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自称是御门院的阴阳师的行径在无惨眼中简直就是在挑衅自己的权威。饶是小唯就在他身边,面对这种脸上几乎写满了“求死”的家伙,无惨也毫不介意勾勾手指将他送下地狱。
但在他动手之前,御门院的视线却忽的横向了他。
“您难道不在意吗?这孩子究竟来自何方,”停顿,接着他的唇角上扬起了一个弧度:“将来又该去往何处。”
“您可以不在意她的过往,但您该怎么让她长久地停留在您的身边啊——”
“她又并非是此间的人。”
无惨猛地转过头,他这才终于用自己透着复杂情绪的梅红色眼睛仔仔细细地打量起了这个自称是“阴阳师”的家伙——
“御门院……”紧皱着眉头,无惨将这个姓氏念出了口。
历经了上千年的时光,事实上,鬼舞辻无惨对阴阳师这样一个群体也并不算完全陌生。早在千年之前,他还仅只是个人类的时候,甚至还与那个后世传说中最具盛名的大阴阳师有过几面之缘。
或许也恰是因为那个家伙的缘故,鬼舞辻无惨对于阴阳师这个群体的印象多少有些复杂——轻描淡写地便能敲定人的命格,分明只是□□凡躯,却又能驱使力量强上他不知多少倍的大妖怪。
那真是种狂妄的生物,身上总是透着种让人厌恶却又止不住艳羡的超然。
可那个男人偏是第一个对他说“公子的寿命并不会止步于区区二十岁”的人,在所有人都认定了病弱的他已然灯尽油枯、绝无转还余地的时候。
他的预言最终得到了应验,这曾让无惨一度相信,世上当真是有神明的,而这群阴阳师的确是神明安放在世间的使者。
——但事实并非如此,那个男人的生命最终也走到了尽头,鬼舞辻无惨亲眼见证了这件事情。
所谓阴阳师,也不过是欺世盗名的凡间人罢了。
无惨并没有听说过御门院的名字,但在那个蓄着青胡茬的中年男人开口的时候,鬼舞辻无惨没来由地觉得这个家伙似乎与记忆当中的那个阴阳师有一种微妙的相似。
“大人……”耳边传来了小姑娘的带着不安的声音。微弱的,透着好奇的不安。
无惨将握着小姑娘的手掌收紧,侧头对上了她望向自己的视线。
“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鬼舞辻无惨脸上的表情是一种刻意做出来的温软模样,尽管唇角上浮的弧度依然有点冰冷。他抬手抚过小唯的头发:“不用问我,那么你想去听这家伙说的东西吗?”
小唯轻咬着嘴唇,垂下了头,沉默了片刻,她轻轻摇了摇头。
“哦呀,您这是在害怕吗?”御门院却是极不合时宜地仰面笑了起来,言行举止丝毫没有阴阳师的飘逸洒脱,反而更像个寻常的落拓大叔,不过下一个瞬间,他的眸光忽的变得锐利起来:“因为您也知道,此刻的自己并非是‘完整的自己’吧。”
“但您能躲多久呢——”男人抬手,摊开有些粗大的手掌:“那些如同烟花般出现在您眼前的记忆,就算不去看,您也能听到周围的声音,也知道它们的存在。”
“它们在您的心底,它们会出现在您的梦境里,它们将永远缠绕着你,不管你是否承认它们的存在,它们都会是对您的束缚,或者说……”
短暂的停顿,御门院的视线却飘向了一旁的无惨,接着他轻轻吐出了两个字——
“是咒。”
“……咒?”小唯茫然地念着这样的词。
而这样的字眼,让无惨也不由得挑了挑眉毛。
“此处实在嘈杂,并不适合长谈。”御门院又转回了视线,脸上的表情也换上了寻常中年人的温和:“敝舍就在神社隔壁,不妨来家里坐坐吧。”
祭典所在的街区其实算是东京都内颇为繁华的地段了,明治之后,那些西洋的玩意儿大量涌进这座城市,都内热闹的地方总是难免带上些西洋的色彩,但御门院家的宅子却是相当另类——因为旁边便是神社,之前鬼舞辻无惨也并没有多去注意,此刻专程走到这儿才发觉,这儿居然有这样一大片纯粹是和风装潢的庭园。
踏入正门之后,鬼舞辻无惨便察觉到了散布隐藏在院内各处的异常气息——那大抵是阴阳师家里养的最寻常的式神,实力并不强劲,也没有带着敌意,是而无惨也并不想分神应付这群乌合之众。
不过这样的气息让无惨心下也有些了然,这个名叫御门院的家伙大约也是有点真材实料的。
“在下名叫有弘,二位能赏光来寒舍做客,真是难得的幸事。”御门院一面将无惨和小唯往正堂引,一面似是闲聊般絮絮说着。
无惨并没有多少心情与这个男人闲聊,他盯着这家伙的动向,心下也在揣摩这个阴阳师到底在打什么算盘——他到底还是会相信阴阳师口中所说的话的,当然,如果这家伙说出什么不顺遂他心意的东西,又或者对那孩子有什么恶意的企图的话,无惨当然也不介意让他血溅当场。
御门院有弘不疾不徐地将两人带进被当作会客厅堂的和室,又遣了两个真身是纸片的式神烹了滚烫的新茶来,这才又悠悠地开了口。
“隔壁那间神社所供奉的神明的来历你们可知晓?”闲谈般的,踞坐在蒲团上,御门院有弘的语气十分随意。
无惨皱起了眉。
他当然没有在思考御门院的问题,那些在神社供奉的神明不管背后有怎样的故事,在无惨眼中都不过是一堆无用的泥胎罢了,至于被憶撰出来的传说,实在没有入耳的必要。
这并非是他想听到的东西。
御门院却全似不在意这一点一样,他也没等两人的回答,或者他根本也没指望着两人能给他什么答复。
“若川。”他颤着唇,轻吐出了两个字。
这个词却是让小唯不由得张大了眼睛——她是听过这个词的,太宰治曾经提起过,这是她的“姓”。
只是御门院口中的“若川”所代表的含义却并不是那样的。
“这里供奉的本是若川之主,而若川,曾是浮于地面之上,滋养过这片土地的河流。”御门院有弘说。
“可我并没有看到什么河流。”小唯轻歪着头:“是已经干涸了吗?”
“并非是这样的。”御门院有弘微抬起头,眸光里带着点故弄玄虚的得意神色。
他看着小唯:“若川一直都在,尽管失去了原本河流的姿态,也感受不到众生的供奉,但她依然拥有超越时间的力量——”
“所谓若,便是年少,不涉及过去,也不流向未来。”
御门院顿了一下,端起一旁的茶杯,放在唇边,轻吹了吹,却并没有饮茶,而是透着升腾的雾气向小唯问了句:
“你知晓自己究竟是谁吗?”
“我……是谁?”小姑娘脸上依然是茫然懵懂的神情,她轻声呢喃着。
“若川唯。”御门院有弘放下了茶盏,神色也透出了一点肃然。
这个名字被叫出口的时候,小唯的嘴轻张了张,一双明亮的眼睛里也闪动出了种特别的光——但她并没有立刻应声。
隔了很久,她才用很小的幅度轻晃了晃头:“不是这样的。”
“这不是我的名字。”她看着御门院有弘:“我的名字只有唯这一个字。”
御门院的面色并没有因为小唯的回答而发生丝毫的变化,他用手指轻轻敲着膝盖,接着意味深长地看了鬼舞辻无惨一眼。
“是这样啊。”他笑着,有些不着边际地说了句:“这也是咒。”
“咒?”小唯不明所以地眨了下眼睛:“咒……到底是什么?”
“这并不重要。”方才还在敲击膝盖的手指骤然蜷曲,变成了虚握着的拳头,御门院有弘的表情倒是如之前般漫不经心的:“咒是组成人的一部分,咒因为人而存在,人也因为咒而存在。”
“——不管您是谁,能见到您这样的人物,总会让我觉得十分幸运。”
“真是无聊。”一旁的鬼舞辻无惨却是终于忍不住开口嗤了句。
御门院提到的内容的确让他有些在意,可他本也不是会顾忌神佛的性情,况且小唯也亲口说出了否认的话,无惨觉得自己实在没有必要再容忍这个家伙继续装神弄鬼了。
——本来那家伙大概也并不是真的打算给小唯解惑,而他真正的目的,无惨也没有兴趣知道。
“原来你特地把我们找到这儿来,就是为了说这样无聊的东西吗。”鬼舞辻无惨站起了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御门院有弘。
“是很无聊的话题吗?”御门院却是一脸意味深长地反问着。
鬼舞辻无惨轻嗤了声。
“我其实没太听懂您到底在说什么。”小唯也跟着站了起来,小跑着到了无惨的身边,回过头,她冲御门院有弘礼貌性地笑了笑:“不过御门院先生家的茶很好喝,总之还是谢谢您请我们过来吧。”
“但祭典还没有结束,我还想跟大人继续逛逛,所以就不再打扰您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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