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
“唔。”卖药郎垂眸打量桌前的衣物与一块红色的武器碎片, 从药箱里拿出另一块源赖光此前交予自己的武器碎片，将它们摆放在一起。
“三种不同的气息。”源赖光皱眉, 手从上方拂过, 三种不同颜色的阴阳术阵法浮现空中, “呈现黑色的是来自于‘鬼’, 蓝色的是‘水’，红色的是‘火焰’。后两者颜色或许是使用这振武器的灵力属性偏向。”
“人类是天然的灵力储蓄体, 越是年轻的身体, 所储蓄的灵力也就越纯粹, 是以，年轻的人类往往会成为鬼怪们最喜欢猎捕的‘食物’……咳——这当然也需要排除掉一些修习阴阳道得了精髓的人类。他们是不受年龄限制的。”
膝丸担心韦伯听不懂他们的对话, 趁源赖光停下话音的空隙，主动开口对韦伯解释。最后一句, 是因为留意到大家看他的视线不对劲才补上的。
源赖光蹙眉回头看向膝丸，不明白膝丸为什么会做出如此反常的言行——他一向都沉默坐在自己身后, 并不会像现在这般, 开口两回。
膝丸：“可如果要将武器染上主人的灵力气息属性，使用这些武器的人类除了要非常优秀之外，还要非常年轻。”
“还有锻造材料不同的缘故。”源赖光回过头, 收起落在膝丸身上的视线。
——第三回了。
膝丸的本体莹莹发光却不曾沾染任何一位主人的颜色, 并不是因为使用者不够优秀，而是因其锻造材料。
“主人——”膝丸正要解释自己并没有说他“老”，却见源赖光转回头，背对他, 抬手示意噤声。
膝丸：“……”
“想要杀死鬼，只有取得特殊材料锻造的武器。否则，就只能等待天亮，让阳光杀死鬼。而依靠我们的灵力，是无法杀死鬼的。这便是这类‘鬼’与阴阳道中的‘鬼怪’不同定义？”
源赖光相信自己的判断力，在膝丸汇报完情况后，他就想到了无数杀死鬼的办法，但最后都中断在武器碎片上。
阴阳师和妖怪的灵力都无法模拟出武器碎片的气息，将鬼杀死。
身为源氏族长，需要背负的东西很多，稍有一个决策失误便会牺牲族人的性命，这便是历代族长们都不敢随意涉险未知事情，在各个局势中都保持中立的主要原因。
可到了源赖光这代却不同了，他的很多做法看起来像是保护族人，可源氏族人的数量却在减少。
有时候，源氏族人都不禁怀疑，这位族长到底是否真的在意族人的性命——明知道任务危险却不派出修为更为精炼的族人，一直恪守任务分配等级，安排对应人员，让族人不断去赴死。
如果说不在意，他又从不向族人下达更高一层的危险任务，源氏所接的高危任务都是由族长亲自挂帅完成。
源赖光，是个非常矛盾的人。
不仅是源氏族人这样评价他，就连膝丸偶尔也会觉得，他这位主人有点“怪”。硬要语句表述的话，便是——活得不自在，太累了。
源赖光身为人类，时间无疑宝贵，加之其源氏族长的身份，这短暂的生命更是惹来无数妖怪窥伺。
每一次源赖光出去，膝丸都感到害怕，深怕自己不在他身边，深怕自己在，却又守不住这个人的背后。
直到他知道源赖光亲自收了个弟子后，这种害怕感觉加深了。
源氏家主不轻易收弟子，何况还是亲自教导，这种事情让他感觉更不好了。就像是源赖光要将自己毕生所学交给韦伯，哪怕他有一天出了事，韦伯也能暂替自己稳住一时。
膝丸沉默地坐在源赖光身后，他看着源赖光与卖药郎交谈，视线却落在韦伯身上。
韦伯被膝丸看得久了，不由笑问道：“膝丸先生可是有什么话想说？”
“没有。”膝丸低下头。
膝丸的表现太过于奇怪，让韦伯不由疑惑，“膝丸先生如果是想到了什么一定要说出来，我不一定记得清楚当时全部细节，在接下来的复述时，或许会出现纰漏。也许那个漏掉的，就是赖光……大人想要知道的关键线索。”
源赖光将视线从卖药郎身上移向韦伯，不大明白他为什么会在称呼上停顿。
是想在“大人”之前称呼他什么？是“先生”还是……其它？
“我知道了，如果您漏了细节，我一定会提醒，您尽管放心复述。”膝丸当着源赖光的面，又对韦伯用上了敬称。
——他记得的也只有那一片血雾和拾取衣服那段了。
韦伯对膝丸露出了善意的笑容，然后再转头面对源赖光时，笑容收了起来，他神色严肃地复述起当时状况，就连自己是如何击退鬼，以及鬼都使用什么能力拥有哪些特点，精神状况等等都一一讲述给源赖光。
源赖光很容易就吸收了韦伯的话，明明当时并不在场，可脑海里却形出了画面，让他有种当时自己就在与鬼战斗的感觉。
卖药郎垂眸，当时他并不在场，听到韦伯曾受伤时，明知道他必定愈合了伤口，可双眼还是不受控制地看向韦伯……那曾经受伤的手背。
“已经没事了，不用担心。”韦伯察觉到卖药郎的视线，当即抬头笑看向他。
当对上那双黛色眼眸里的怔愣神色时，韦伯突然想起自己还没有回答卖药郎的问题。表情一时僵硬，韦伯尴尬地挠了挠脸颊，低头避开卖药郎的视线。
“原来如此。”源赖光稍微诧异一下，很快就接受了韦伯拥有强大“灵力”并且能够释放灵力攻击“鬼”的事情。
毕竟眼下鬼留下的衣物残留气息不会作假。
那名为“枝姬”的鬼，在脱逃之前，受到了来自韦伯的攻击。
想起此前韦伯和膝丸的对话，源赖光侧头看向身后的膝丸：“有遗漏的地方吗？”
膝丸摇头：“没有，复述非常完整。”
就连他这位没有参战人员，都因韦伯的精妙描述，体验了一把隔空参战的感觉。
“是吗。”源赖光从不怀疑膝丸，“看来鬼的能力比我想象的要厉害许多。”
源赖光再次看向卖药郎：“此次委托，您已经完成，我们的交易达成。”
“接下来，我会教导韦伯如何使用阴阳术。”源赖光只是拜托卖药郎去探寻武器碎片的线索，没想到会牵扯出这么多的事情。这个委托居然会涉及到从未接触过的“鬼”，着实超出了他的预料，理应算他占了卖药郎的“便宜”。
卖药郎颔首：“劳您，费心。”
源赖光：“不用客气，这是公平交易。”
“我也会尽心教导，确保下一次韦伯再单独与鬼对战时，能够不让鬼从他手中逃走。起码……”源赖光垂眸，“不会在天亮之前跑掉。”
韦伯忍不住开口问道：“是‘缚’之类的阴阳术吗？”
明明是自己的事情，且他本人也在这里，为什么源赖光只和卖药郎商量？
见源赖光注意力终于放在自己身上时，韦伯才继续问道：“阴阳术的‘缚’对鬼也有效吗？”
“如果你攻击的是本体而非幻影，我认为，是有效的。”源赖光还未见过能够逃脱自己“缚”的妖怪，“但前提是，你要比对方强。”
“唔……您话语中的‘强’，指的是灵力，还是精神力？”韦伯明白构造出阴阳术的灵力和精神力是基础，以他现在储蓄的“灵力”来看，似是无太大问题，可如果一直使用偏向于灵力的招数，他还是有点吃不消。
到时候，就算学会了这个阴阳术，还是会因为吃不消而放走等级高的“鬼”。
源赖光：“灵力固然重要，可没有强大的精神力，再大的灵力也发挥不出其用。如果精神力控制的好，就算灵力微薄，也能制敌。”
韦伯双眼一亮：“换而言之，只要我不断锤炼自己的精神力，便可释放更为有效强大的魔……阴阳术？”
源赖光注视着韦伯，沉默了一会，才缓缓点头。
竟然如此！
阴阳术竟然如此神奇！
发现自己终于找到不用受体质制约的另一种力量时，韦伯忍不住高兴。或许他真的能够借助阴阳术，达到魔法的程度！
韦伯高兴时，眉眼不掩其色，皆会染上鲜明笑意。
卖药郎不由被其情绪引动，黛色双眼难得一见温柔，就连唇角也勾起了些微弧度。
“但是锤炼并提高精神力，不是一件易事。”源赖光暂时忽略韦伯偶尔断音前使用的奇怪词汇，“否则这么多年，站在顶尖位置上的阴阳师，就不会只有这么几个人了。”
脑海里瞬间浮现出那几个熟人面孔，源赖光忍不住皱眉，继续道：“不过，从现在开始锤炼，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就看你是否能经受住了。”
“我一定会坚持的！”在面对源赖光所言“困难”之事，就算是韦伯，也不敢托大。
卖药郎：“我，没有意见。”
“我知道了。”源赖光眨眼，再看向韦伯的眼神已和以往不同。
膝丸经历过精神锤炼，就在源氏祖祠里，那可真不是一个什么好的体验。但，既然这是韦伯自己的请求，他也不好开口去劝。
顶尖的阴阳师实在是太少了，就算是将他们全部都聚合起来，竭尽其全身力量也不足以抵挡妖怪们的再次入侵。
何况，他们时常因各种事宜奔赴在外，除了被身份困住不得不镇守在京都的源赖光，别的人简直难寻其踪。
源赖光一个人处理本该由寮院顶尖阴阳师们共同处理的事物，完全脱不开身，不然也不会发生外京结界出现破损、却迟迟无大阴阳师前去修补的情况。
现如今的寮院，真的太需要新鲜血液了。
膝丸在思考阴阳师职责之事时，完全没有将安倍晴明考虑进去的习惯。
源赖光起身，“随我来。”
“咦？现在就开始吗？”膝丸不由被自家主人的行动力吓到了，他赶忙开口劝道：“主人，不如先让韦伯休息，第二天再开始？”
留意到韦伯眼底下的青晕，源赖光不假思索，直接拒绝了膝丸的建议，“现在开始，状态最好。”
精神正处于亢奋状态的韦伯丝毫不觉自己身体有什么负荷，在听到源赖光的话时，频频点头，“我也觉得我现在的状态非常好，请马上开始吧！”
膝丸：“……”不，开始之后，你就不会再说这么天真的话了。
源赖光看向韦伯，轻轻勾起唇角，“嗯。”
明知道源赖光英灵化的真实模样，韦伯仍“稍不留神”就会被此时的源赖光偶尔展露的笑颜所吸引。
——奇怪？他为什么会这样？
韦伯移开视线，装着满脑的疑惑，沉默地跟在源赖光身后，通过源氏的重重防护，来到源氏祖祠前。
源赖光并没有拒绝卖药郎的陪护，带着膝丸、卖药郎和韦伯三人来到祖祠前就停下了脚步，“这里，是历代源氏族人长眠之地。”
感觉到里面灵魂在听到源赖光的话后产生涌动，膝丸的佩刀嗡鸣了一声。
“镇定。”源赖光看向膝丸。
膝丸：“……”他办不到啊！
躺在卖药郎箱子里的退魔剑倒是安安静静，卖药郎视线扫过膝丸腰侧的佩刀，再看他状态，眼眸微抬，看样子似乎明白了什么。
源赖光：“源氏祖祠并无禁止外氏进入的规定。可如果外氏想要进入源氏祖祠，精神上势必会承受一定的压力。这一点，源氏族人有天生的优势。他们不会在历练未开始之前就受到来自先祖们的精神施压。”
“源氏身为阴阳世家，最是擅长幻术。你若此时已感到不适，便待在此处，我会安全将韦伯送达试炼之地，请放心。”源赖光对一旁并无任何异常表现的卖药郎道。
“呀呀，不。”卖药郎说话语调总有种挥之不去的慵懒感，和他认真的表情完全不符，“请务必，让我，陪同一起。”
“我知道了。”源赖光打开祖祠的大门，“都进来吧。”
言闭，他先所有人一步踏了进去。
韦伯紧随其后，步伐看起来格外轻松。
膝丸听到源赖光话语里的“都”时，瞬间感到生无可恋。再看韦伯毫不犹豫紧跟在后，更是了无生趣地低喃：“希望他出来时，也能感到如此‘轻松’吧。”
卖药郎经过膝丸，听到他的低喃时，意味深长“嗯”了一声。
见全部人都进去，这里只剩下自己，膝丸深吸一口气，也抱着上坟的心态进去了。
——源氏祖祠可不是什么美妙的地方。
入内是深不可底的黑，也不知道建造源氏祖祠的先辈们是怎么想的，居然挖空了源氏地底，建造了这么个又深又黑的区域来供奉先祖。
不都说地底是最接近冥界的地方吗？
“为了不让先祖们的灵魂被妖怪践踏，也为了源氏。”源赖光就算离膝丸很远，也知道他在思考什么，“源氏先祖们的灵魂皆在此，一直守着源氏。”
随着源赖光的话音落下，周围瞬间亮了起来——
年龄各异，容貌出色的众人突然就出现在了四人对面。他们窃窃私语，视线不一落在韦伯和卖药郎的身上，只有寥寥几人的视线会落在膝丸身上。
膝丸受到关注，腰侧佩刀又嗡鸣了起来。
“再次叨扰先祖，此次我是来送弟子前来修行。”源赖光不喜欢多言，既然这次先祖们这么“迫不及待”抢在最后一层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便直接说明来意吧。
“是你吗？”走在最面前的源氏家主是名女性，其样貌居然和韦伯印象中的“源赖光”极为相似！
韦伯此刻就站在源赖光身旁，看到她，不由吃惊抬头看向源赖光。
“哎呀，妾身在问你话，你看赖光做什么？”女子笑起声来。
源赖光：“她是源氏第一任家主。”
韦伯赶紧回答：“是的。”
女子神态非常亲和，站在一排源氏先人里，其带笑的温和神色极为突出，“既如此，便试着来找我吧。”
说完，她直接隐去了身形。
随着她的离去，一众现形的先辈们也纷纷离开。
“先祖这个决定有些任性了。不过，既然她已经决定提前开始对你的试炼……”源赖光低头看向韦伯，有些疑惑先祖为什么会对他态度如此任性，“那么，接下来，我们便不再能陪你往前走了。”
源赖光将护身短刀交给韦伯，“如果深陷幻境不得出来，便用它吧。”
“唔……”韦伯身为“Caster”并不大会用刀这类武器，他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接过了源赖光递给自己的护身短刀，“我会好好使用它的。”
膝丸完全没有想到源赖光居然会将护身刀交给韦伯，虽然没直说是赠与，但这个行为怎么看着像是……
问题是，他居然还眼睁睁地看着韦伯毫无意识地接过那振短刀！
膝丸神色挣扎，欲言又止。
“走吧。”源赖光转过身，见膝丸表情怪异，不由疑惑，“你怎么了？”
膝丸：“啊，没什么。”
——迟钝的不仅是韦伯，还有赖光大人啊！
卖药郎因为感知得到韦伯的心情，并不大在意源赖光“借”刀一事，他沉默地将早已准备好的糖果和装有药丸的瓷瓶递给韦伯。
即便卖药郎不开口，韦伯也知道他这是在表达对自己的担忧。心里感到一阵暖流，韦伯轻声道：“放心。”
卖药郎：“嗯。”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墨玄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