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就快到端阳节, 她也开始吩咐院儿里人准备着过节要用的东西。

    提前一日就开始挂艾叶菖蒲, 艾叶悬于堂中, 菖蒲插于门榻,据说可以辟邪驱瘴。到了当日还要薰苍术、饮雄黄酒和佩香囊等。

    小孩子自然是不能喝酒,她和四爷吃了粽子喝了雄黄酒,就打算用手指蘸些涂抹在小姑娘额头、耳鼻和手足心,说是可以抵抗毒物。涂抹完手足心, 正要涂额头,小姑娘就不干了,直往四爷怀里扎,或许是觉得味道不好闻吧。她原本也不想涂, 可四爷坚持说他俩喝了酒, 自然不能落了小姑娘,现在倒好了,小姑娘抱着四爷的脖子不撒手,不肯让她抱了,实在是太冤了。

    直到让人取来了纸鸢,才吸引了小姑娘的注意力。现在时辰还早, 外边不太热也正有些微风,可以去园子里放纸鸢。想起上次那小姐俩的对话, 告诉了四爷后,四爷就让人去请了过来。

    雅尔檀显得格外高兴,选了个蝴蝶形状的纸鸢,大格格茉雅奇是大姑娘了就有些不好意思, 她干脆以身示范,拿了小姑娘喜欢的那个蜻蜓图案。茉雅奇这才选了个燕子图案的。

    雅尔檀和茉雅奇意外放的都不错,可她这个却是频频出岔子,眼看就要在两个小辈,不,加上小姑娘就是三个面前丢人,她暗自把求救的目光投向四爷,四爷非常从善如流的接收过去,很快就顺当的飞起来了,她心里也暗自舒了口气,只是小姑娘看向四爷的目光愈发崇拜,让她有些许挫败。

    玩儿约一个时辰,日头渐渐上来,差不多都出了些汗,得回去沐浴一番才是。把刚才出来时就备好的粽子送给两位格格,两个小姑娘很有礼的道谢完才告退。

    端阳节本身又叫浴兰节,因着正值仲夏,又易遭蚊虫叮咬,兰草汤沐浴除了有驱除邪污的说法,对皮肤也是真正有好处的。

    天儿热也不怕着凉,小姑娘也可以泡一泡,可她这儿用于沐浴的净室就一处,干脆在屏风两侧各放一只浴桶,她带小姑娘沐浴,四爷就自个儿单独沐浴。

    她先泡进去,再从小满手里接过小姑娘,呜呼,真是好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包子。一开始小姑娘还有些害怕,因为不是在她自己的那个小浴桶里,不一会儿就玩儿开了,手脚并用的扑腾着,像条小胖鱼。

    四爷听着旁边母女俩的笑声,嘴角也不禁浮出一抹笑意。

    在圆明园的日子安逸祥和,不知不觉间暑气蒸腾的夏日也已过半。

    今年的木兰秋狝和往年一般照常举行,康熙皇帝宣布要带诚亲王胤祉、皇十五子胤禑、皇十六子胤禄随驾,四爷并不在其列。

    自直郡王和废太子相继被圈禁后,皇帝无论是巡幸京畿、塞外避暑还是木兰秋狝,每次出行,诚亲王胤祉都赫然在列,而四爷和其他皇子大都是隔三差五才随驾一趟。也难怪现下有不少人聚集在诚亲王胤祉身边,毕竟皇帝对其的恩宠有加是实实在在的。

    四爷每日里看书、钓鱼、品茶,偶尔与僧人参禅,与道士论道,看起来很有几分要羽化成仙的味道。

    每日里钓上来的鱼,大多上了她这边的膳桌,她本身就爱吃鱼,想起什么做法吩咐给膳房去办。若是清蒸的,把刺剔除干净了,小姑娘也能吃上些。这似乎让四爷的钓鱼活动愈发有动力,有时还会带了她们母女俩同去。只是若带了小姑娘,当日的钓鱼成绩就要下滑,也是没法子,一个刚学会说话、走路的小姑娘,似乎有无穷的气力练习表达和行走,他们作为父母自然也是要鼓励的,闹点就闹点吧,反正家也又不靠这个果腹。

    小姑娘已经能走的很利落了,也会说不少简单的字表达自己的意思了,她和四爷连蒙带猜也能大概知道她的意思,偶尔一家三口也能有些简单又有童趣的对话了。

    看着父女俩的互动,她比谁都高兴,四爷似乎比她记忆中的那一世更喜欢他们的女儿。

    那一世,孩子从生下来病弱,四爷怕是已经做好了孩子会夭折的心理准备。疼爱也是有的,每回来也都会抱孩子,还常让人送来孩子再大些才能穿的骑马装和文房用具之类的,他心中也是很希望孩子活下来的吧,可惜天不遂人愿,许多东西孩子来不及用,只能成为陪葬品。

    “怎么眼圈红红的好像要哭出来?”

    听到四爷的调侃,她才从方才的思绪中出来,用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珠,才道:“我也不知是怎么了?看着你们我就高兴、欢喜。”

    “既是高兴、欢喜,那就多笑笑。都当额娘的人了,再哭女儿要笑话你喽!宁儿说是不是?”

    “系~”

    好嘛,这父女俩一道欺负她。

    “是什么是呀?额娘好不容易生的你,你却向着阿玛。”

    “额娘~抱抱~”小姑娘无辜的看着她,伸出小手。

    “好~额娘抱~”她和四爷其实一样,根本拒绝不了自家姑娘的任何要求。

    “吃~”说罢还用小肉手去摸她那儿。

    她这几日正打算回奶,那就再喂她吃一回吧,以后就吃不上了。

    满人一般断奶都比较晚,至少要吃到两三岁才会渐渐断奶。可她知道孩子长大了,母乳已经提供不了那么多营养给她,及早断了也好。

    抱着小姑娘去了屏风后,这回四爷倒没有笑她,可晚上的时候她才晓得,人家攒着坏劲儿晚上使呢。

    第二日她就开始服用炒麦芽煮的水,几日后果然就不怎么分泌乳汁了。不用再体会那种涨的发痛和外出时的尴尬,她整个人也轻松了许多。

    入了八月,十三爷府上的两位小格格提出要回家,再没多久就是中秋,四爷和福晋自然也不能强留别人家的孩子。派了大阿哥亲自护送,走的当日,她和小姑娘也去送了。

    “姐姐~”说罢小姑娘还萌萌哒的挥手,逗得众人都笑了。

    “宁儿妹妹,等你回京了咱们再见,到时候我们带三妹去找你玩儿。”

    “唔~”

    这回中秋难得四爷也在,上回去福晋那儿请安,福晋的意思也是要弄的热热闹闹的。夏日里容易让人胃口不好,可瞧着那琳秀似乎瘦了不止一星半点,怕是那怀孕的妾室给了她不少压力。若是生下个格格还好些,若是个小阿哥,那就是四爷的长孙了,意义自然非同小可。

    生男丁几乎像是一个魔咒萦绕在每个女人心头,四爷前几日做完那事后,还说要让她再生个小阿哥,最好也是现在怀上,来年四五月生也不受罪。

    可哪有那么多的心想事成?再说小姑娘还没渡过那一世的劫难,她实在无力在此之前去孕育另一个孩子。

    除了弘晖妾室有孕,前几日传来信儿说二格格有孕了,四爷得知后高兴地很,派了陈福送了趟东西过去,还把额驸星德召来见了一回。

    算起来,二格格是康熙五十一年嫁的人,到如今已有四年了,怀上这一胎也是不易,昨日见了李氏,李氏也是高兴得很。

    到了中秋家宴当日。给小姑娘挑好了衣裳换上,又给她编了个可爱的小辫子。小姑娘的头发已经有了些长度,发量很是傲人,又浓又密,还自带一点卷。

    一路上告诉着小姑娘要先给嫡额娘问好,可小姑娘只是嘻嘻笑着,似乎没放在心上。

    晚宴设在了牡丹台,她和小姑娘来的不算晚,离着开宴还有些时候,四爷也还未到。

    “妾身年氏见过福晋。”她福身说道,小姑娘也由乳母抱着给福晋请安。

    “起吧,今儿是中秋家宴不必拘礼,听说四格格说话已经很利落了?”

    “回福晋,也算不得利落,只是勉强会叫人了。”

    “把四格格抱来给我瞧瞧。”

    乳母看向她,见她点头,便把小姑娘抱了过去。

    “四格格,我是你的嫡额娘。”淑哲看着怀里粉雕玉琢的女孩儿,大体像了年氏,尤其这眼睛生的格外漂亮,忽闪忽闪的像天上的星子,也难怪四爷疼的跟什么似的。

    “额娘~”小姑娘先是看了看福晋,许是觉得陌生,扭过头眼睛看向她。

    “哎呦,四格格可真是个聪明的,这‘额娘’两个字喊得多清楚,想必也早就会叫‘嫡额娘’了吧,四格格快叫一声啊。”高格格笑着道。

    淑哲也有些期待道:“四格格叫一声‘嫡额娘’听听。”

    “呜呜~额娘~”小姑娘已经带了几分哭腔,挣扎着想要下来,一时屋里就变得有些尴尬。说来这也怪她,平日里小姑娘就很少见福晋,自然是陌生的很,她也就忘了教她叫“嫡额娘”,方才一路上的“临时抱佛脚”也起不了什么作用,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呢。

    “福晋恕罪,小格格年幼不懂事。”

    “这是说谁不懂事啊?”

    她还没说完就被道声音打断,听声望向门口的方向,来的正是四爷。

    一见着四爷,小姑娘就喊着“阿玛”挣扎着要下来,福晋放下她,小姑娘就踉踉跄跄的跑过去。

    四爷和平日一样捞起小姑娘抱在怀里,落座后指着茶盏旁摆的月饼问小姑娘饿不饿?小姑娘伸手抓起一块,先是递给了四爷,又自己拿了一块吃。

    四爷接过后,连连夸着自己姑娘懂事、孝顺,论起护犊子,四爷确实很专业。

    小孩子总爱模仿旁人的行为,她和四爷都爱投喂小姑娘,有一回桌上摆了东西小姑娘抓了个给四爷,她还记着当时四爷脸上的高兴,或许还有那么一小点点感动,孩子不管有意还是无意,这般做总是让人觉着暖心。

    吃了几口搁下后,吧唧一口亲了亲四爷,似乎还有一点点渣沾到了四爷脸上,让她不禁有些头痛,默默伸手递了帕子给四爷。

    小孩子虽然什么都不懂,可对环境或许有天然的敏锐。方才四爷不在的时候,小姑娘还有些怯怯的,现在四爷一来,她就当是在四宜堂一样了,等再大点儿是得教些规矩了,现在还能说句还小,以后恐怕要被说没规矩了。

    在座的众人见着这一幕心中不免都有些讶异,何时见过这位主子爷这般的好脾气?就算生不下阿哥,生个这么得宠的女儿也是好的啊。

    中秋刚过没两天,四爷那边就来人通知说让收拾行李回去,许是京里出了什么事吧。吩咐人开始收拾,等晚上四爷来了才知是康熙皇帝五日后就要回京了。

    皇帝突然回京,自然是有大事发生了。她回忆了下想起来确实是有件大事,更准确说是场战争即将拉开序幕:准格尔部的策妄阿拉布坦很快就会在西藏挑起战事。

    十四贝子即将因这场战事得到皇帝的任用,为自己的夺嫡之路增加砝码,也真正开始成为八爷党的希望。而她的二哥年羹尧也在对策妄阿拉布的战争活动中崭露头角,他本身是文进士出身,谁晓得居然有非同一般的军事才能?

    可无论外边的世界如何风云变幻,她们这些内宅妇人的生活里还是只有孩子和男人。四爷只在皇帝召见时去趟宫里,其他时候大都在书房。

    转眼又快到了岁末,四爷的生辰也是府中的大事。因着边疆局势不稳,四爷也没什么心思,好说歹说才劝着他小小的办一场,只是府中人一起吃个饭。

    到了当日,出人意料的是额驸星德陪着二格格一道回来了,四爷甚是高兴。可她瞧着二格格明显浮肿的样子却有些忧心,若按那一世,二格格根本没有多久好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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