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5
“错了。”见晴明已经对眼前村民丧失了开解的耐心, 卖药郎这才接过话题。
“你们，所恐惧的。”卖药郎毫无感情的独特声线缓缓响起, “并非‘辉夜姬’。”
“你……不是今天来投宿的‘客人’吗？”
卖药郎解开了晴明的术, 他一现身, 村民们纷纷都认出了他的身份。
“难道你隐瞒了真正身份潜入我们村落？”
“原来如此！我就疑惑, 为什么我们村落几百年来都不曾有出现异象的征兆，怎么会突然就面临鬼怪侵袭？一定是因为你的到来！”
“一定是因为你——身具灵力之人的进入, 才导致阵法失效！”
“是你！”
“这里不欢迎你！”
“快离开！”
“出去！”
……
对于眼下村民们的“杂音”, 卖药郎充耳不闻, “你们知道，辉夜姬是不会, 向你们寻仇的。你们恐惧，那位被你们, 当作‘辉夜姬’而送到，天皇身边的人。”
“你们想要, 获得那个‘人’的, 饶恕。啊……”在嘈杂的环境里，卖药郎的声音清晰可辨，见周围人因听到自己话后安静下来, 卖药郎反而顿了一下, 沉默很久，才继续道：“可以，请你告诉我，当年, 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随着卖药郎的话语落下，原先被其收起的天秤也忽然飘到了人群中年纪最大的老者面前。
年轻一代村民所获知的信息，都是由此村长辈们故意编造出来安抚他们的。只有少数被这些“长辈们”选中的“后续者”，才能够得知真正的信息。
而这个村的“后续者”就是天秤面前的老者。
只有他，知道事情的真相。
“哦？天秤还能选择出谁才是真正的知情者吗？”还披着“辉夜姬”外衣的晴明，饶有兴致地欣赏眼前这一幕。
闻言，韦伯看向被天秤“选中”的老者。
虽然他不知道现在镜外世界的“辉夜姬影子”已经变成什么样子，但只要一想到田地里汇聚而成的光团，清楚形成之物是物怪后，他就已认定“她”是受某个亦或是某些村民的内心负面情绪影响而成。
只有彻底斩除“他”亦或是“他们”的内心负面情绪，才有可能消灭物怪。
——到底“真”和“理”是什么？
*
村民们纷纷都表示了对卖药郎来到村子的排斥，然而却在听完他的话之后，诡异地静了下来，视线开始往老者身上集中。
被昔日最为信赖自己的众人视线所注视着，老者感觉到了压力，这种压力在怪异造型的天秤稳稳落在自己面前时，被放大了无数倍。
“距离当年那件事情的发生，已经过去很久了。”在压力的驱动下，老者不受意志控制，有意开口提起了当年的事情，“那个时候，我的父母都还没有出生。就不要说我了……我所获知的，与村内流传……众人知晓的，并无任何区别。”
那些难以启齿的事情，就像是一道不见鲜血流出的淤伤，仅被一层清晰可见的皮肉包裹着，一旦有外力刮开那道口子，先涌出来的，却不一定是淤血。
看来还是伤口划得不够深。
卖药郎安安静静地看着人群中央回答自己问题之人，明知道他在说谎，黛色双眸里却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晴明对这些人早失去了兴致，他现在观看完卖药郎，又回头打量韦伯。由于他故意用灵力压迫村民，是以，他们到现在都无法抬头直视其容貌，自然也不会发现晴明这时候的走神。
韦伯对上晴明的视线，“怎么？”
“我在好奇，你和卖药郎……”晴明观察了这么多天，对于韦伯和卖药郎之间的相处模式感到好奇，如今便直言询问：“是从属关系吗？”
卖药郎微微侧目看向晴明。
“不是。”韦伯毫不犹豫就否认了晴明的猜测，他抬头注视卖药郎的背影，“我和他不是从属关系。”
——除了伊斯坎达尔那个笨蛋，他不会从属于任何人。
“唔……答案还真是出乎意料。”晴明怔了一下，他之前以为韦伯是卖药郎的晚辈亦或是弟子，但这一路观察下来，韦伯对卖药郎称呼为“你”，而卖药郎则尊称韦伯为“您”。
这种不平等的关系，晴明只能想到“从属”，可是韦伯却否认了。
“唔。”卖药郎也没有想到韦伯竟然会这样回答晴明，他是从属于寮主，可寮主现在却否认了他们之间的羁绊……
卖药郎垂眸，对于前方老者说了什么都有点听不进去了。
晴明继续轻声询问：“抱歉，我实在是太好奇了，你是否介意告知我一声，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韦伯皱眉看向晴明，“晴明先生和博雅先生是什么关系，我们就是什么关系。”
“哎呀。”晴明怔了一下，随后抿唇揶揄道：“那我还真是得到了一个厉害的答案。”
韦伯：“？？？”
——不就是比一般好友更要好的关系？这个答案有什么好“厉害”的？
卖药郎耳朵尖微微发烫。
“嘛，好奇时间结束，我现在稍微有点耐心再等待他们说出‘真相’了。”晴明推开小折扇，低头目视周围在他灵压下不得站立的村民，“要你们命的人不是‘我’，‘我’没有这番凶性，那个被你们送走的‘辉夜姬’，也并非‘我’。”
“他既不是‘我’，也不是‘女身’，这点你不知吗？”晴明说这番话的时候，看向了老者。
“这个……”老者被晴明提问吓出了一身冷汗，早在听到“他”这个词时，他的心便已经深深地沉了下去。
“口误吗？辉夜姬大人为何说‘他’，明明那个人就是‘您’啊！”
不知实情的村民，还坚信着被送到新皇身边的那名“女子”，就是怜悯他们先祖而再次降临竹林的辉夜姬。
“月之国的力量何其强大，我若是要救你们，何须如此麻烦？直接动手，便能救出你们的先祖。”晴明勾起的唇角充满了讽刺意味，“区区几日便能长大更是无稽之谈。您说呢？”
最后一个反问是对老者的。
老者见逼迫到这个地步，周围对他信赖有加的后辈们都露出了不可置信神色，他额头冷汗直流，紧紧咬牙，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叹道：“是的，您说的没错。”
卖药郎垂眸看向手中退魔剑，“那么，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请，一一，说来吧。”
“在新皇下令后，大家每天都活在恐惧中。既有人向月亮祈祷，也有人因为月国之人迟迟未有回应而心生怨恨，不断咒骂着。村里的气氛极其糟糕，瘴气肆意，引来无数夜间生物。在新皇下令的最后期限快要到来时……”
“老翁在竹林里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
“顺着声音，老翁捡到了‘辉夜姬’，然而……‘辉夜姬’实在是太过于年幼了，根本无法将其交予新皇。于是……”
“便有人提议将某一种妖怪的血肉喂食于他，促其长大。”
新一代的村民还是头次听到这样的“故事”，纷纷都怔住了，不可思议的眼神都落在了讲述“故事”的老者身上。
见老者停下，迟迟不再继续，卖药郎这才抬眸看向他，“接着呢？”
“几天便长大成原先模样是真的，但是……并非老翁隐瞒了大家‘辉夜姬’的真实性别。”老者低下头，“是大家从老翁手中抢走了还尚且是婴儿时期的‘辉夜姬’，便向他隐瞒了其真实性别。”
“只有瞒过他，由其手亲自送出‘辉夜姬’，才能让新皇相信我们的先祖。”
“所以，大家知晓的‘故事’，其实就是，你们先祖，杜纂出来，欺骗老翁的。”卖药郎缓缓而言。
“是的。”老者并非当年事情的当事人，但因为代代老者守护后嗣们的责任降在了他的身上，不得不承担起来，如今将事情公诸于众时，他的感觉就像是当年参与了整件事谋划一般。
“所以，不是大家发现了‘辉夜姬’的不对劲，而是老翁在送‘辉夜姬’的时候，觉得不对劲。”韦伯不敢细想那个被喂养了妖怪血肉、强迫其快速长大的婴孩所面对这样的世界……其意识苏醒后，会是什么感觉。
“食用妖怪血肉快速长大的‘辉夜姬’确实如大家所愿，长成了‘辉夜姬’的模样，但是……”老者听不到韦伯的声音，他继续道：“他像是精致的傀儡娃娃，没有任何情绪。当时先祖们觉得这就是月亮之国的最好‘恩赐’，让老翁将‘她’交由新皇派来的士兵。”
“在‘辉夜姬’去到皇室后，传言新皇深深著迷‘辉夜姬’的美貌，无心政事，整个朝局混乱不堪。再后来，有位阴阳道的大人来到此处，直言我们村已被大妖盯上，如若成功让大妖食用全村人性命，则会助其成长，到那时就无人可挡其势。”
“他希望先祖们全部搬离。”
“先祖们并没有将那位阴阳师大人的话语摆在心中，直到没多久，远方传来了‘辉夜姬’死亡，都城沦陷成妖怪乐园的讯息。”
“先祖们苦苦追寻阴阳师大人踪迹，诚心忏悔种种过往之后，才得到了那位大人的帮助……”
“也就是你们所见的这个地方。”
“先祖们世世代代谨记阴阳师大人教诲，诚心忏悔，然而却不想众子嗣都活在阴影下，于是便有了另外一个故事。而作为真正的事情真相，则交由品行端正之人保存。”
“我们自然是怕死的，可也有一点对世间的责任。如果大妖吃掉我们变得更加厉害，为祸人间，不可收拾，我们更是百死难辞其咎。”
“但是……今天局面已经被破了。”
“这大概就是命，已经躲了那么久，我们也该是面对‘他’的报复了。”
退魔剑：“0皿0！”
“那么，诸位，都是这么，想的吗？”卖药郎话音响起的时候，云外镜已经彻底关闭了幻术，周围恢复原貌，光团幻化出的人影已逐渐有了样貌。
“他”转过头，直视这个村落的村民们，缓缓站起身，向这边越来越快速度地靠近——
卖药郎：“如果诸位，都如此认可的话，我可以，斩断此间因果，恢复诸位，原本命运。”
“请考虑清楚，诸位的命运，很有可能就是，死亡。”卖药郎不想给他们希望。
村民们纷纷合上眼，匍匐在地，不敢再去看晴明，“是，请您，结束我们与先祖们的罪孽吧。”
退魔剑：“0皿0！”
“我收到了。诸位的，‘真’与‘理’。”卖药郎高举起退魔剑，“退魔剑，拔出——！”
*
“老师……啊，不对，我的意思是，孔明真的在这个时间带？”黑发蓝瞳的俊美少年视线专注地盯着屏幕上展示出来的灵基数据，见工作人员点头，他皱眉，“不是吧，这个地方……”
“哦哦，真是令人怀念啊——平安京时代吗？”紫发紫瞳的妖艳妙龄女性忽然出现在管制室门口，她的风雅外貌与这间严肃风格的工作室格格不入。
“源赖光？”黑发少年漂亮的蓝色双眸倒映出眼前女性的身影，“怎么这么快就外出回来了？”
“啊——既然Master的问题是这个。”源赖光走进室内，将手中拎着的购物袋递向少年，“当然是为了将它快一点带回来给Master啊。”
源赖光笑道：“嘛，现在让我们探讨一下，为什么Master会浏览平安京的讯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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