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林，今天你爸爸回家来。去，去问问街口的老蔡，今天有没有捕到个儿大的鲢鱼，去向他买个鲢鱼头回来，爷爷今天晚上做拆烩鲢鱼头。”
祖父吩咐小云林。
云林大声应了，撒腿就跑去街上，心里兴奋莫名，不晓得是为了那美味的拆烩鲢鱼头，还是因为马上能见到爸爸了。
云林是祖父母一手抚养长大的。云爸爸是个科研工作者，所研究的内容是国内外最领先的，这也决定了云爸爸一直在外地工作，终日忙碌，极少极少能腾出时间看望亲生女儿。
但是云林自小就对父亲莫名崇敬——科技工作者嘛，为国贡献，连带云林一家子都在镇上受人崇敬。所以云林高高兴兴领了祖父的任务，上街去买鱼。
“云林，你运气真好，今天刚好捕到一条胖头，鱼头就给你爷爷捎去吧！”蔡叔从水里拎起一条胖头鲢，鲢鱼尾在空中用力地扑腾，甩出的水滴落在地上成了一道水线。蔡叔无比麻利地杀鱼、剖膛、去鳞，整只鱼头剁下来扔在一旁。云林望着台板上那只硕大的鱼头，总觉得鱼眼睛正幽幽地盯着自己，鱼唇好像也还在微微地一张一合。
蔡叔忙得兴起，扭头一瞅云林：“小不点儿，倒是把你给忘了！”
那鱼头立即被装在一个黑色的塑胶袋里，递到云林手上。
云林心头有点怵，那只鱼头对她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有点儿太大了。
但是爸爸难得回来看她，爷爷让她做的事，她一定要办到。
云林拎着那个黑色塑胶袋，飞快地往家里走，心里一个劲儿地回想爷爷做菜的情形——
其中最绝的就是那道拆烩鲢鱼头。大块头的鲢鱼头与火腿、鲜笋一起炖，直至鱼肉鲜滑肥美、鱼皮软糯、汤汁香喷喷，更绝的是整只鱼头一枚鱼骨都无，全被爷爷去掉了……
她一门心思回想爷爷手底下亲自烹调的美味，努力不去想手里提着的庞大食材。
可是怕什么来什么。
正想着，云林手里的塑胶袋突然猛地一动——
全无防备的小云林尖叫一声，把手里的鱼头丢了出去。
塑胶袋里的鱼头——竟然还活着呀！
那曾是她一生中最害怕的时刻。
长大以后的云林已经知道那完全是个乌龙：新鲜宰杀的鱼，神经系统可能还未完全被灭，偶尔还会发生一点应激反应。
可是她真的好怕……以至于后来抚慰了她空虚胃袋的美味鱼头都被遗忘了，这个片段却依旧深刻地留在心里。
后来她与父亲的关系也实在算不上好：云爸爸虽然备受尊敬，但在她人生中这段独一无二的成长过程中也确实缺了席。
云林有时候会记起那只胖头鲢绿豆大的小眼，似乎在这段日渐疏淡的父女关系之中，总有一只胖头鲢的鱼头幽怨地横在那里，从中作梗。
*
云林从回忆中醒过神。
这时，一只梭子蟹突然挣脱了束缚，开始在云林的料理台上横着爬。云林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阻截才好——以前她在家乡买来的大闸蟹，可都是有草绳扎着的呀！
评委没有马上宣布开始，而是和其他选手一道，围观了一回“云林抓蟹”，亲眼目睹这位大言不惭，自诩为“会做菜”的云林，手忙脚乱地去抓那只朝自由飞奔而去的梭子蟹。她根本不知道如何避开那两只大螯，险些被当场钳到。
最后还是顾叔提醒她，取一枚筷子让螃蟹钳住，然后提起来扔回网格袋里。
“云林，你难道真的从来没有处理过这些活的水产吗？”法福在台上使劲儿憋着笑，一路憋来，十分辛苦。
云林想想节目组其实也挺可怜的，好不容易给她在所有选手面前设了个“假想敌”的人设，转眼就因为一只螃蟹立马崩了。
可她现在确实是一副相当狼狈的形象：一张脸涨得通红，额头上微微冒汗，还得老实回答法福的问题：“主厨先生，我处理过几种……处理过花甲和贻贝。”
演播室里一阵哄笑。
“虾呢？活虾有没有处理过？试着去抓一枚。”酒神尽力怂恿云林。
对于一般的厨艺爱好者，遇到活的海鳗和海蟹的机会少些，但是处理活虾的机会还挺多。
但这种“普遍情况”对云林来说不适用。
云林小心翼翼地打开盛着活虾的网格袋，伸手拿了一枚背对着自己的大虾。谁知那枚活虾的鲜活程度远超过云林的预期，在她手中突然拼命地扑腾起来，直接扇了云林一脸的水。
云林：丢虾就等于丢人，坚决不能丢！
她尽全部努力去克服那只活物在手里乱动带来的恐惧，手里使劲地攥住那只活虾，坚决不肯松手。可她越是如此，那只虾就扑腾得越欢实。
“停！——”现场导演突然喊了停。
“云林，快去补妆，快点，用跑的。”柯克说到最后，自己也没忍住，哈哈笑出了声。
云林像是得了大赦一样，一扬手就把那只虾给扔了，一溜小跑奔去补妆。一路上她见到的其他选手尽数乐不可支。没人再用警惕的眼光瞧她，大家都当她是个刚说完大话就长出了长鼻子的小妹妹。
她那个“假想敌人设”已经崩得连渣都不剩了。
等到她补完妆回到料理台跟前，法福宣布了比赛开始。
“我知道这场挑战对你们有些人来说可能有些难度，但我还是提醒你们，尽可能多处理几种水产。你们处理鲜活水产的手法和技巧，也会纳入本场比赛评委的考量。”
云林：……救救我吧！
“顾清源，看起来你的同胞应对这场挑战有点儿吃力。你呢？”法福转移目标，开口问云林身后一张料理台旁的顾清源。
“云林没有任何问题。”顾清源微笑着回答，“我当然也没有问题。”
“那么你今天将选择的主食材是……”酒神在一旁好奇地问。
“好久没有见过这么新鲜的海鳗了！”顾叔兴奋地搓着手，“我计划中的主食材就是海鳗。”
明明刚才评委都说了，让选手们多处理几种食材，顾清源却直接选了最难处理的一种，看起来他对自己的实力拥有绝对的自信。
“我会做一道，蒲烧鳗鱼配饭。”顾清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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