是给她自己,给他们两人一段时间好好考虑。

    “我回宗门了,”她立在院口,一望无际的红梅簇在女子身前,清香四溢,她微微偏首,最后回眸“望了眼”门内愣怔的少年。“三年后你若是还不改心意,就来坤珽宗寻我。”

    白琴不想改变自己的生活,她如沈奚一样,喜欢从前那时白日待在紫竹居、晚上听沈奚讲话的日子,闲适、安静,亦有少年人的鲜活点缀,动静皆宜。

    沈奚呆呆地看着她走远,可这一次没有失落和苦涩。

    他抿着唇,自己跟自己应了一声“嗯。”

    区区三年,他才不放在眼里。沈奚这辈子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他身世贫贱,阅历浅薄,脾气也差,可唯一值得他珍藏的,便是那份从年少时就小心翼翼捧着的感情。

    他爱慕师姐,才不是一时冲动。

    师姐

    白琴,等着瞧。

    三年后

    坤珽宗紫竹居

    紫竹居的竹子长了二十余年,茂密得像是一道紫色的屏障,将外界和这座小院天然隔离。

    不管过了多少年,院子里的摆设永远一成不变,整间整间的药库、院外的几个小炉,还有一间不大的寝屋。

    这是医仙白琴的住所,除了伤患,没有人会来这里。

    此时房屋的门口烧着一紫砂药壶,袅袅的白雾从壶口冒出,散于空中。药香弥漫,屋里传来了女子清越的念书声

    “明万历之末,上倦于勤,不做朝,不阅奏章。辇下诸公亦泄泄沓沓。然间有陶情花柳者”

    书声一停,躺在藤椅上的女子发出了些许疑惑的鼻音,“舒然,怎么不读了”

    那女子身着蓝白相间的长袍,头上没有珠翠,只用发布低低地扎了两圈,白皙的面上,有一条白绸覆在眼睛之处。

    是个瞎子。

    坐在她旁边的美妇放下了手中的书,望着门外,笑道,“你来客人了,这书下回再读吧。”

    说罢,她起身离开,朝着门口走去。

    门口,有人逆光而立。

    从身形来看是个成年的男子,他身着黑色的大氅,头上戴着斗笠,腰间别着一把醒目的长剑,剑柄无穗,纯粹用杀气点缀。

    男人伸手,修长的手指顶起了一丝斗笠,露出了一对柳叶眼,微圆,潋滟。

    “别来无恙,白琴师姐。”他扯动嘴角,露出一颗尖尖的犬牙,用张狂且势在必得的口吻说道

    “沈奚来看你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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