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
“你还是别说话了。”韦伯不会治疗术, 他看着卖药郎身上的伤不知所措，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笨蛋！在我的结界里, 我能感觉到全部动向, 你为什么要冲出来？”
韦伯伸手想要触碰卖药郎身上的伤口, 却又在中途收住了手，“你明明就不需要冲出来的, 我怎么可能会有事……”
“我也, 没事。”卖药郎以血为咒, 燃烧完最后一段丝线，之前的伤口也逐渐在韦伯的眼皮底下愈合了, “只要你，在我的, 身边。”
大概是因为流血过多，又或是刚才的术法需要消耗过多灵力的关系, 卖药郎此时说话的语调听起来比以往都要温柔。明知场景不对, 韦伯仍是被其“蛊惑”。
意识到自己走神，韦伯立刻收回外放的情绪，干净利落地转过身, 面向已经被他结界冒出的锁链层层禁锢住的羽璃。
“咳——！”羽璃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忽然冒出来的锁链刺穿,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不过没什么关系，锁链造成的伤口很快就愈合了。
韦伯：“您不应该只把我当作猎鬼人看待的。并且……”
身为“Caster”，韦伯自认为魔术已经登峰造极, 如果不是身体资质过差的关系，他想要达到魔法水平，也不是不行。
直视羽璃的视线，韦伯继续道：“您也不应该认为，想置您于死地的是这些锁链。”
来到此世界，卖药郎所在的寮院与阴阳道的存在，正逐渐弥补他身体的这个欠缺。是以……
“什么？”羽璃忽然从前方的韦伯——这个从一开始就不被他当作一回事的小猎鬼人，他居然从其身上感到了极其可怕的气势！？
“石兵八阵——！”随着话音响起，韦伯全身气势一改，周围环境瞬间改变。
*
石兵八阵彻底被韦伯启动，原先与羽璃一同处在阵内的几人，瞬间就被阵内的防御魔术安全传送到外界。此时的阵内，只剩下羽璃一鬼。
“嗯……”髭切走向韦伯，看着阵内被锁链钉死在原地无法动弹的羽璃，满是疑惑，“成功了吗？”
韦伯直视前方，不断地为石兵八阵提供魔力，当髭切问向自己时，韦伯抽时间回应：“大概。”
——只要捕捉到真正的目标，孔明的宝具绝对不会失手！
“我还以为这个阵法是将我们圈禁起来与鬼互殴，没想到……”膝丸说到这里，忽然意识到自家兄长刚才那番话存有问题，“不对！你们是什么时候达成这个作战计划的？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啊咧？”髭切露出满是无辜的神色，“难道切丸一直都没有发现吗？”
“发现什么？”事情太出乎意料，膝丸现在满脑子想的是“意外”而非“名字又被兄长念错”。
髭切：“从山上下来之后，韦伯就不断地释放‘灵力’这个‘异象’呀。”
“什么？”膝丸震惊地看向髭切，“从那会到现在已经过去多久了？就算是主人，也无法办到一直释放灵力吧？”
如果真的像兄长说的那样，韦伯从那会开始就一直释放灵力，早就力竭而死了！怎么可能撑这么久？并且刚才……他还不断和鬼缠斗！？
膝丸稍微一想立刻摇头，“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韦伯是人，又不是怪物。
只要是人，都无法办到这种事的！
卖药郎沉默地落坐在一旁废弃的大石墩上，他伸手，拉开早之前就搁置在此处的木箱，从顶层拿出疗伤药物吞服，静待身体恢复。
这个位置，并不会离韦伯太远。确保再发生什么意外，他也能第一时间赶到对方的身边后，卖药郎合上了双眼。
鎹鸦煽动几下翅膀，发觉下方阵外几人确实是韦伯他们之后，才缓缓飞下来，停落在卖药郎的木箱上，梳理着自己的羽毛。
“趁现在鬼已经被囚禁，你们快点离开这里。”鎹鸦连贯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这是上弦的鬼，凭你现在的能力，是无法解决掉他的。”
鎹鸦：“并且，也没有一个柱在这附近……”
“上弦之鬼到底是什么？”髭切大概明白“柱”，刚才那个叫“羽璃”的鬼已经说过，他杀过鬼杀队的柱。
“上弦之鬼是鬼的支配者——鬼舞辻无惨，旗下最强的一队。”鎹鸦明显不想在这个时间给眼前几人继续科普，“总之，他不是你们能够战胜的敌人，快点逃！快点逃——！”
“对于武士来说，上了战场后，哪怕被折刃，被斩断双手，只要还能动，就要一直战斗下去。没有‘逃’这一习惯呢。”髭切笑眯眯地反驳着鎹鸦的话，并且看一只乌鸦跳脚勉强算得上趣事一件。
髭切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他认为韦伯，一定能够成功斩杀羽璃。
“传说，某位名扬四海的军师，在本军败退不可避免之际，布下了一种阵势——只要侵入这巨石构成的大阵之人，会就此迷惑，并被迫死亡。”髭切终止和鎹鸦的对话，将话题拉回。
膝丸不懂为何兄长会突然提到这个话题，“这个传说我也知道。应该说，对于战士而言，很少有人会不知道这个传说。”
闻言，卖药郎缓缓睁开了双眼，黛色双眸专注地看着脚下地面。
“诸葛孔明是个非常了不起的军师，不过兄长怎么突然提到他了？”膝丸就算是回想起这个传说，却也还是不明白为何髭切要提到这个话题。
“啊，没什么。只是有感而发罢了。”髭切注视着眼前韦伯撑起的大阵，“你还记得那钟阵势叫什么名字吗？”
膝丸脑海里瞬间浮起答案，但说出口的时候，视线却错愕万分，“……石兵八阵？”
——这个不就是韦伯不久前大喊出来，困住鬼的阵法名字吗？！
【记住此时的感觉。】
韦伯感到自己灵魂深处瞬间传来一阵悸动，手中魔力更是加大了输出。
*
被困在阵势里的羽璃，此时所面对的是自己内心深处最害怕画面——这是一处极为安静之地，清澈的湖泊倒影着四周竹海，此时正值夏天，竹叶绿绿葱葱，染绿了湖泊边缘。
周围极静，明明是酷暑盛夏，却无虫鸣鸟叫。甚至连微风吹拂竹叶产生的“沙沙”声响都被完全消音。
羽璃恨急了这个地方。
哪怕是过了那么多年，他还是记得这里，这里，是他最不喜欢的地方！
没有人烟，也没有任何声音。
明明眼前就是湖泊，可费尽全力去搅乱一池湖水，也无法听见丝毫水花声响。
呆在这个地方，双耳似是摆设。除了不断听从长官命令制作毫无作用的培训木头人，他已一无是处。
被嘲讽，被轻视，不被认可等等一系列的负面情绪袭来，羽璃的表情瞬间变得格外狰狞。
“可恶！”羽璃还记得自己正在跟四个人战斗，然后被一个初级猎鬼人给阴了，被锁链牵制住了行动。但为什么……只是一个眨眼，他就突然来到了这个地方？
他死了吗？
——不可能！他已经制作出了最优秀，绝对不可能被其他人破坏的傀儡。
除了他，根本没有人知道如何破坏掉这具傀儡，更不要提隐匿在傀儡下的自己真身，他是不可能会被轻易杀死的！
是了，他回想起了。
这一片区域，早已经在他成为“鬼”之后夷为了平地。
他不可能再会来到这处毫不受到尊重的地方，而这样的地方也不可能再存在了！
恢复行动力的羽璃提步快速来到了竹林深处的宅院，将室内自己曾经喜欢过，如今厌恶不已的工作台用血鬼术破坏殆尽！
“还可以使用血鬼术？”羽璃怔怔地看向自己缠绕傀儡线的双手，“所以，这里，就只是个幻境？”
羽璃傀儡术非常优秀，不仅可以操控人类，还能悄声无息地操控物怪与妖怪为自己所用。但，只是操控它们为自己所用而已，并不代表自己也具有了这等能力。
“区区一个低阶猎鬼人，居然看不起我？”羽璃疯狂地操控着血鬼术破坏周围一切，“竟敢妄想用这等恶劣牢笼困住我？！”
周围非常安静，幻境的突破口没有演化成任何一个曾经熟悉的人。看来想要离开这里，只有将周围一切都破坏掉。
打定主意，羽璃开始大量释放血鬼术！
可是，不管他如何用血鬼术疯狂破坏四周，下一秒，它们都能非常快恢复成原本状态，似是无声嘲讽着羽璃。
这感觉和成为鬼之后的自己很像，以前羽璃都是这般嘲讽猎鬼人，不论他们拼尽全力在自己身上留下多厉害的伤势，他都能很快复原。
反观那些猎鬼人，被自己的傀儡线一点又一点切开细小又深可见骨的伤口，不断流下新鲜香甜的血液，却一点愈合能力都没有。
狼狈……脏污……无法的愈合伤口严重破坏了身体原本容貌，那个时候的猎鬼人亦或是阴阳师，都比他们这些鬼——还更像鬼！
那个时候的他，都是站在最高处，笑看这群蝼蚁，可现在……
“你们这群幻境下的死物，居然也配嘲讽我？”羽璃以血将傀儡线染成深褐色，拼尽全力绞碎了周围一切，看着眼前再也不会恢复的幻境，羽璃疯狂的笑意刚浮现脸上，当即就咳出一大口鲜血！
“咳——这是什么感觉……”
*
“呀——呀！天亮了！天亮了！”鎹鸦察觉到了天边的光亮，它立刻飞了起来。
它劝说了一整晚，都无法让韦伯几人改变主意，离开此处。原本抱以“算了，就这样把命交代在这里”的想法，谁料韦伯真的将一个上弦给拖死了？！
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出现上弦之鬼被癸级猎鬼人杀死的。是捷讯！捷讯——！
四周缭绕着鎹鸦的警示声，苦撑了一夜石兵八阵的韦伯，魔力已经枯竭。伴随最后魔力的流逝，眼前这个困死上弦之鬼庞大的阵势也瞬间消失！
阳光一缕又一缕地穿透厚重云层，投向已完全将自愈力破坏的羽璃身上，他通透几近玻璃的眼眸里，“上弦”与“陆”的文字还清晰可见。
羽璃微微侧过头，看向已无力支撑身体不得不依靠在面妆妖异男人怀里的少年。他留意到对方投在自己身上的视线，那双纯澈的眼眸好看极了。
如果做成傀儡，这个少年一定会是自己最喜爱的那个。
可惜，自己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这具身体的喉结已经被自己绞碎，自愈力也完全被破坏干净，想要询问对方的名字，却再也无法发出声音。
不过……
他是死在自己手中的。
羽璃合上双眼，任由阳光焚毁破败不堪的躯体。
他做到了吧？
——达到傀儡师的顶峰，制作出精致除了他无人知晓其弱点的傀儡。
鎹鸦飞至羽璃的上空不断盘旋，它注视着这只上弦之鬼，在阳光下，羽璃彻底化为齑粉消失。之前一直空笼罩在小镇上的幻境也全然退去，霎那间，小镇恢复回早十几年就已经破败了的原貌。
“结束了吧……”即便已经精疲力尽，韦伯还是能感觉得到周围灵力的变化。
上弦之鬼已死，但并不是被石兵八阵所杀。韦伯用石兵八阵将上弦之鬼拖住，真正杀死羽璃的是……阴阳道幻术和他自己。
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实现了源赖光所言——学会阴阳道的幻术，虽不一定能杀死鬼，但起码可以将鬼拖死。
韦伯将视线从羽璃那处移回，对上了卖药郎温柔的黛色双眸。
“嗯。结束了。”卖药郎半环着韦伯，语调轻柔。
“呀呀，一下子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看来主人下达的任务得要中断一下。”髭切俯身观察着韦伯，“你还好吧？还能坚持回到本家吗？”
韦伯累得连开口回答髭切的力气都没有了。
卖药郎突然将韦伯抱起，背对着髭切，中断其看向韦伯的视线，“我得，先带他，回去。”
留意到韦伯的头发正在不断变长，卖药郎看了一眼摆在身侧的木箱，“回去，疗伤。”
“嗯？”髭切茫然地眨眼。
膝丸更是对卖药郎的话“消化不良”，完全没有反应到他要干什么，直到背对着他们的卖药郎快速念完咒语，借助阵法力量消失在眼前时，才反应过来——
卖药郎居然利用阵法便利，丢下他们，先走一步了？！
“啊——！啊！！！我还在这里！还在这里！”盘旋在上空忙于将此地捷讯传给主公的鎹鸦，刚结束通讯就发现自己也同髭切和膝丸一样，被卖药郎和韦伯无情“抛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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